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过饭，燕邢开车把苏奏送回了家。
车里一下子又只剩下他和楚遇青。
“去哪？”正巧碰上路口红灯，燕邢扶着方向盘一踩刹车，从后视镜里看向楚遇青。
“直接回家吧。”楚遇青松了松肩膀，长臂一展，撩闲似地戳了戳后座上摆着的毛绒玩偶。
“你车里还放这种东西。”楚遇青自顾自地拨弄着雪白的绒毛。
燕邢有点烦躁地敲着方向盘：“别瞎碰，给苏奏的。”
“诶呀——这么贴心。”楚遇青抬头看了一眼，拉长了语调，“真像个老婆出走八十年的怨夫。”
“不会说人话就闭嘴，没人当你哑巴。”
“哟，急了？”楚遇青玻璃似的眼珠子淬着笑，“你就非他不可啊。”
“你管我。”
“不懂你。”楚遇青向后座深处窝了窝，“人来人往，看到顺眼的及时行乐不就行了，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楚遇青，你丫要是在爸妈面前也这么说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楚遇青低低笑起来：“开车吧少爷，蠢透了。”
两人父母是邻居，两家关系融洽，连孩子都是一起看着长大的，燕邢有时候回家也会给楚遇青的爸妈带点孝敬。
黑色大G一路驶进燕邢家的车库，两人阖上车门，燕邢刚走出去就看见了在外面等着的自己妈。
“妈。”
“林姨好。”
“小楚——”林姨选择性忽略了自己恁大一只的亲儿子，热络地牵住楚遇青的手，“终于回来啦，诶呦瘦了一圈。”
“没有林姨，我挺好的。”
楚遇青不知下了什么手段，那股子风流的邪性气瞬间就消失了，现在一副清澈纯良的大学生模样对着他老妈笑。
“来，正好你爸爸妈妈也在呢，上来喝点茶。”
“我说妈——”燕邢在背后弱弱举手。
“儿子快，帮人把行李拿上来。”
燕邢：……
现在二十六岁离家出走还来得及吗？
楚遇青的行李虽然就简简单单两个箱子一个包，但奇重无比，等燕邢哼哧哼哧终于把这几个大物件搬进家，楚遇青已经坐在沙发上和四位家长聊的风生水起了。
“小楚现在回国后准备怎么发展？”
“被教授叫回实验室了，打算继续搞研究，姑且算个大学老师。”
“真有出息。”
“没办法啊，本来想让他学商的，结果他当时死活不乐意。”
“哐啷——”
听见动静，大家齐刷刷地向刚进门的燕邢看来。
不小心把行李箱的轮子在台阶上磕了一下的燕邢摊摊手：“你们继续。”
随着他的出现，话题也不由自主地引到了他的身上。
燕父叹气：“还是小楚好，我们家这小子成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抱着几片破布头子搞艺术。”
话刚出口，林姨推了推他：“诶，也不能这么说。”
“是啊，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闯一闯也不是什么坏事。”楚父附和道。
燕邢面对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已经被念叨得一点办法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转眼就见楚遇青正看着自己。
在楚遇青面前被数落真是——
令人不爽。
“……我上去了。”
“诶，小燕！”
燕父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受影响：“别管他，他就这脾气。”
楚遇青收回眼神，扯了扯嘴角。
楚遇青陪着两家人在下面聊了许久，谦逊有礼，有问必答，如果燕邢此刻站在旁边一定会忍不住骂他一句“死装”。
只可惜他不在，燕邢正在浴室淋浴间洗澡。
刚才他回了自己房间便往懒人沙发上一砸，结果左嗅右嗅发现自己身上一股中午的火锅味，当即决定冲个战斗澡。
“哗——”
燕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手将有些挡视线的碎发撸到后面。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人鱼线和腹肌。
他又在想那个画稿的事儿了。
“啊……画不出来。”燕邢向前抵住淋浴间的玻璃，“好烦……”
任凭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皮肤，他在花洒底下一动不动地站着。
……
燕邢一边侧头擦着头发，一边习惯性地走向窗边。
向外望去，突然他在自家花园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挺拔的、高瘦的影子。
楚遇青背靠连廊，手里还夹着根烟。
等等，烟？
燕邢从二楼窗口翻出去，踩着墙面的突起三下五除二便落到了楚遇青面前，连头发上的没擦干的水珠都甩了几滴到对方的脸上。
楚遇青吓了一跳：“我去，你从哪冒出来的。”
“你疯了楚遇青，居然在家里抽烟？”燕邢左右看了一眼，伸手要夺，“不要命了。”
楚遇青转身躲过，耸耸肩：“叔叔阿姨不会发现的。”
“这点时间，你都忍不了？”
“不好意思我忍过了，本来想在你车里抽的。”
