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德一个电话，助理没多久就开车送来一堆烧烤材料——肥瘦相间的牛肉串、羊肉串、去壳的黑虎虾、切好的松茸，还有一整筐包装精致的上好木炭。

野营区空无一人，初冬的夜晚，温度很低，谁会特意来这儿挨冻？

三个男人在寒风中烧烤，真是一道诡异的风景线。

弗朗西斯一路上都在暗暗观察布拉德。他无疑是个富二代，来热海旅游，就能借当地镇长的豪车，还有助理送高档食材和木炭。身上的西装也是牌子货。而且，这银灰色的头发，他记得是哪个星球的哪个贵族的发色。但具体记不清了。

他猜，这家伙应该是某个贵族的小旁□□就非常值得在他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弗朗西斯守着烤架，手忙脚乱地刷油翻面，炭火烤得他额头冒出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布拉德为了维持风雅，硬是只穿着西装外套，没一会儿，鼻子就吸溜个不停。艾伦则舒服地坐在折叠椅上，双手插兜，十指不沾阳春水，偶尔看看跳动的炭火，神情淡然。

“所以你们是大学室友？”布拉德吸了口冷空气，还在强撑。

“对。”艾伦说。

“还是高中同班同学？”

“对。”

“这么巧。”

“不算巧。”弗朗西斯抢着回答，手里还没停下翻串，“我们那是重点中学的创新班，能考上阿塔纳修斯的占60%。我跟他开始是一个系的，住一个寝室不奇怪。”

“那后来呢？你怎么先开始上班了？没转博？”布拉德看向弗朗西斯。

“我转系了，去学法医。”弗朗西斯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多嘴补了句，“我们艾伦，从小成绩好，情商也高，长得帅，在班里挺受欢迎的。”

艾伦愣了愣——弗朗西斯这是吃错药了？

他有自知之明，成绩好、长得帅不算假，但情商高、受欢迎？高中时他只顾着埋头学习，压根不屑于搞社交那套，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商真让人后怕。

没想到布拉德听了这一大通屁话，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正确信号，十分受用：“这就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弗朗西斯立刻也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手里的烤串翻得更勤快了。

艾伦听得后颈发麻，心里嘀咕：选择我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我是回响者1号吗？

正想着，布拉德的助理又开车来了，带来全套的保暖衣物。布拉德总算没再硬撑，转身到一旁的车里换衣服去了，烤架旁只剩弗朗西斯忙活的身影和炭火噼啪的声响。

趁布拉德不在，艾伦走过去帮忙烤了会儿串，还对弗朗西斯说：“你刚才那副有求必应的样子，也太谄媚了。还瞎编那些讨喜的人设，我根本不需要靠这些去讨好布拉德。”

弗朗西斯反驳：“你不懂，上过班就知道了。这种一看就是大佬，顺嘴说两句好话留个好印象，又不用我出钱出力，多划算。而且他也没富二代架子，挺好相处的，碰到这种好领导，你就偷着乐吧。”

他顿了顿，凑近了点：“今时不同往日，经济下行，人得为自己前途打算。这种大佬，能发展成长期客户最好。”

“他不是什么客户，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艾伦语气平淡。

弗朗西斯心里嘀咕，艾伦这方面还挺爱幻想，上班居然论平等？看来他虽然脑子灵光，但在上班经验这方面，还是需要自己的点拨啊。

他嘴上先没反驳，转而问：“那他为啥说自己是你专属保镖啊？好怪哦。”

“他瞎说的。”

弗朗西斯打量着艾伦，觉得他俩关系挺别扭，不算上下级也不算朋友，还透着点说不清的暧昧。他小声问：“你该不会是欠他钱，签了卖身契吧？不然怎么认识这种有来头的富二代？”

“不是，是他有求于我。”

弗朗西斯眼睛一瞪：“你一个学计算机的，他有求于你，就是让你陪旅游？这专业对口吗？他……该不会对你有身体上的索求吧？”

“想什么呢？”艾伦扶了扶额，叹了口气。

“不肯说也没事，我理解。”弗朗西斯也叹了口气，“你要是有困难尽管说，我事业刚起步，手头不算松，但借你两三万还是行的。咱们同学一场，不忍心看你这样。听说……这一行，伤身体。不能仗着年轻太拼命，老了会落病哒！”

“谢谢老兄，但我真不是干这行的。”

“那行吧……对了，上次你让我帮忙偷的数据，我搞定了。你说欠我个人情，我想兑现一下。”

艾伦很高兴他终于转移了话题：“可以，你想怎么兑现？”

弗朗西斯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你人脉广，都认识这种大佬。我年纪也不小了，该结婚了，但圈子太小，女生太少。你要是认识合适的，帮我牵个线？要求不高，女的就行。”

话音刚落，布拉德换好衣服回来了，笑着问：“哟，你俩说什么呢？”

弗朗西斯立刻道：“我让艾伦兑现人情，帮我相亲！”

布拉德乐了：“好啊！我给你作证，保证他不能反悔。”

弗朗西斯见有大佬撑腰，立刻抬价：“我刚刚跟他说，最好是有大陆户口的女生。”

艾伦彻底无语了。

第一轮烤肉烤得滋滋冒油，三人在寒风里沉默地吃着。

弗朗西斯刚咬了口牛肉串，手机就响了，他接起应了两句，立刻站起身：“嘿，我领导喝醉了，前辈让我去照顾，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抓起外套，踩着停在一旁的共享单车，顶着风冲了出去，只留下个社畜的落寞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野营区只剩艾伦和布拉德，炭火噼啪作响，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布拉德心里盘算着——得趁艾伦回gamma星做记忆清除手术前，再多探探底。

