白小华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絮絮叨叨说了半小时,才把他和南乔之间怎么相遇,怎么确定的关系说清楚。
陆平舟拿着个钢笔在纸上画画写写,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等白小华说完,他才漠然地抬头哦了一声。
“是吗?那又怎么样?”
白小华对他的反应感觉到非常不爽,张牙舞爪地跳起来:“狗蛋!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接受南乔,我这次是认真的,我要跟他走到最后!”
陆平舟切了一声,继续埋头写字:“上周那个你也是这样跟我说的,白小华,你是真没脑子还是装没脑子,就算是你认真了,对方认真吗?都确定关系了,还带你去看脱衣舞秀,你可真是单纯。”
陆平舟就是这样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了,就算白小华如此明目张胆地**,只要他没亲眼看见,他就总觉得对方很单纯,或许真是童年滤镜影响,让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
“不……不是的!”白小华或许是真不希望别人玷污南乔的名声,所以拼命解释::“是我求着他去的,我当时喝醉了,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也只是担心我的安全陪我去而已。”
陆平舟真想把自己的耳朵捂住,他的脑子里自动幻想了一个他所喜欢的白小华,对方说得那些事,都是在在企图破灭他的幻想,所以他什么都不想听。
这时,白小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本不想接,但是掏出来看了一眼后,呆呆看了眼陆平舟,随后背过身接了起来。
陆平舟看着自己在纸上胡乱写了一通的字,完全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又听见白小华在那里嘀嘀咕咕,时不时还笑出声,心里更加烦躁了。
白小华挂了电话,回头喜笑颜开地对陆平舟说:“狗蛋,南乔在楼下了,他来接我,我先下去咯。”
陆平舟心里冷哼了一声,真是不怕死,竟然还跟到公司来了。
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朝白小华偏偏头:“行,我送你下去,上次在酒吧闹得不愉快,这次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陆平舟和白小华下了楼,远远地看见了那小子靠在一辆黑色奥迪车上。
这一次没有昏暗的灯光,也没有嘈杂的音乐声,所以陆平舟彻底将对方看清楚了。
这人身高目测和陆平舟差不了多少,身形挺优越,该窄的地方窄,该宽的地方宽,穿着一件卡其色长款风衣,里面是纯色白衬衫,整个人透露着一股体制内的老干部气质。
陆平舟心里充斥着轻蔑,也不过如此嘛,不过就是皮肤细腻了点,眼睛明亮深邃了点,鼻梁高了点,嘴唇红了点,脖颈修长了点……
草,还是长得有点竞争力啊。
陆平舟总算知道白小华那么舔狗的原因在哪了。
南乔看见了白小华先是笑了笑,那个笑看起来没有那么随心,标准到就像是挂在墙上的老照片一样。
随后他便看见了陆平舟,笑容收了收,娟秀的眉毛微微一挑,手臂抱在胸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也是在为酒吧的事儿不爽。
“南乔!你今天没手术吗?怎么有时间来接我?”
白小华在这个人面前和在陆平舟面前简直天差地别,挽着对方的胳膊像小媳妇一样,还是那个小时候拿菜刀追着他狂砍三条街的白小华吗?
陆平舟压住了内心的不悦,心想既然事已至此,再如此扭捏,就显得突兀了,所以他转换了一个礼貌客套的笑,伸手说道:“哥们,那晚有些不愉快,白小华给我解释清楚了,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陆平舟,白小华的……”
他本来想说竹马两个字,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分量。
结果白小华这不知事儿的货,直接打断了他:“他就是我一直跟你提起的那人儿,我发小,狗蛋。”
陆平舟:“……”还没踩离合就先熄火了。
南乔眼神波澜不惊,也不再像酒吧那晚一样盛气凌人了,看了看陆平舟,随后垂了眼眸,伸出自己的手,清淡的声音就跟月亮似的。
“南乔。”
陆平舟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个南乔当时表现过于冷淡了,惜字如金,所以他觉得对方还是在**裸地挑衅。
这次再见,南乔又摆出那个模板化的笑,礼貌地再次自我介绍了一遍:“你好狗蛋,我是南乔,云中市医院的主治医生。”
陆平舟:“……谁是狗蛋啊。”
南乔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小华不是说你叫狗蛋吗?”
