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的情绪比他本人还有分寸。
情绪浓度越高,面上越是瞧不出来。
季留云从不劝他说:“别难受了。”
他拿出手机,和顾千分享今天界融里面很热闹。
顾千瞧得新鲜,问:“你不是不喜欢界融吗?”
“总不能一直做一个闭门造车的老古董吧。”季留云笑笑,“而且,那条帖子早就删了,似乎是鬼安的手笔。”
“你看看,阴间今天也很热闹的。”
季留云牵着顾千坐去按摩椅里,一门之隔,隐约还能听着堂里两个老人家商量的声音。
门外,顾千已经被界融的讨论吸引了注意。
阴间不过阳间节,隔着生死一条界限,阴阳对于节日的概念自然不同。阳间过节,多为了纪念,阴间的节日就比较……阴间,譬如入土大吉。
要是才死的还能理解,时间一长,死得久了些,就难以理解人间的热闹。
#人间又过年#
【亡友们,人间新年你怎么看?】
【我的骨灰tree tree】:用眼看。
【入土为安全】:建议人间禁放炮仗,我的坟头在郊外,差点塌了。
【断气千百年】:笑活,你们这些新死的就是矫情。
【死而很僵】:提醒各位注意,凑热闹的同时记得看看,奈何桥边的昙花开了!
【环抱无实体】:卧槽!!!那花不是几千年没开过了吗?
【半夜鸡叫奏效】:等等,是我知道的那个昙花吗?传说开一次葬一界的那朵?
【孟婆汤里泡枸杞】:我死得比较久,这事我知道。不是花的问题,那花是封印,开花解封,那个“说不得”就要出来了。
【阴间摸鱼达人】:说不得?谁啊?you know who?这不是境外的吗?
【孟婆汤里泡枸杞】:不是那个没鼻子的,是一个很牛逼的东西,国内的。
【今天还没投胎】:谁啊?难道是那个传言?
——此贴已被鬼安删除——
原因:涉及禁忌话题。
一帖落,万帖起。
#奈何桥昙花开#
#世界要乱#
#说不得即将挣脱封印#
“我也想知道这是谁。”顾千好奇起来,问身边的大妖怪,“你知道吗?”
季留云笑说:“你知道的,我哪有时间去认识其他人?”
顾千斜他一眼,“是啊,你就忙着给我做饭呢,还忙着哭,哎,季留云你还记得自己都哭成什么丑样子了吗?”
他本想调侃这死鬼,却没能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一点害羞。
季留云不退反进,“哭那么丑你还不是喜欢?可见你口味奇特哦。”
顾千故作凶狠地戳了戳死鬼的手背,“油嘴滑舌。”
“顾千,你真的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季留云攥住那根指头,“我说不上来,但是我应该很爱你。”
顾千挑起眉,“应该?”
“是呀。”季留云笑眯眯地讲,“我是个笨东西,可能还没知道什么是爱呢,又不能对你讲大话,你权当我是想你吧。”
他望着人,面对面地说话,目光轻轻波动钝弦一根。
“顾千,我想你。”
想念比爱要具体,比爱更绵长,是在冬日里反季节出现的春,是热烈且需要回应的念头。
顾千一时说不出话,只怪今天过得乱七八糟,害他当真被这死鬼迷住了。
“我在这呢。”他说,“想什么想。”
“这事你光是听见可不够。”季留云又故意学着那些小妖怪说话,“请顾千大人多少记在心里,小妖我感恩戴德哦。”
世界都没那么吵嚷了,鞭炮声渐歇,偶尔炸出零星几声,灯笼晃着,人间爱着。
那座孤独的岛,等来了一头温柔的鲸鱼停泊。
堂屋门推开时,他俩正靠在按摩椅里头靠着头说话,说得入神,等长辈都停在眼前了才发觉。
看来是聊出了几个可行的办法,城长歌笑呵呵地说:“哎哟,我说怎么这么安静呢,说体己话呀?”
