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非凡从苏家出来，眸光在夜色下，晦涩不明。

黑团不认为她是一个会悲春伤秋的人，只是想到她方才在苏母面前说的那些话，她是在为原书中的苏绾绾抱不平，还是在为另一个穿书而来的苏绾绾叫屈呢？

屋内又响起小男孩的哭声，这一回，不会再有人去哄着他了。

路非凡收回视线，扯了抹冷笑，大步离开。

只要将错误心安理得推在另一个人身上，再大的错误也将变得不值一提，不是么？

-

秦雨欣回家后免不了被一番询问，她打着马虎眼，只说想换个时间去乡镇采集素材，等洗漱完上床，时间已经很晚了，犹豫许久，她放下手机，没给任何人发信息。

关掉房灯，她拉起被子，准备入睡。

门口忽然传出声响，起初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直到，门被打开再关上，下一刻，身上一重，她下意识要惊呼，还未发声，唇已被掠夺，所有声音泯灭于呜咽。

熟悉的味道无孔不入，秦雨欣惊颤的身体慢慢平缓下来。

她抱住身上的人，尽可能给予回应，剧烈的呼吸与心跳在彼此间对撞，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能张口说话了：“姐，姐姐，你怎么进来的？”

路非凡埋在她脖颈处，唇压着她颈动脉，感受着小姑娘急速的血液流动，灼热的体温，一切都是真实的。

“爬门进来的。”说完，她重新噙住她的唇。

秦雨欣意识渐渐浮沉，脑袋晕晕乎乎的，她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可现在保持清醒都做不到，哪里还问得出任何问题。

半睡半醒间，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宝宝，你喜欢我什么？”

“爱，爱姐姐。”她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本能地，缩在她怀里，抱紧她，回了这几个字。

路非凡轻轻拨开女孩脸颊的碎发，低头，亲了亲：“我爱你。”

屋内只余窗帘缝隙透出的几缕月光，一室幽寂。

“非凡，你跟在爷爷身边要乖乖听话，不管他让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知道吗？你的尊贵身份都是他给的，你可以没有爸妈，不能没有爷爷，明白吗？非凡，你是我们路家掌上明珠，那些个下等人，你管他们作甚。抢了就抢了，这世上哪一样东西是你用不得的。死就死了，是他们自己没用，守不住公司，怪得了谁，死了活该。”

“路非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你爸！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家人！”

天光微亮，路非凡睁开眼。

怀里的小姑娘小脸薄红，睡得很沉，路非凡轻声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出门前不忘在小姑娘脸上亲两口。

清晨，庄园内的佣人早就开始干活了，发现路非凡从楼上下来，都诧异不已。

“你不是陪着欣欣去乡下了？”秦沐元从大门进来，眼镜下的双眼血丝分明，肉眼可见的疲惫，显然一夜没睡，“你们昨晚回来的？”

路非凡疏离地“嗯”一声。

秦沐元想到什么，挡在她面前：“你知道苏绾绾去世的事情了？谁告诉你的？或者说......你知道她要自杀？”

“我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路非凡不耐烦道。

“你真的知道！”秦沐元忽然抓住她一只手腕，拉着她往外走，“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路非凡神色一凛，甩开他的手，手腕擦过衣服，嫌恶般看着她：“下次再碰我，我砸碎你的手。”

秦沐元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嫌弃到这种程度，他压下火，道：“苏绾绾的尸体还没有处理，如果你拿她当朋友，你想她能入土为安，你就跟我走。”

路非凡皱眉：“宋屿乔？”

秦沐元已经不意外她知道这些事情了：“对。”

原本苏绾绾去世，尸体是该由苏家领走的，宋屿乔和她并没有真的领证结婚，可没有人拗得过宋屿乔，他不止将苏绾绾的尸体从医院带走，甚至藏在家里，不让任何人接走。

从昨天事发到今早，不管谁去劝，都没有用，宋屿深从国外回来后都要被这个弟弟气死了。

路非凡没有拒绝去见宋屿乔，就算没有秦沐元提起，她今天也是要去见他一面的。

这是路非凡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一座充满古色底蕴的大宅。

门卫看到是秦沐元，没有阻拦，一路从前厅绕到内宅，很快，她看到宋屿深一脸疲态坐在庭院石椅上，旁边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应该是他的父母。

