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舟难得地沉默了下来,闭着嘴不再说话,上都上了案板了,还能怎么办,还不如老老实实地任人宰割。
南乔剪开陆平舟大腿伤口周围的裤子,先用沾了碘伏的卫生棉一点点擦拭表面脏了的地方,随后加重力度清洗伤口内部。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点不似其他医生那样鲁莽,根根分明的手指无比灵活,触及在皮肤上时冰冰凉凉的,让陆平舟还觉得有点舒服。
他微微抬头,黄色灯光透过医生的发丝照下来,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睫毛的阴影打在脸颊上,看起来竟然有点柔和。
白小华说的还真没错,这小子认真工作的时候确实挺吸引人。
如果这人不是白小华的男朋友,陆平舟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敌意。
清创完以后,南乔便开始在陆平舟大腿处打麻药,打之前他还轻声安慰了两句:“有点痛,忍一下。”
针打进肉里,陆平舟还真痛得眉头都拧成一团了,忍不住开口:“这还叫有点痛啊?痛死了好吧?”
虽然他嘴上喊的凶,但是南乔发现他身体意外很平静,连抖动一下都没有。
“忍痛能力挺不错的。”他没忍住夸了一句。
陆平舟小骄傲了一下,轻哼:“你以为呢,这些小伤小痛受得多了。”
南乔没再搭理他,打完麻药便开始了缝针的工作。
手术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陆平舟却感觉像过了一辈子一样漫长。
最后南乔在伤口贴上纱布完成了手术最后一步。
“好了,输点消炎药就可以回家休养了,过一周来拆线,平时饮食清淡,忌烟酒,忌辛辣。”南乔摘下口罩,收拾案台上的工具。
“哎,那我的牙怎么办?”相比大腿上的伤口,陆平舟更关心这个。
南乔回头看了看他,随后走过来伏在他上方:“你把嘴张开我看看。”
陆平舟听话地张大了嘴巴。
南乔凑得很近,目不转睛地查看他门牙的状况,甚至还上手拉开他的嘴唇,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很亲昵。
他身上充满了医生专属的味道,却又和一般的消毒水味不一样,清清淡淡的。
陆平舟皱了皱眉,觉得哪里怪怪的,平时看医生什么亲密动作都无所谓,可是偏偏换了这小子就觉得十分膈应。
南乔短暂地看了一眼就起了身,淡淡地说:“成年人的牙齿掉了是长不出来的,我建议你镶牙,去口腔科。”
“镶牙?不会吧?我这么年轻就要镶牙了?”
“不镶也可以,反正你还有一颗,吃东西没影响。”南乔继续收拾工具,头也不回地回答他。
陆平舟闭了嘴,心里愤愤不平,都怪那个摩的哥,害他年少缺牙。
*
南乔收拾完手术室以后便往自己办公室走,刚到办公室还没坐几分钟,孙茂生便和几个小医生聊完走了进来。
他拎着自己的小茶壶,走哪里都是一派慈眉善目的养生模样,一进来便坐在南乔办公室的沙发上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南乔啊,你怎么不去学习一下那场很重要的手术?整个科室的都去了,就你错过了,要知道这个机会很难得的。”
南乔感觉有些疲惫,一边整理桌上的单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好意思主任,路上遇到了一个车祸,一时之间着急就没去学习,还望后续您能跟我讲讲手术过程。”
“哎,那是当然的。”孙茂生精小的眼睛十分欣赏地看着南乔,就像看一件宝一样:“南乔啊,有个问题其实一直想问你来着,没机会开口,你说你毕业以后有那么好的机会在国外进修,怎么才去了一年就回来了,你要是多待几年,没准现在水平都超过我了,这国内医疗还是有欠缺的,你这中途回来可实在是遗憾。”
南乔顿了顿,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是漫不经心答了一句:“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除了医学,我也还有其他一些需要肩负的责任。”
“哦?难不成是家里的事儿?”
南乔垂了眼眸,没有再答话。
孙茂生也是个理解的人,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说中了,不然正常人都不可能在国外呆了一年就回来。
他没有再问,反而叉开了话题:“没关系,你回来也好,我年纪大了,快到退休的日子了,可是我始终放不下医院的事儿,尤其是我还有个长期病患,经常受伤,我当他的私人医生好多年了,从来没闲下来过,我要是退休了,你正好可以代替我的工作,反正他给的报酬也挺高的。”
南乔对报酬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治病救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同等对待,他随口问了一句:“这人是谁?”