城无声都瞧习惯了,径直去厨房。
差不多可以开饭了。
顾学叫住孙子,“聊聊?”
老头欲言又止踌踌躇躇,顾千愣是等了半天没听着一个字。
爷孙之间都明白现在要说话分量有多么重。
最后还是孙子先开了口,“我觉得,人至少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老头听完,原本还刻意挺直的身板忽而泄了力,像是须臾之间老了好几岁。
顾千接着说,“你,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受苦了。”
“只要我还活一天,不管是息世还是什么观世,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老头,你这么多年没来找我,可能你不太清楚,我这个人挤一挤,还是有点孝心的。”
“放心吧,我能对你好。”
顾学真是听不了一点软和话,当即眼眶就红了,他上前想拍拍孙子肩膀,手都抬起来了,又开始犹豫。
顾千呢,也瞧出老头要干什么了,他也别扭着,爷孙俩一时僵持住了。
季留云帮了一把,稳稳当当地把老头的手掌搭到顾千肩膀上。
如此,爷孙俩都有了台阶。
家人嘛,就是即便有隔阂,也应该在重要时刻重新联结的存在。
做不到的,不能叫做家人。
他们深谙这个道理。
顾学很受用,笑呵呵地说:“咱家小季就是懂事啊。”
“是,他是你家小季,我是别家小顾。”顾千撇撇嘴,还是笑了起来。
正说着,外头有人敲门,吕粟蹦蹦跳跳地去迎门。
是陈不辞和陈巳。
顾千听见老头一定只和城长歌说,就料定这事不会小,也就厚着脸去邀请了陈叔一起。
虽说陈不辞平日很少和这些将城世家走动,但如今大事在前,也得来听一耳朵,并着给点建议。
陈巳一进门就抖出个喜庆的袋子,嘴巴甜得能把蜜蜂招来。
只要见着人,不管熟不熟,先夸一遍,一边夸一边撑着袋子说:“来来来,各位,咱千万看准咯,就把红包往这里头砸,哎,千万别担心我,备了两三个袋子呢!”
城长歌和闻书兰被这漂亮孩子逗得直笑,拿出红包“投喂”。
陈巳也大大方方接着,灿笑道:“不白来嗷,咱都不白来嗷!”
小痞子自来熟得很,要完长辈甚至还跟同辈张口,兜兜转转讨到了城无声面前。
“城总,哎哟您今儿个可俊,来来来,咱俩这关系就不走钞票了,你直接给我转吧。”
城无声:“……”
小痞子目光太炙热,城总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动作慢得像是在示威,输入了一个数字。
很快,陈巳手机响起提示音。
【收到转账,0.5元。】
陈巳:?
徒弟嘴甜,师父更是不遑多让。
小老头瞧见顾学,劈头盖脸地问候道:“哟,还活着呢!”
转眼瞧见城长歌,“哟,您还没死呐!”
“……”
*
年夜饭。
几位老人坐在上首,年轻人围坐一桌。
热闹。
顾学始终还是惦记着刚才城长歌的话,喝几杯,看着面前这闹腾的一群人,实在感慨,悄默默叹了口气。
城长歌及时捕捉到这老头的态度,斗嘴说:“你还敢叹气?我要是你,我今天就得醉得起不来赔罪!”
顾学点着头怅然道:“是,我真是……”
闻书兰对老伴讲:“大过年的,给我好好吃饭啊。”
城长歌立时说:“好的好的。”
顾学也笑着应和,但脸上始终挂着些不自在。
“嘿,多稀奇。”陈不辞放下筷子,不咸不淡地开口,“请我个外人来吃年夜饭,你俩老朋友叙旧,显我多余呗?”