路非凡来这里的消息，宋屿深提前从秦沐元那知道了，他道：“他们在屋里，沐元，你带她进去。”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路非凡说完，走向前面那扇门，站在门口两秒，她推开门。

入门第一眼所见，是一扇巨大的古木刺绣屏风。

路非凡关上门，一步步走过去，越靠近，一股尸体腐臭的味道就越浓郁，要不是屋内温度极低，还夹杂着更为浓郁的花香，没有人能在这里待下去。

床上，女人穿戴整齐，化了妆，涂了口红，忽略掉她僵硬的躯体，仿佛只是睡着了。

宋屿乔坐在地上，握着女人的手，一动不动，像是没发觉到有人进来。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们对付高典典时，除了针对她家企业外，还做了什么？”路非凡很讨厌四周的味道，她更为直接道，“高典典流产是你们派人做的吗？”

宋屿乔终于看向她。

男人长相硬朗，麦色肌肤，身上无任何商人气息，一张脸也只有三分与宋屿深相似，如果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没人会怀疑，他不是弟弟，而是哥哥。

“她很少主动提起别人，你是唯一一个。”宋屿乔重新看向床上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让她来求我的人。”

路非凡：“所以呢？我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不是。”宋屿乔道，“你要的答案。”

路非凡听到自己想听的，转身欲走。

“其实我知道她迟早会走的。”宋屿乔像在自言自语。

认识她的时候，他是少先队员，在校门口登记迟到，她翻墙进来，他逮住了她，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怕他，也不讨厌他，明明年纪比他小，却总说他是小屁孩。

“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空洞的眸渐渐浮起一层水雾，“她告诉我，中午留在学校，不要回家，我答应了，可我食言了......她追出来给我送伞......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那辆冲过来的面包车，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抓走了。”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一滴滴掉落，却如何也温暖不了掌心握着的那只手。

“她拿伞给我的时候，让我记住一串数字，让我告诉警察，根据号码定位她的手机，找到她，那是她活命的希望，那串数字，是她活命的希望啊......可我忘记了，我竟然忘记了......”

他紧张害怕下什么都不记得了，通通不记得了。

一米九几的大男人，坐在地上，抱着女人冰冷僵硬的手，字字哽咽。

“是我，是我害得她躺在床上整整十年。”

她知道，她知道有一伙人在校门口等着抓她，可她还是出来了......她把活命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却又辜负了她的希望。

“这十年，我没有一刻不在悔恨，我拼命锻炼，拼命让自己变强，我想，只要我变强大了，我就可以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可我没想到，到头来，伤害她的，还是我，十年前是我，十年后还是我。”

从初遇那天，他就感觉对方有着超乎旁人的智慧，待她植物人醒来，十年空缺对她毫无影响，这种感觉瞬间达到了顶峰，他猜到了，他早该猜到的......

她排斥这段玩笑般的婚姻，他却以此为牢笼，打着为她好的由头，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束缚住她。

他年复一年悉心照料的姑娘，被他亲手养死了。

上天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被收走了。

“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我不知道她离开是不是因为你，但她，不会回来了。”路非凡站在屏风前，听着男人无助痛苦的哭声，漠然道，“现在躺在床上的，不过一个躯壳，你想留就留着，只要你不嫌弃，不觉得恶心就行。”

“躯壳......”宋屿乔慢慢止住痛哭，他望着床上女孩，唇角抽动，艰难扯出笑容，“她如愿......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了吗？”

“或许。”

大门打开，路非凡并不在意身后人是哭是笑，在初阳高升间，她径直离开了这座弥漫着哀伤气息的古宅。

当天上午，殡仪馆的人收走了放置一天的尸体，宋屿乔没有阻止。

当天下午，苏母请辞，贩卖股权，远在欧洲的方时念通过第三方，注资回股，苏氏企业改天换日，新任管理人身份未明。

当天晚上，路非凡出现在秦家庄园，光明正大接走秦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