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杀人啦!”
“保安呢?!”
“快跑呀!”
“医生!医生!”
程昭耳中充斥着病人们的叫喊声。
但她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带着余温的尖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妈的,都是你们这帮杂种把钱赚完了!”
“帮我?要不是医院谋财害命,老子能穷成这样?”
“杀,把你们都杀光!”
“手术失败就该去死!”
人群的声音在渐渐远去,程昭眼里只剩那张不断冒出恶语的嘴。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上手术台的……
我不配做手术……
“把刀放下!警察马上就来!”医院的保安一手持盾牌,一手持钢叉,从程昭背后冲了出来。
有人拽了一把程昭,她失去平衡往后摔,倒在了地上。
“程昭!程昭你没事吧?”
她得救了,但她的视线依然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他被保安包围,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更加癫狂。
“有大教授给我陪葬,我不亏哈哈哈哈!”他一边大喊一边打开了诊室的窗户,一只脚踏上了窗沿,“我不会让你们抓到的!”
他那双怨毒的眼神透过保安,牢牢地钉在程昭脸上。
“小医生,我记住你了。”
留下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他朝后一翻,从八楼窗台坠楼自尽。
程昭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流满面。
凶手死了,法律也无可奈何,除了劝人节哀,再无惩治。自此以后,她失去了慈父般的恩师,失去了拿手术刀的勇气,只得到了毒蛇般挥之不去的梦魇。
命运不公,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句话。
“程昭!程昭!”有人搀扶她站起来。
她回头看去,是洛清的脸。
奇怪,她怎么在这儿?
眼前一阵恍惚,画面转换,她发现自己还在邮轮的酒廊吧台上,面前是一杯蓝紫渐变的鸡尾酒。
洛清:“你怎么了?”
程昭摸到手下一片湿润,她声音沙哑:“我想……杀一个人……”
洛清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凑到她唇边:“你再说一遍。”
程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想杀了他,可是他已经死了……”
“谁?你想杀谁?”
程昭揉了把脸,渐渐清醒过来。
原来是这样吗?
融化的房间、被腐蚀的白骨、镜子里脚边染血的刀……一切的幻象都指向她心中最不愿面对的过去,和内心最阴暗的念头。
她想要复仇,以牙还牙,以命偿命。
不仅是为了被砍到奄奄一息还要拖住凶手保护她的恩师,也为了被阴影笼罩,再也无法站上最爱的手术台的自己。
她喜欢做手术,喜欢研究神经外科,所有人都说她的手术风格最像方教授,是最能继承他衣钵的人,她被整个神经外科寄予厚望。但偏偏因为那个人,被迫转行,前途尽毁。
她恨,也怕。
只因那双怨毒的三角眼,她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恐惧地看向窗外,仿佛那个已经确认死了的人会变成厉鬼从窗户里爬进来,把她砍得支离破碎。
“我没错,我问心无愧。”她无数次在惊醒后,一遍遍地捂着心口,用恩师的话宽慰自己。
可越是这样,就越会想起恩师鲜血淋漓的半张脸,然后泪水就会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像永远走不出去的死循环。
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但她觉得该死的,并不是她自己。
邮轮用种种幻象暗示加重她的欲念,但凶手已经跳楼自尽,如果她在域中举刀,会伤害到的只有自己的同伴。
或许这就是邮轮想达成的结果吧。
阴得没边了!
程昭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脸:“我没事了。对了,刚才那个跳船的人……”
洛清神色古怪:“哪有跳船的人?”
程昭一愣:“你刚才,不是叫我看吗?”
洛清的手往远处一指:“我是让你看前面的岛,岛上好像有建筑,估计船要靠岸了。靠岸就好了,坐标锁定以后,救护车就能进来了。”
程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她先是疑惑地皱起眉头,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后来直接走到露台边缘,靠着栏杆远眺。
洛清:“怎么样,我看上面好像有个度假村。”
程昭声音不稳:“为什么我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在程昭眼里,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突然狂风大作,海浪一重一重拍在船身上,轰隆隆的声音从脚下的船体传到她的鼓膜上。邮轮前方的水面翻滚涌动,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海水,渐渐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邮轮在它面前就像一叶小舟。漩涡从外到内,颜色逐渐加深,中心几乎漆黑,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大嘴,很快就要把这艘小小的船给吞没。
洛清立刻要去拿急救箱,但一看手环上的时间,懊恼道:“糟了,我的丙泊酚12小时才能刷新出一支,现在还不到时间啊。”
“而且丙泊酚对我好像效果不佳。”
程昭闭上眼睛,倒数10下后再次睁开,漩涡没变,但船似乎更加靠近了。
“你真的看不到漩涡吗?”