顾学和城长歌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是我们不对。”城长歌热络地抬起酒杯,“以前是我眼拙,不和你走动,来,敬你。”
顾学也敬酒说:“感谢你对小顾千的照顾。”
“这还差不多。”陈不辞笑眯眯地举杯。
长辈们这边喝起来了,饭桌的另一头,也在进行着某种约定俗成的仪式。
那就是,但凡桌上有个孩子,必得用筷子沾点白酒让他尝尝。
吕粟瞧大家喝得高兴,跃跃欲试。
顾千单独拿了个筷子蘸了酒递过去,季留云同时已经端好了给孩子的果汁。
陈巳还在旁边为长不尊:“哎,你用力嘬啊,美得很!”
吕粟当真以为这是多么好喝的东西,满怀期待地咬上筷子头。
众望所归,他的五官浓缩到了极致。
“老天!”
孩子喊完,赶紧抓过果汁来猛灌了自己好几口。
这一嗓子把长辈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大家看得好笑,气氛也随之好了起来。
季济弘也喝了口酒,满意地说:“好,现在我们这一桌,全世界都在这了!”
几个长辈都知道这小鸟的来历,虽说是个两千多年的妖怪,但他率真活泼,开口了别人就乐意和他搭茬。
陈不辞问:“就咱们这几个,怎么就全世界了?”
“目前世界上不就咱们这几样吗?”季济弘利索当然地说。
顾学问:“哪几样?”
小鸟答:“男的、女的、活的、死的。”
餐桌一片无语。
季济弘,饭桌上冷场的神。
倒是城长歌搁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讲:“你这观点很好,有学识!”
桌上只有陈不辞这师徒俩作为合和师经常和非人者打照面,靖天和顾家一般都是行鬼事。
所以见这么活泼的妖怪,谁都喜欢瞧。
季济弘一听这话,骄傲得甩了甩头,身上挂着的小石头也响起好几声欢快脆响。
“那是,我这段时间可没少看书!”
“是吗?”城长歌来了兴趣,笑着问,“都瞧了些什么?”
季济弘甚至骄傲地站了起来,“我可真说了啊。”
陈巳捧场地摊开手,“来,展示。”
小鸟深深呼吸,大胆开麦:“众所周知,黑魔法防御老师是消耗品,斯莱特林虽然出过黑巫师但不出废物,所以人类不配感谢罗辑,自然选择前进四才是征途。正是如此,我冤枉于阿宁那么突然地死在蛇沼,只好大胆推测青铜门的背后是人民|法院。说到底,还是要脚踏实地一些,比如林黛玉风雪山神庙之后决定投奔梁山伯,逼得孙仲谋三打白骨精,结果让金蝉子守了整晚长板坡,气得贾探春火烧三连营,给人曹阿瞒心理阴影都烧出来了。不过嘛,见识多了,也能理解扎西莫多吃牡蛎时的心情,世间太多悲剧了,如果大家都能善良且宽容一些,就不会害得冉阿让没能顺利地追回那只风筝。但我也能理解,混乱才是本质,不然基督山伯爵怎么会在海上钓那么大一条鱼,结果最后只剩下无法自证的骨头。所以,还是威尼斯商人里说得好,一千个人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利波特,说到最后,齐天大圣是我永远的白月光。”
季济弘看书过脑子,就是记得乱七八糟。
年夜饭的桌上,死寂。
吕粟连吃喝都忘了,崇拜到呆滞。
顾千和季留云对视一样,眼里写满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后者摇摇头说:“这真不是我教的。”
陈不辞张了张嘴,还是凭借着合和师的阅历把话咽了回去。