楚遇青朝燕邢吐出一口气，薄荷味的白雾弥散，他的脸就被隐藏在了这些烟雾之后。
“你看，很快就没味道了。”
“小楚——”
听到自家老娘的声音燕邢虎躯一震，下意识地挡在楚遇青的前面。
“儿子，小楚呢？”
“呃……他……”
“林姨，我在这呢。”楚遇青探出一只手挥了挥，扶着他的肩慢吞吞地站起来。
“小楚，你爸爸和我们家老头还要再聊会儿，你妈妈先回去了。”
“好，那我也先走了，今天打扰林姨了。”
“诶呦你这孩子，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在这就和自己家一样，要不让燕邢陪你再玩会儿？阿姨给你们切点水果。”
楚遇青乖巧地笑起来：“不用了林姨，我去陪陪妈妈。”
三个人的场合，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一片。
只有燕邢面色古怪，因为楚遇青拿着烟的手藏在他背后，已经掐灭的烟蒂还带着余温，顺着楚遇青身上那股薄荷味不断向上攀。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搔着他的耳后一样。
他使劲甩了甩头。
然后头发上的水又甩了楚遇青一身。
……
楚遇青的接风宴排场很足，亲戚朋友领居聚在一起闹哄哄的，燕邢实在受不了，便说自己要回去画稿子，提前溜了出去。
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的那一刹那，燕邢长长呼了一口气。
他窝进车里，若有所感地回头，刚巧和室内的楚遇青对上了眼神。
楚遇青被围在人群中央，正拿着酒杯抵在唇前，抬眼朝他这个方向望过来。
燕邢想了想，掏出手机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走了。”
然后他远远地看着觥筹交错间楚遇青拿起手机，扫了一眼，然后勾着嘴角向他眨了眨眼。
燕邢一阵恶寒，脚下油门一踩，开着大G彻底融入了夜色的黑暗之中。
他回了自己的公寓，给自己在高脚杯里倒了杯橙汁，站在落地窗前向外望。
嗡嗡——
持续的震动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维，燕邢抓过手机一看，电话来自他风风火火的助理。
他按下接听键，中气十足的女声瞬间从听筒里飙出来：
“燕哥！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交稿！”
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工作成果的燕邢把手机往外挪了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别急，Sandy，别急。”
“不是我急，是甲方又来催了，直接杀到工作室里的那种。虽然明面上没表示，但话里话外绕着圈子打听你的进度，我茶都上了好几趟。而且他们说如果这个工作完不成会影响到下半个月的设计展。”
“所以邢哥，您今天画稿了吗？”Sandy发出灵魂一问。
燕邢看了看自己废稿箱里的一沓：“嗯……怎么不算呢。”
在Sandy小姐长达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中燕邢的心灵得到了净化，终于在晚上良心发现打开了数位板。
抓耳挠腮，删了又改的二十分钟过去，燕邢又趴在桌上点开了Obscure的主页。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对Obscure的依赖性这么强。
最初他关注上这个人纯属巧合，他刷手机的时候无意间点进了Obscure主页的视频，视频里的男人穿着他设计的衣服，动作大胆地随着音乐律动。
一切都是那么契合，仿佛那件衣服就是为他而生的那样。
燕邢看着屏幕里的身体，源源不断地新想法从脑海里涌出，那段时间他高产得连Sandy都啧啧称奇。
但是现在——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怎么扑腾都爬不出去的乌龟，卡在瓶颈里不上不下，无论如何找不准他想要的感觉。
他慢慢划着主页，寥寥几段视频没一会儿就见了底。
“怎么还不更新……”
手里的触控笔拿起又放下，燕邢往椅子深处一躺，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他在脑海中勾勒人体，从美学角度来说，Obscure的身体是最令人满意的，线条流畅，肌肉饱满，毫无余力地展示着人类躯体的性感。
视线上移，燕邢描画着理想中的窄腰、宽肩、修长的脖颈，还有藏在社交媒体另一端，不曾示人的脸。
向来模糊一片的脸此刻藏在白茫茫的烟雾之后，燕邢一愣，那缭绕的烟雾便喷撒到了他的脸上，一股熟悉的薄荷味攀了上来。
烟雾散去，藏在后面的楚遇青就像刚刚分别时那样朝他眨了眨眼。
燕邢：……
燕邢猛地睁开眼，心脏一阵狂跳。
疯了，都疯了吧，为什么是楚遇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