“旭日集团的董事长,陆平舟,你应该在新闻上也听到过。”
啪!
南乔手里的文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引得孙茂生一脸疑问。
南乔抿了抿嘴,俯下身慢条斯理地捡文件,只是手指在触及文件时稍停了片刻。
“孙主任,这个……你还是找别人吧,我胜任不了。”
*
陆平舟在病房输了几个小时液以后,伍子便开车送他回家。
发生这种事,公司的事也就被搁置了,陆平舟一上车就开始打电话联系李禹。
旭日集团虽然说是陆平舟一手创立起来的,但是伍子和李禹的功劳也是不小的,尤其是李禹,平时陆平舟有事时,公司里的事都是他处理。
电话一接通,陆平舟便直奔主题:“陈通那个老家伙回去了吗?”
李禹是后来才知道陆平舟车祸的事儿,伍子当时太着急忘了告诉他,本来李禹也想赶到医院来的,但是伍子让他先处理公司的事,他这才没过来。
这一接到陆平舟电话他便关切地询问:“小陆哥,你车祸严不严重?人有没有事?”
陆平舟懒得和他婆婆妈妈:“没事了,赶紧说正事。”
他因为过于着急陈通这件事,语气不太好,李禹在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小陆哥你放心,看陈通那个样子买地应该是必须的了,只是你不在没人签字,他和你约好过几天悦华酒楼正式签合同。”
“嗯,那就行,我就说这老头被我吃得死死的。”
“小陆哥,需不需要我今晚过来一趟……”
“哎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我们当初当混混那会儿被十几个人追着打得屁股开花都没事,这点伤算什么?我这段时间都得好好养伤,你就专心管好公司的事儿吧。”
李禹很干脆地回答:“好。”
“还有一件事……”陆平舟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他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口吻低沉:“给我查查今天下午两点四十分,在大司马街和中枢街岔路口,那个撞了我的摩的司机。”
“啊?小陆哥难道你怀疑……”
“没错,这个世界上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挂了电话,陆平舟并没有感觉到放松,窗外的光掠过他的脸,刚刚的急躁瞬间转化为阴沉。
伍子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这个男人,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小陆哥,你整天给李禹安排那么多事,就不怕把他累死吗?公司的事儿也是他,私人的事儿也是他。”
陆平舟往后躺了躺,腔调散漫:“那没办法,谁叫他这么能干,我还打算等他再成熟一点,分一半公司股份给他,让他和我一起打理旭日。”
“啊,小陆哥你也太偏心了,怎么就不分我一点?”伍子不满地嘟囔,嘴都要翘上天了。
陆平舟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得了吧,你这种整天摸鱼开黑的性格,我还敢把公司分给你?等你什么时候不摸鱼了我再考虑考虑。”
伍子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没事,我没那么大理想,我无父无母,从小就是小陆哥你照顾我,只要能让我一直跟着你,跟一辈子,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陆平舟默默勾了下唇,抱着手臂看着窗外,感慨似的说:“只是李禹性格过于内敛,道德感高,干这行啊,善良可是大忌。”
陆平舟刚刚起了一派老气横秋的范儿,手机就又响了起来,不过不是李禹,而是白小华。
陆平舟皱了眉,瞪了伍子一眼:“你小子是不是把我车祸的事儿告诉小花了?”
伍子闻言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果然。
陆平舟没时间和他计较,赶紧接起电话。
白小华的声音就像哭丧一样传过来:“啊啊啊狗蛋你出车祸了?呜呜呜呜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陆平舟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你念广告词呢?”
白小华继续嚎啕大哭,电话震得陆平舟头疼。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伍子说你撞到了脑子和腿,需要开颅和截肢,就你这样的,要被开了颅,估计治好了也得流口水,吓得我赶紧跑来医院,结果你已经走了啊?”
陆平舟面色铁青,复又重重地瞪了伍子一眼,这货是啥话夸张说啥话啊。
“你别听伍子的浑话,我好的很,你现在在医院?”
“对啊。”
“那你怎么要晚点才来找我?现在不行?”
“哦,我来医院正好碰上南乔了,他还没吃饭,叫我陪他吃个晚饭,吃完我再来,对了,你也没吃吧,我给你打包?”
“……所以,你现在和南乔在一起?”
“对啊。”
“……再见,你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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