城无声依旧是面无表情,如今他可以这么平静,黄毛之前给与的折磨功不可没。
顾学皱了皱眉,依旧没能理解这个逻辑。
闻书兰抿着嘴笑,有点不忍心打断这个可爱的鸟妖。
陈巳的表情最为精彩,从最初的期待,到困惑,到震惊,最后干脆低下头,笑得睁不开眼。
好半天,还是城长歌打破了沉默,老人家轻轻咳嗽道:“……你看的挺杂。”
感谢小鸟倾情提供这个开胃菜,饭桌气氛一时融洽无比。
大家都乐呵呵地,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佐以季济弘眉飞色舞地话语,过了个好年。
日子就是这么过下去的。
*
年过了,应对措施也逐渐安排到位。
先是靖天根据顾学给出的那个小瓶,四处派人守住将城灵脉,并且通信所有往来关系,多手准备。
谁也不知道,那个观世所谓的“大动作”什么时候会来。
甚至,城长歌自己都没见过观世的人,要说他之所以愿意这么配合,有对老友顾学的信任,也有他当年见过息世的原因。
以息世的做派,极端之后,生出另一个更为极端的存在极有可能。
息世都能把一个母亲洗脑得下手迫害自己的孩子。
观世会如何,实在难以想象。面对未知的敌人时,早做准备才是聪明办法。
同时,季留云和季济弘也没闲着,三月并着他之前在全国布下的眼睛一起,四处探询阿史那玄和将军那半缕残念。
一时间,整个将城的行阴人与合和师都紧张起来。
中途,顾千也想过要不要问问阴间,但是几次联系小古,都没能得到回复。
气氛紧张,人人自危,说是草木皆兵都不为过。
陈巳最先忍不住了。
他向来如此,天要是塌下来,先伸手撑着,至于撑不撑得住,那是后话了。
“哎。”他给顾千打电话,“整天绷着,人都要傻了,出来玩呀!”
就这么的,他集结了顾千、季留云和季济弘,包括因为不明原因而出现的嘴硬总裁城无声。
“到了!就是这!”
陈巳享受不已地张开双臂,展示身后的大门。
饱满圆润的拱门上挂着许多马卡龙色系的气球,一只粉色的卡通海豚喷着水柱在喷泉池里欢迎小朋友,各色风车欢快地转着。
每一种元素都瞧得出来这是儿童乐园。
“真有你的。”顾千抬头看向入口处那个巨大笑脸。
季济弘早就兴奋起来了,扯着季留云说这说那,他们俩过去每天只为活一件事:上天入地找阿史那玄。
小鸟鲜少能有这么多机会出来晃悠,这也是为什么季留云失忆时见什么都兴奋,此刻季济弘就是一个傻狗plus版。
顾千歪了歪脑袋,“走吧?”
城无声他无声地盯着入口处那块牌。
【3——12岁】
“你们觉得,我们几个谁能在这个区间里?”总裁如是问。
“所谓限制。”陈巳乐呵呵地扫码买票。
顾千补上后面一句话,“就是让限制的事更刺激。”
“歪理。”城无声讲。
“怕什么?”陈巳对着城无声勾勾手指,“来,无声小朋友,哥哥带你去玩。”
城无声:“……”
也不是不行。
进了乐园,陈巳问顾千:“先去哪?”
顾千又转头看向季济弘,小鸟目标明确,指着一片海洋球。
“去那!”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
顾千望着那道两千多岁的背影,忍不住揶揄季留云,“你可真是亏待了他的童年。”
季留云牵住人,“还当你会心疼我呢,走吧,顾千大人?”
前头,季济弘欢呼一声扑进了海洋球池,陈巳也拽着城无声下去玩。
顾千瞧着那一池子彩球,略有犹豫,死鬼倒是毫不客气,先一步跳了下去,溅起一片彩色的浪花,他回身朝顾千伸手,“来。”
顾千没动,“你当我是小孩子?”
季留云笑着说:“不是小孩子,怎么不敢下来?”