还小华小华的叫,多亲热似的。
陆平舟本来心气儿就不太顺,看见这人清清淡淡的模样,心气儿就更不顺了,没好气地说:“你好,我是你爹。”
张半啧了一声:“你小子没喝酒怎么就懵了啊?怎么自我介绍的呢?”
陆平舟这才压下嘴角的抽抽,不管怎么样,还是得顾及一下场合,于是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娱乐下气氛,你好南乔医生,又见面了。”
手指微微用力,捏得南乔俊脸僵了一下。
他抿了抿薄唇,认真仔细地看了看陆平舟的手,最后礼貌说了一句:“陆总手呈青紫色,皮肉枯薄,看样子身体不太好,气血阻滞,脾胃肾虚,多吃红枣南瓜,平时在爱欲上需要节制些。”
陆:“……”
现场的人没被陆平舟刚刚的玩笑话逗笑,反而因为南乔这严肃正经的分析哄笑起来,顿时间炸开了锅。
“陆总,您这平时一天废多少精啊,废得自己都肾虚了哈哈哈。”
“哎,人家陆总生意人,平时工作压力大,找人发泄一下怎么了?”
“陆总,您这可要谨遵医嘱啊,以后得戒色了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可唯独南乔依旧板正,好像刚刚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一样。
陆平舟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生意人,这种掉面的场景他早不知道经历多少遍了,自然也有自己一套解决尴尬的方式。
松了力道,放开南乔的手,表情竟然还能跟着这些政场蠕虫们一起开起自己的玩笑来:“南乔医生果然厉害,不愧是张署长喜欢的人。”
南乔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接二连三的话给陆平舟带来了尴尬,反而冷静自若地坐回了原位。
等大家都把注意力从他们两个身上移开后,陆平舟才不动声色地坐在南乔身边的位置上,抽出一支烟递给他。
对方上下瞅了瞅他,倒也没有拂了好意,接过烟,还从自己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自己的烟以后,又把打火机开了火递到陆平舟跟前。
陆平舟感觉到意外,他还以为医生都不抽烟呢,没想到这小子这么随性,倒也不别扭,埋下头就把自己嘴里的烟凑了过去。
火光带着微微暖意,二人的脸在烟雾中有点迷糊。
陆平舟有下没下地和南乔搭话。
“南乔医生这两天刚回国就能和张署长扯上关系,本事也不小啊,什么来头呢?介不介意和我讲讲?”
“陆总过誉了,没什么来头,只是履行了一个医生的职责而已。”
“哦,我还以为南乔医生魅力无限,连张署长都经不住撩拨,对南乔医生动心了呢。”
陆平舟表面打趣,说的话却是攻击性满满,明眼人都听得懂他这话的嘲讽程度。
南乔吸了口烟,漆黑一片的瞳孔透过烟雾瞟了过来看向了陆平舟:“陆总倒也不必火气这么大,我平日里不善于在这种场合交际,如果刚刚的话有冒犯到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南医生哪的话,我陆平舟向来大度。”
“那就好。”
两人又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陆平舟抽了两口烟便摁熄了,没再和南乔说话便去了别处。
向来自信满满的他这一刻竟然有点烦躁,好像矛尖刺到了棉花上,火力无处喧嚣。
这小子不太简单。
*
李禹是陆平舟的另一个助理,以前和伍子一样从混混时期就跟着陆平舟,一路啥苦头都吃尽了。
只是李禹与伍子性格相差大太,伍子属于是癞皮狗类型,活泼好动,李禹则相对沉稳安静一些,工作效率也非常高。
陆平舟吩咐他去散布旭日要修建污水厂的假消息,这小子果然速度快,第二天各种新闻铺天盖地地袭来,全都在炒一个话题。
【东部新区将启动污水处理厂项目,不日将动工】
这次新闻主要是放长线钓大鱼,果然没两天陈通这条老倔鱼就被钓上来了。
招待安排在旭日集团大厦内部的会议厅里。
陈通阴沉着脸带着两个人坐在对面,看样子得知新闻消息以后,昨晚一夜没睡,那黑眼圈跟被人打了似的消都消不下去。
陈通是个干脆人儿,上来就直奔主题:“陆总做事情可真够损的啊,我说您怎么不跟我继续抢A地块,反倒退而求其次去抢了旁边那块废地儿,原来如意算盘还是打到我的头上啊。”
“陈总这话说的就太伤人心了,这一切真的就是纯属巧合,我本来抢A地块就是打算修处理厂的,结果谁知道您要去修商业,没办法,我只能抢旁边的地了。”
“陆平舟你放屁!”