“没有啊,前面明明是个岛。”
程昭额上冒出冷汗,她已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甚至不能确定眼前的洛清,是不是真的洛清。
“你手环给我看一眼。”
“进域以后手环都是自动隐藏的,非本人无法看见。程昭,你在怀疑我?”洛清的语气烦躁起来。
程昭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没有手环,只有一条青色底纹布满红点的细蛇缠绕着,见她盯着自己,挑衅似的伸出了分叉的蛇信子。
程昭揪住了嘶嘶作响的蛇信子,然后用力往外拽,仿佛肠子般拉出了好长好长一条,多到盘在地上。
湿滑的红色细舌尽头吊着一把扳手。
看到扳手的那一刻,程昭松了口气。
然后洛清就看着同事操起扳手,给自己的后脑勺敲了一记。金属跟头骨的碰撞声很清脆,程昭的头无力地下坠,洛清赶紧把胳膊垫在她的脑袋下,扳手从她手中滑落,但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消失在了空气中。
【叮!使用活动扳手(合金lv2),经验值 50。】
【叮!活动扳手升级为合金lv3,距离下次升级还差三次有效使用。】
【叮!活动扳手获得1营养点,距离‘拆卸’天赋升级还差7营养点。】
程昭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置身于拍卖会中。
她已经有经验了,活动扳手见血可以获得“情景重现”的效果,现在是在她自己的记忆里。
正好她完全不记得看过那块诡异的玉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仍然排在等待参观的队伍中,前方还有几个人,而在她身后,正是那位好心为她科普的博学客人。
“您了解希腊神话吗?”程昭转头问他。
“唔,略知一二吧。”
一般这么说的潜台词就是,我还挺清楚的。
“您知道帕耳忒诺珀吗,就是我们这艘邮轮的名字。”
程昭觉得这个像是出自希腊神话的船名,多半有点故事,或许这就是破解的关键。
“当然,这个名字取自海妖三姐妹中的大姐帕耳忒诺珀。她是希腊神话中的海妖塞壬之一,塞壬的歌声会诱惑海上的水手,让他们迷失方向,导致船只触礁沉底,葬身大海。她爱慕着英雄奥德修斯,但奥德修斯在路过海妖岛时做好了准备,提前让人把他绑在了桅杆上,还吩咐手下用蜡堵住耳朵,于是就没有被塞壬的歌声蛊惑,顺利离开了这片海域。而爱慕奥德修斯的帕耳忒诺珀在他离开以后,就投海自尽了。”
“海妖还能投海自尽?”
“她可不是美人鱼那样的,而是一种人身鸟足的形象。不过这艘邮轮取这个名字,应该跟船长的经历有关。”
“什么?”这倒出乎了程昭的意外,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史蒂文海迩曾经只是一个小小的海员,有次执行海运任务时,遭遇了可怕的暴风雨,全船只有他一个幸运儿活了下来。人们在浅滩把他救起时,他坚称自己见到了海妖,是海妖救了他。虽然海妖是无稽之谈,但说实话,他的幸存真的很难用科学解释。
自那以后,他在船队里就有了个外号,叫‘大难不死的男人’,传闻他有海妖护佑,带他出海,海妖就会保护这艘船,于是他在船上的职位越来越高。这艘邮轮刚建成还未取名时,就指定了他担任船长,他力排众议,坚持要给邮轮取一位海妖的名字,还自比奥德修斯……”说到最后,这位博学家耸了耸肩。
程昭汗颜:“有点过于不要脸了吧。”
“呵呵。”他笑了两声,“希望航程平安,史蒂文船长能带我们安全着陆吧。”
“这种立flag的话还是不要说太早为好……”程昭抹了把额角的汗。
他似乎挺喜欢跟程昭聊天,主动挑起话头:“你觉得厅里放的这首曲子怎么样?我听着风格像维也纳古典乐派的,不过没听出来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程昭:“这里有放音乐?”她除了主持人的介绍词以及人们小声的攀谈以外,什么都没听到啊。
“嘘。”博学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闭上了眼睛,似乎陶醉在音乐里,“我听见了什么?她好像在呼唤我……哦,她在那儿……”
程昭竖起耳朵去捕捉空气中的声响,一个称得上音符的都没有。
但她身后的这位白袍男子显然已经沉醉在优美动人的音乐里了,他甚至越过了程昭,朝前走去。
“还有这种插队方法?”程昭看得满脸问号,“你直接跟我换位子,我也会让你的啊。”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因为男人直接双手扒着舞台边缘,跳了上去。
这实在不像刚才那位娓娓道来的学者能做出来的事。
不仅是他,厅里九成的人都在往舞台上挤。程昭注意到所有上去的人都身着白袍,而留在台下的人都是选择了黑袍的,算上她,总共也只有三人。
按说秦望津也在这里,但在款式相同的袍子和面具的遮挡下,程昭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舞台并不大,人们在台子上挤成一堆,有人被推下去,又从边缘爬上去,像是一团蠕动的白蛆。
程昭站在台下,看不清上面的人在做什么,但慢慢的,人群矮了一大截,人们从站着的姿势变成趴跪在地上。
她终于得以看清,人们围住的并不是那块玉琀,而是舞台中央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银质餐盘。
餐盘上放置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海鱼刺身,红白色的纹路分明,从肉块大小来看,这条鱼绝对不小。程昭虽然不是什么老饕,但直觉告诉她,这块刺身的品质绝非一般。
没有刀叉,穿着白袍的人们疯了似的扑在鱼肉上面,如饿鬼般撕咬着,丝毫不觉腥气。
这个场面看得程昭有些反胃。
匣子早就被人推到了地上,里面珍贵的玉琀滚落在舞台边缘,几分钟前它还是人们趋之若鹜的“沧海遗珠”,此时就像一块平平无奇的鹅卵石般无人问津。
不知是不是程昭的错觉,它连玉石的色泽都失去了,变得黯淡无光。
程昭走了过去,台上无一人注意她。
她没有走上舞台,只是探出手去,拾起了那块玉琀。
掌心触感温润,像带着人的体温。
“嚓嚓——”
耳朵捕捉到一阵细小的摩擦声,程昭抬起了头,朝天花板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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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帕耳忒诺珀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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