顾千“哼”了一声跳进去,被季留云一把捞住。死鬼顺势在他耳边说:“你要抓紧我哦,我害怕。”
“你怕个屁!”顾千推开这个逮着机会就**的死鬼,瞬势掀了一大片海洋球去砸他。
城无声一开始还强撑着自己总裁的架子,被陈巳用五个**球连环轰炸后,终于忍不住反击,两人打得你来我往,战火很快就波及开来。
季济弘独成一国,无差别攻击身边所有东西。
顾千被季留云环在怀里,一起躲避着陈巳和城无声的“进攻”,死鬼挡在前面,用身体接住了大部分攻势。
顾千却悄悄塞了好几颗海洋球在季留云后腰。
“哇,你恩将仇报。”季留云回头,故作委屈。
“我们小孩子是这样的呀,不懂事。”顾千弯着眼挑衅。
季留云没说话,就盯着人,也没再管身后砸过来的球,不紧不慢地把衣服里的海洋球一个个捡出来,突然发难,把顾千按进了海洋球堆里。
五颜六色的球体淹没了他们,像一个小小的保护罩。
季留云趁人没反应过来,低头亲了过去。
顾千咬着他说,“你可真不要脸,还在儿童乐园呢。”
“别分心啊。”死鬼的声音带着笑意。
顾千正要反驳,季留云又吻了上来,这次来得更深,海洋球在他们周围晃动,一个球从顾千手边滑过,他下意识想抓住,却被握紧了手腕。
“哎!”陈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人呢!”
顾千听见好友的声音,重重地推了季留云好几次,死鬼才松开他。
“这呢。”季留云不急不慢地站起来,还顺势拉了顾千一把。
“走啦走啦,我都懒得说你们两个。”陈巳招呼道,“去玩碰碰车!”
“走!”季济弘带头冲锋。
在如此热情感染下,他们甚至在儿童乐园中和小朋友们决战了一场。
“战争”发生在充气堡垒。
几个大人老妖怪跟一群孩子们分成两队,你争我夺。
季济弘占领高地,雄赳赳气昂昂地挥舞着塑料宝剑,主打一个寸土不让。
陈巳则带着一群孩子们攻城,“小的们!上啊!”
季留云和顾千在一旁督战,城无声被几个小孩子们围困住,手脚都不晓得该怎么摆。
“行,行了!”城无声举手投降,“我认输!”
换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打闹够了,顾千和陈巳靠在充气城堡的围栏上休息。
“真好。”陈巳望着眼前热闹的场景,突然感慨道。
顾千回头瞧了好友一眼。
他知道陈巳心里门儿清,现在大家都这么紧张,陈巳不是会责怪大家草木皆兵的人,他会担心自己不能帮太多忙。
“是啊。”顾千轻声应道,“真好,至少现在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他注意到季留云被几个小孩子缠着要背,正朝顾千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
“去吧。”陈巳用手肘撞了撞他,“闹腾!”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自己手边的一个充气蘑菇,精准地砸向了城无声。
城无声被砸了个正着,也没说什么,弯腰捡起蘑菇抛了抛,“小陈师父,还不跑吗?”
打闹之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看!那边在过生日!”
顾千回头瞧,那边有一群大人在给一个孩子过生日,刚点上蜡烛。
季济弘眼都看直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季留云。
“你想过生日吧?”
季留云也不惯着小鸟,“我看你比较想过。”
季济弘还是直愣愣地盯着瞧,末了很小声地问了句:“许愿,有用吗?”
“会有用的吧,大家都爱许愿。”小鸟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千偏头瞧了季济弘几秒,心下了然——小鸟想主人了。
他看向季留云,后者也在望着季济弘,眼里是心疼和无奈。
许愿这事吧,实不实现且另当别论,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寄托。
顾千咂咂嘴,望向那边人群中被大人包围的小朋友,应该就是今天的小寿星了。
“走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城无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缺德表弟,“你要用别人的生日给他许愿啊?”
“用用灵力,一张罚单而已,他们又感受不到。”顾千当即表演一个道德消失,对季济弘说,“准备好了吗,小鸟大人?”