“我现在，算是最了解你的人吧？”他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点试探。

“是的。恭喜你。”艾伦嚼着烤虾。

“你马上要跟我们走的事，没告诉林赛？”布拉德直奔主题。

“没必要。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我姐能过安稳日子，林赛能获得自由。她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你会失去很多。”布拉德看着他。

“这些失去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再好好想想，真的不重要吗？”布拉德挑眉，“你也太忽视自己的情感需求了。”

他突然伸手指了指艾伦的后颈：“一路上都穿高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戴着抑制贴吧。”

艾伦下意识摸了摸颈侧，心想：布拉德还挺鸡贼，这都能发现，连林赛都没察觉。

“你想说什么？”他问。

“你劝林赛·埃尔文跟你一起走。”布拉德语气认真，“我们保证让她置身事外，既安全，又能实现她在gamma星发展事业的梦想，你也不会那么孤单。”

艾伦摇摇头：“你知道诺克夫人对我未来的安排吗？”

布拉德语气坦诚：“老实说，不知道。”

“那还说什么？”艾伦的目光落回炭火上，“我的未来很动荡，不确定因素太多，不该和她有任何纠缠。我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跟她在一起又能怎样？像弗朗西斯那样，找个人结婚，各取所需？太无聊了，不符合我的生活哲学。”

“你还挺豁达……”

“这样的人生，本就是一片废墟，能走到今天，已经让它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我没有怨言。”他看着烤架上渐渐焦黑的肉串，语气平静得像在说热海的天气，“只希望能帮上她，要是能看到她摆脱塞拉菲娜的掌控，过上自由的生活，我会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

弗朗西斯走后，两人谁也没心思翻烤食材，上好的肉串在炭火上慢慢烤焦，滋滋冒油的声响渐渐变成噼啪的爆裂声，香气混着糊味，他们却只顾着说话，浑然不觉。

艾伦很诧异，自己今晚居然会对着一个诺克家族的人，说这么多废话。大概得归咎于热海的景色和生活节奏，太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算了，说就说了。

他终于起身，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浇在炭火上，滋滋声中，白烟升起，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余烬泛着微弱的红光。他在阴影里坐下，声音被夜风带走：“我们两个人，自出生就都倒霉，也都一直在努力。这世界本就不公平，但努力多少能改变点现状。希望十年之后，我们之中，至少能有一个人，最终主宰了自己的人生。”

布拉德沉默了片刻。他曾以为自己身为金字塔尖的贵族，永远无法共情平民的心情。

如同蝼蚁般的人，到底怎么过完他们绝望又毫无意义的人生？简直是一场漫长的折磨，他们却还乐在其中。

直到他叛出家族，又被诺克夫人抓回来之后，不知不觉中，意识深处产生了些许变化。他意外地发现，今夜艾伦的话有点打动他。

布拉德开口：“但我得提醒你，照你这个趋势，即便清除了记忆，有一定概率，还是要靠抑制剂度过余生。这是你绕不开的问题。”

“嗯。”

他补充道：“但她不一样，看起来没受太大影响，离开了你，也不需要抑制剂。”

艾伦望着余烬的红光，说：“我明白。”

布拉德也是为了排遣烦闷的心情，才毫不犹豫揽下这次热海的任务。

查尔斯死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因为他想打猎，查尔斯根本不会来Q星，又死在了地下城的诺克基地。他嘴上没说，心里的自责却没断过。

宁宁也成了将死之人，前途未卜，他更懊恼——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能早点发现异常？

他算什么？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挽回不了，只有事到临头才懂后悔。所以看着艾伦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忍不住带了点讽刺：“你现在肯定对自己很满意吧？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可真是个慷慨无私的好男人’？”

艾伦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这辈子也该慷慨一次。在阿塔纳修斯，我的客户们总在背后说我是铁公鸡。”

布拉德话锋一转，突然问：“你跟她有过最终的结合了吗？”

“这是我们的**。”

布拉德当即拍手大笑，笑得毫无风度：“那你现在怎么就需要用抑制贴？没到最后一步，结合热不至于这么严重吧？除非——塞拉菲娜的实验做得真成功，只需要几次简单的精神结合，就能让你们对彼此产生极强的依赖？”

“谁也不知道背后的原理。”艾伦语气平淡，“反正马上要分开了，纠结这些没意义。”

“你为她操心够多了……非得做到这份上？”

“顺手的事，不算操心。”艾伦语气没什么波澜，“如果不投靠你们，我迟早会被赛默飞世尔盯上。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选个更好的死法？”

布拉德沉默片刻，啧了一声：“行吧。放心，你的结合热，我们会试着帮你解决。往好处想，一个小手术之后，说不定就治好了。对了，你的抑制贴够用吗？”

“快用完了，本来打算去买，被你叫来烧烤了。”

“去哪里买？便利店？”布拉德嗤笑一声，“这里可不是阿塔纳修斯那种大学城，没那么多哨向人群。得去镇中心的大超市才能买到。而且购买还得出示身份证。”

艾伦皱了下眉：“还挺麻烦。”

“你这就要走了，能少留痕迹就少留。”布拉德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叠密封好的抑制贴，扔给他，“别去买了，我这儿备了不少，你拿去用。”

艾伦伸手接住：“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