陈通实在维持不了表面和谐,明明知道A地块用来修建商业和住宅是最合适不过的,结果陆平舟这孙子在旁边修个处理厂,这样一来谁还会买这里的房子,连带着商业也不会发展起来了。
陆平舟就是故意的。
“你什么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多少价位才能把你那块废地买下来。”
陆平舟和旁边的李禹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笑眯眯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了大长腿,那模样用欠揍来形容再好不过。
“五千万。”
陆平舟声音清淡,不平常的数字就像在说今晚去哪里吃饭一样轻松。
“草你妈的陆平舟,你他妈怎么不去抢呢?”陈通拍桌而起,横眉竖眼,头顶上的火焰都要烧眉毛了,“你一千万买进来的地,让我出五倍价钱买下来,你自己想想可能吗?”
他声音震得桌上茶杯里的水都起了波纹,陆平舟的脸却平静得出奇。
“陈总,生意谈得成就谈,谈不成就算,反正我们各买各的地,各修各的宅,能有什么交际呢,您说对吧?”
陈通气的指尖都冒了汗,还是旁边他的助理看得清局势,微微扯了扯他,压低声音交谈了两句,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说了啥,这陈通才僵着脸又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
陆平舟只觉得这张精彩纷呈的脸可真是有意思,陈通这么顽固又暴躁的人能忍气吞声成这孙子样,也是难得。
“陆平舟,现在行情不好,有饭大家一起吃,你做人没必要阴损到这种地步,坏的太彻底也是会遭报应的,五千万太多了,你起码得降点吧。”
李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陆平舟这样做的确太过了,于是小声劝解他:“小陆哥,我觉得让一步吧。”
陆平舟挑挑眉,眼神里变幻莫测,语气却还是那样坚定:“五千万,别的没什么好说的,陈总谈的下去咱就可以和和气气地聊,谈不下去就算。”
说罢陆平舟还挽起袖子,露出自己大金表瞅了瞅,煞有其事地说:“您瞧瞧,都说忘了,时间到了,我下面还有个会呢,陈总现在就算想买也得找时间了,先不陪了。”
他还真就站起身来,抖了抖自己从来不好好穿的西装外套,迈着长腿就想离开会议室。
陈通果然急了,这地块买下来就得赶紧动工,时间拖越长,本金就越大,憋不住气骂了一句:“陆平舟你是不是故意的?五千万的生意你聊两分钟就跑?”
然而声音撞在了门板上,陆平舟早没影儿了。
李禹一路跟着陆平舟走进了电梯厢,上一秒陆平舟还友好地和电梯厢里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员工打招呼,等这些姑娘出了电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陆平舟脸色就垮了下来,语气变得格外冰冷。
“李禹,刚刚会议上你话是不是有点多了?”斜视的眼睛把李禹盯得后背发毛,很明显对会上李禹的表现很不满意。
李禹身体微微抖了抖,抿了抿嘴解释:“小陆哥,我没有。”
“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行事作风?一旦心慈手软,只会被整得更惨,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知道,只是我觉得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陆平舟锐利的眼神在李禹脸上来回扫视,好像想要发现点什么,沉默的一分钟内,李禹感觉就像过了一辈子一样,手心都出了薄汗。
电梯厢里平静得只有李禹心脏不断跳动的声音。
“听伍子说你最近信佛?”陆平舟视线在他身上掠过以后,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啊,是……是的。”
“嗯,佛照万物,信佛是好事。”陆平舟若无其事地挽了袖子,扯了扯领口,接下来的话像是随口的提醒一样:“不过啊,劝你换个信仰,干我们这行,一般都信财神。”
电梯门开,陆平舟又恢复了那副懒散不羁的表情,先李禹一步迈了出去,留下一个坚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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