与此同时,他手中掐诀,一缕灵力悄无声息地延伸到那边,正当小男孩准备吹蜡烛时,顾千的灵力稳稳地托起了那团火焰。
“快许愿。”他轻声吩咐。
季济弘立刻闭上眼,认真地许了个愿。灵力散去的瞬间,蜡烛熄灭,众人鼓掌。
之后,顾千买下整个儿童乐园里最大的一个毛绒玩具,送去给那个小寿星。
“生日快乐小朋友。”他把玩偶递出去。
男孩没有伸手接,只是站在原地,用种不符合年龄,甚至称得上诡异的目光盯着顾千。
那眼神太沉静了,无端地让顾千想起了小古。
氛围凝重起来,直到孩子母亲出声提醒,男孩才慢慢地伸出手接过玩偶,全程视线都盯着顾千。
没有说谢谢,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离开后陈巳小声问:“难道这孩子是什么先天奇才?他感受到了?”
“不能吧。”顾千复盘着说,“刚才我托着灵力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动作呀。”
说完,他们齐齐回头,那个小寿星也一直盯着他们,目光诡异地老成。
“走吧。”季留云牵住顾千。
离开了儿童乐园,他们去商场附近的餐厅。
“我请!”陈巳豪迈地挥了挥手。
“那可以!”季济弘跟紧队伍。
顾千进电梯后还在想着那个小男孩,城无声按下楼层号的瞬间,顾千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并着捂住耳朵。
“怎么了?”季留云凑近问。
“没事。”顾千摇了摇头,“刚才一下子觉得提示音很刺耳。”
电梯运行得很平稳,甚至稳得有些奇怪。
顾千以前来过这里,记得每到节假日人多的时候,这电梯总会晃几下。
“到达。”机械女声提示。
走出电梯,顾千还是隐隐觉得不对,他开始下意识地观察期周围。
一队保安路过,步伐统一得很,顾千多瞧了他们几眼,视线随之延伸,蓦地注意到这层楼,这一条路上,所有摄像头都对准了他们!
顾千刹住了脚步。
他飞快地扫视着周围——收银台前顾客和店员短时间内将动作重复了三回。
“结账。”
“好的先生。”
“结账。”
“好的先生。”
……
这时候,顾千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瞧,屏幕上出现一连串乱码,紧接着完全黑屏。
“爷爷!”顾千猛地抬头,“爷爷还在家里!回家!”
*
无往巷被围住了,浓稠的灵力在空气中凝结,像一层半透明的罩子。
“嘭!”
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
顾千冲了进去,烟尘四起重,他瞧清了几道银色身影。
再看清聚集在无往巷014号门前的小妖怪们,他们正拼命地结障护住院子。
“爷爷!”顾千凝结灵力,几步之间九条狐尾已然绽开,他大声喊,“顾学!”
没等他靠近,一名银衣人先行动手,他掌心亮起,一串字符从他手中淌出,在他手里凝成透明的薄刃,随即抬手隔空朝顾千挥了过来!
顾千先是撑开灵障,但那刃光快得出奇,破开了灵障,擦破他的左臂。
可是伤口处并没有流血,反而在伤口里出现了一片片细密的数字符号,像是刚才电子屏幕上跳动的代码,以伤口为中心不断扩散。
剧痛随之而来,却不是割伤之痛,而是一种极其混沌的痛苦,恍若整个人由内而外被改写。
“小心!别被伤到!”顾千闪身的同时大喊,但那些刃光锁定好他,一路追击。
季留云抢险一步用力挥开刃光,几个小妖怪见势不妙,一拥而上帮忙阻截。
“让开!”城无声从侧面杀出,他放出听霜之力,冰锥蔽天,逼退了距离顾千最近的两个人,陈巳紧随其后,白虎踩着阵光扑了过去。
季留云一臂幻出妖剑,一臂撑地,借助地埋之力,硬生生从刃光中撕开一条通路。
顾千蹬着这条路,把妖力燃至沸腾!同时操纵佛桑花凝力阻挡,空中顿起火墙一片。
他终于冲进了院子里。
顾学正和三个银衣人周旋。
这回,顾千瞧清了银衣人的样子,他们的衣服富有金属感,却是违背规则的,流动的金属。
随着他们的动作,那些衣服会泛起细密的金属涟漪。还有面罩,流光来回地淌着,眼角处,仿佛是为了回应面罩,有一横光芒在跳动。
季济弘展开飞羽掠过院子上空。
羽刃如雨落下,这些人不闪不避,也没能被伤到。
他们的衣服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
像是穿着凝固的汞液。
顾千来不及细想,跃下墙,妖力在他身后拉出九道银光。
“爷爷!”
