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灰色云层压得很低,整座城市陷入到无尽的阴影里。
风吹来了一阵潮气,豆大的雨滴随风飘落,狠狠地砸在陆平舟的脸上,有一丝的疼痛。
周围的呐喊声,哭泣声不绝如缕,乱成一锅粥的人在他周围跑来跑去,显得他如此冷静。
眼睛里全是红色,白色,还有金色。
白色的是南秦的衣服,红色的是她的血,金色是她埋在血泊里的手腕上的金手镯。
肢体和面容都一片模糊,唯独金手镯还闪着耀眼的光。
他仰着头,看见了趴在楼顶挥动双手试图抓住些什么的南乔,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风声混在了一起,听不太清。
一旁的伍子也怔住了,整个人就像被枪击中了脑袋一样不敢置信。
陆平舟脚步发软,手脚并用地朝着那滩血色奔过去,他不顾及周围人的阻拦,近乎是爬着到了南秦的身边。
她还是那样漂亮,尽管白净的脸沾染着一些红色,那却显得她更加娇艳。
她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嘴唇却还微张着,试图说些什么。
陆平舟趴在她的耳边,努力想听清,可是模模糊糊的,什么都没听清。
等他抬起头时,南秦连嘴唇都不动了。
陆平舟的心好像被胶纸封住了,无法跳动,脑子像断了发条的钟,停止前行。
身旁的伍子崩溃大哭,一遍遍地叫着南秦的名字,可传递到陆平舟的耳朵里就成了信号声一般。
南乔被警察带出了酒店,同时一起出来的还有放在担架上满是血迹的陆子安。
周围人太多太多了,新闻记者也都一窝蜂地聚集了上去,恨不得记录下每个细节。
陆平舟和伍子很快被警察拉离了现场,围在警戒线之外,他想掉头去找南乔,可是这些人连南乔也不让他靠近。
他们只能隔着无数的人脑袋遥遥相望。
南乔崩溃地朝着他呐喊,尽管周围如此嘈杂,陆平舟还是听清了他说什么。
他说:“带我姐姐回家,带南秦回家。”
雨滴终究是越下越大,最后把南乔的声音和身影都湮灭了。
***
“于今日下午四点五十分,富丽酒店发生一起跳楼自杀与凶杀事件,经警方初步侦查,此为一起情感纠纷案,涉事者为南秦,南乔,陆子安……”
殡仪馆的电视里新闻播报者冷冰冰地叙述着最新新闻报道,官方正式的女声和殡仪馆的哀乐混在了一起。
门口的水管似乎没关紧,水滴声一下一下啪嗒掉进水池里。
殡仪馆里静悄悄的,一共只有两个人。
陆平舟跪坐在灵堂中间,轻轻地往火盆里丢进冥纸钱,黄色火光把他的脸熏得很烫,可是他一点都没知觉。
南秦黑白照挂在正中间,黄白相间的花是南秦最喜欢的。
伍子已经哭了好几天了,此时也再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麻木地坐在一边,看着陆平舟烧纸钱。
最后一点纸片烧完以后,陆平舟便起了身,走到了外面不远处的丛林边。
掏出手机,播通了那个很久很久都没有播过的电话。
呼入的铃声响十几秒,最后被接了起来。
陆平舟眼神黯淡无光,连恨意都被掩埋了,张开嘴企图说话,却发现好几天没说过话的嗓子此时沙哑得可怕。
“陆潇洋,你开心吗?”
没有任何感情的一句问话,却带着如此大的哀莫。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或许陆潇洋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叹气声从话筒里传出来。
“替我向南乔说对不起,我没管好子安,让他犯了无法被原谅的错误。”
“是吗?”陆平舟寻了个地儿蹲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没开封的巧克力,尽管干涩的喉咙已经很久没喝水了,他还是用嘴咬开包装纸,大口咬了一块巧克力含在嘴里。
“我不想和你惺惺作态了,我们直白点吧,陆子安没死,但是南秦死了,如果要坐牢,你畜生儿子和南乔都得坐,既然如此,我们双方谅解。”
陆潇洋感觉很意外,以陆平舟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扯平了。
他怀揣着疑虑,冷静地问:“就这么简单?南乔会同意吗?”
“我会让他同意的。”
巧克力甜得发慌,陆平舟艰难地咽了下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有条件,我需要你赔给他一笔钱,并且以后都别再打扰他了。”
如此冷静的口吻实在不符合陆平舟的个性,陆潇洋略有防备的同时,也暂且答应了下来。
陆平舟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然南乔这一辈子就毁了,事已至此,只能先保住南乔。
“好,我答应。”
挂了电话,陆平舟好像被抽干了力气,无助地坐在了灰土地上,远处潮湿的风吹过来,他伸出手试图握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握住。
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像那个女人洪亮又不羁的笑,仿佛她从未被困住过。
是啊,她自由了。
陆平舟仔细感受着这阵风的抚摸,眼泪被吹斜,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不远处伍子站在殡仪馆门口,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风抚摸了陆平舟以后就朝着他去了,像是在告别似的。
陆平舟苦涩地笑了,低头盯着手里的巧克力,掰了一半,放在了灰土地里,然后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
那块巧克力静静地躺在那,并且永远地躺在那了。
——秦姐,再见了。
*
云中市第二警察局看守所接见室。
陆平舟和律师已经早早地坐在这里等待了,他又开始抽烟了,一根接一根,由于肺部长期没有吸入烟雾,此次再接触时,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等到听见警察带着南乔走来的声音,陆平舟才将烟摁熄,移到很远的位置。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落魄的南乔,身形好像瘦了一大圈,从来都干干净净的脸此时长了一些胡茬,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原本白净的手腕子和脚腕子被磨得有些红印。
陆平舟很是心疼,甚至都不敢仔细看他的模样,他知道这几天南乔一定过得非常不好。
南乔坐在他对面,没有抬头看他,好看的双眼再也没有了任何波光,整个人好像被风干了肉片一样。
“南乔……”陆平舟声音嘶哑,带着微微哽咽,“你还好吗?”