顾学正放完鸦九诀,和两个银衣人周旋,看见孙子冲过来,立刻默契地让出了一个空档,顾千抓住时机,两掌一合再张开,把妖力如绳拉扯,缠向那把透明的数据刃。
擦出的电流声刺耳无比。
与此同时,城无声凝着听霜之力平地起了一堵森寒冰墙,冻住最前面那个银衣人。
缠斗间,顾千死死地扯住身前那人的透明光刃,陈巳纵白虎咬过来,利齿闪着寒光,一口咬掉了那人的面罩。
“哐当……”金属面罩坠地的声音在这一刻尤为刺耳。
面对面之间,顾千看清了那张脸,瞳孔骤然收缩,连手上的力道都不受控制地松懈。
这张脸,这张折磨了他十五年的脸,此刻瞧来,冰凉得令人心惊。
他像是喉咙被谁狠狠地打了一拳,竟然一声都发不出来。
顾学则是大喊:“欢雪?”
老头的声音里混杂着震惊、痛心以及难以置信。
城欢雪的动作确实停滞了一瞬,像是被这声呼唤触动了尘封已久的心弦。
但也只是停了一下。
城欢雪眯了眯眼,随即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掌心的规则终端对准了自己儿子,她的目光和人都没有温度,仿佛面前只是一个需要清除的目标。
顾千瞳孔里,那道尖刃离自己越来越近,数年前的记忆和此刻重叠,这份震惊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妈……妈妈?”顾千如此喊道,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委屈又不解。
可是孩子的呼唤并没有让城欢雪停下。
“哐!”一声巨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季留云狠狠甩出地脉之力砸向城欢雪,他挡在顾千面前,灵力汹涌如怒涛,“你敢!”
城欢雪为此踉跄几步,却仿佛全无母性般调整姿势,透明薄刃再次指向亲生骨肉。
顾千从未有如此暴怒过,“没有第二次了!”
九尾暴涨,妖力缠上那柄光刃,同时,顾千用灵力裹住自己双手,他攥住了那把刀,硬生生地将其掰断!
可很快,那块断片就在他手里散成了光……
这一刻的无力感让顾千心头发颤。
季留云再次凝力攻去,其他人也不敢懈怠。
城欢雪手臂一震,自行脱臼把手臂从冰墙里撤出来,并着向下一甩,从袖子里掉出一个金属小球,稳稳地落在手心里,只是抬手对着季留云挥了一下。
动作简单得宛若只是驱赶飞虫,甚至都看不出来任何攻击的迹象。
“你别动!”顾千再次扯出妖力要去绑住城欢雪。
几个银衣人在城欢雪拿出小球之后,齐齐合掌,喊:“观世。”
“顾千……”
季留云很轻地喊了一声,轻得像是叹息。随即身体绽放幽绿光芒,无数字符在他身体上滚动,凝聚,变成一串串数字。
最后,他的存在像是被按下了删除键,没有血光,没有惨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化作了虚无。
耳边只剩下数据消解后的微弱电流声。
以及,顾千失控的呼吸。
莫慌!莫要慌!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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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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