南乔依旧没有看他,而是呆滞地盯着地面,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死寂里。
陆平舟不期待他的回应,不想说话就不说,只要他能耐心听着就好。
“你放心,秦姐的后事我已经操办好了,现在需要解决的是你和陆子安之间的事。”
“这起案件舆论影响非常大,秦姐的死跟陆子安脱不了关系,所以他跑不掉,但是你杀人未遂,情节更加严重。”
谈到这里南乔总算有了些反应,眼珠子抬了起来,盯着陆平舟。
“陆子安没死?”
陆平舟很冷静,他知道他和南乔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冷静。
“没死,轻伤。”
南乔冷笑起来,他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这个人渣死不死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灾难。
陆平舟眉头紧蹙,他不想南乔继续待在这种地方,他的医生就像月亮,应该去更干净的地方。
“你听我说,他没死对你来说是好的,这就说明你的判决不会很重,我已经跟陆潇洋谈好了,你们彼此谅解,你就可以免除坐牢的刑法……”
陆平舟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他看见南乔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置信,他的声音甚至在发抖:“陆平舟,你让我谅解他?”
陆平舟知道他误解了,可是他不怕被误解,依旧直面他:“没错,我不想你坐牢,只有这个办法。”
“你觉得我会害怕坐牢吗?”南乔开始激动起来,眼神布满了痛苦,“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伤害?她死了,不会回来了,我能做什么?我连让陆子安去死的能力都没有,现在还要谅解他,放他出去继续杀人吗?”
南乔已经被击溃了,他和陆平舟似乎反转了过来,曾经在蛋糕店劝解对方冷静的人变成了陆平舟,而发了疯想去同归于尽的人变成了南乔。
陆平舟真的很想抱抱他,很想在他耳边安慰他,告诉他自己有多需要他。
就像南乔需要南秦那样。
可是他无法做到,只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头头是道地给他分析局势。
人都是自私的,陆平舟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保住南乔。
“可是就算你不谅解,他也不会被死刑,陆家势力强大,会通过关系让他慢慢减刑,最后可能一两年就出来了,可是你有什么?搭上你的半辈子,搭上秦姐的一条命,最终只是为了让陆子安去监狱里体验一两年?值得吗?”
这话对南乔有效,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瞬,随后平静了下来。
陆平舟很想抽烟,可是他知道南乔不喜欢,所以忍住了,他想起了搬尸体的老师傅说的那句话,他转告给了南乔。
“爱你的人就算死了也依旧爱你,他们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做成你想做的事。”
房间内变得很安静,南乔和陆平舟都没有再说话了,只是过了很久很久,南乔才悠悠地看向了陆平舟带来的律师,轻轻说:“接下来该做什么?”
出了接见室,陆平舟立马跑到垃圾桶旁边呕吐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使得他脊背都弓了起来。
他看了看,发现吐出来的都是些黄水,原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光顾着操心南乔是不是瘦了,没准自己比他的状态更差。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下午了,今天他不想回南乔的家,因为那里什么人都没有,空荡荡得可怕。
所以他去了伍子的住所。
路上他拨通了张半的电话,这个人似乎早料到陆平舟会打给他,所以接起来电话第一句就是:“小陆,你想通了?”
陆平舟嘴唇微张,半响才说:“张署长,西部的项目还能给我做吗?”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还好这项目太艰苦,周期长,目前还留着,你想的话随时都能参与。”
“当然要做。”陆平舟非常认真,并且没有一点犹豫,“你可以放心大胆地交给我,我有本金了。”
张半觉得很意外:“这才多久,你就筹到本金了?够不够啊?”
陆平舟站在路边,打到了一辆出租,坐上车以后继续回答:“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您能保证做下来我能有多少分红?”
“嘿,果然是生意人,爽快嘛,这个你大可以放心,你有我这层关系,又有经验,后期效益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好。”
“不过小陆,我很奇怪你怎么突然又想跟着我干了?”
陆平舟看着窗外一瞬即逝的风景,眼神只在一瞬间就变得暗沉,那里有一头沉睡已久的猛兽,终于等到苏醒的时刻。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坚定。
“因为,我要重新跃立顶峰。”
对不起宝子们,写秦姐下线是为了推动后面的剧情,我知道很虐,但是没有办法(哭),这本小说是he,相信我,不会be的,会有圆满的结局的(哭哭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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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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