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两个人，回时四个人。艾伦和林赛都没想太多，还是打算骑自行车回警局复命。
而不知何时，查尔斯那辆黑色豪华轿车已静静地停在山脚下，流线型的车身反射着最后一缕晚霞，高级得和整个Q星格格不入。
林赛的手指在自行车把手上紧了紧——他们那两辆租来的自行车正可怜巴巴地靠在篱笆边，车筐里还装着没吃完的干粮。
“上车吧，两位，辛苦一天了，不要亏待自己。”
当车门自动滑开时，林赛盯着车内泛着幽蓝光的星空顶，嘴角抽了抽。
“请。”驾驶员下车，殷勤地拉开车门，皮质座椅散发出淡淡的雪松香氛。艾伦把采集袋塞进后备箱时，注意到车尾也印着诺克家族的星环徽记，镀铬的。他弯腰钻进后座，纯天然麂皮的座椅立刻根据他的体型自动调节弧度，舒适得让人不安。
“这比自行车靠谱多了，不是吗？我们会派人把自行车运回你们的住处的。”布拉德挤到他身边坐下。艾伦能闻到他袖口散发的昂贵古龙水味道。
林赛最后坐上了副驾驶。
“温度合适吗？”驾驶员问她的同时，空调出风口立刻转向林赛，吹散了她发梢沾着的草屑。
她点点头，指甲在膝盖上敲出不安的节奏。后视镜里，艾伦看见她正用余光打量特别定制的控制面板，那里有至少十个复杂的按钮。
车拐过最后一个弯，警察局破旧的门面出现在视野里。
六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折叠小马扎上，活像一排被晒蔫的蘑菇。孙萌天正用小刀削苹果，果皮垂到地上像条死蛇。安东尼奥还勉强保持着风度，倚在墙边，闭目养神。
当豪车缓缓停稳时，所有人都抬起头。
秋杉手里的能量饮料罐“啪”地掉在地上，碳酸饮料溅在她的制服裤上。
“见鬼。”林赛小声说，手指已经按在了车门把手上。
但布拉德比她更快，像放出笼子的猎犬般蹿出去，挥着手喊道：“嘿！卡勒布的同学们！”
安东尼奥狐疑地凑近轿车，扫了一眼车尾的星环徽记，问：“林赛，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诺克家的人？只是过了半天而已啊，你是什么诺克雷达吗？”
林赛摇摇头，指了指从后座探出头来的艾伦：“问他。”
艾伦听见后，咬牙切齿地低声回答：“在被某个白痴差点射杀之后。”
布拉德根本没听见，已然陷入了一场全新的社交中——在这简陋的警察局门口。
“警局这是下班了吗？这才几点啊……”
“是啊，本来要回来复命的，好家伙，他们自己先下班了。连个值班的人都找不到。”
“安啦，这儿的生活节奏就是这样。”
“可是我们还有好多问题需要问他们呢。”
“明天再说吧。怎么不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非要在门口等？”
“还不是因为艾伦和林赛都没回来。我们想着，还是等他们到了再一起行动。”
“来吧。既然警局下班了，今天也没办法备案，明天再说吧，放心，我们不会推卸责任的。”查尔斯公爵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你的同伴们看起来需要喝一杯。”
布拉德已经揽住了艾伦的肩膀，大声宣布要请所有人去“浪花骑士”吃饭喝酒。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喧闹的声浪裹挟着炸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浪花骑士是艾恩葛朗特最大的酒吧，格局泾渭分明——门口的吧台区挤满了刚下班的工人，他们大口灌着精酿啤酒，面前的餐盘里堆着淋满酱汁的汉堡肉和薯条；往里走是雅座区，几桌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分享着炸鸡套餐，嬉笑打闹；而最深处，封闭式的包厢被深色木栅与落地透明玻璃隔开，皮质卡座围着方桌，头顶模仿熔岩纹路的灯罩投下暗红色的光晕。
北极猴乐队的《I Wanna Be Yours》从四面的音响里流淌出来，慵懒的声线在嘈杂的人声中时隐时现。
布拉德轻车熟路，大步向最深处的包厢走去，说是他来这里的几个月，都会包下一间固定的包厢。
没有电子点单系统，只有一张报纸质地的菜单。布拉德向酒保拿了笔就开始勾画：“每种汉堡、炸鸡拼盘、烤牛肉串、芥末鸡肝、大份薯条——都来双份，酒水……”他抬头扫视一圈，“黑啤先上三轮，再补一轮龙舌兰。”
服务生点头记下，刚要离开，安东尼奥突然开口：“等等，之后我们账单分开算一下。”
“别扫兴啊，兄弟。”布拉德笑着摸出一张印着星环纹章的黑色卡片，“说了我请。”
孙萌天吹了声口哨。
第一轮酒上来时，气氛还有些拘谨。
孙萌天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芥末鸡肝，叹了口气：“所以你们的任务都怎么样？”
“别提了。”安东尼奥灌了口啤酒，“我们的委托方家里承重墙塌了半边，屋顶都快压下来了。修是能修，但需要防水涂料和帆布——这破地方连个建材市场都没有。最快的办法就是问米兰达转运。但从时间上看，也够呛的。”
孙萌笛闷闷地说：“我们那边是个需要透析的老太太，按照委托要求，需要帮她改成腹透，结果，那些设备啊耗材啊，问卫生院也不清楚……秋杉和林赛不在组里，又必须要两人一组行动，找不到外援，完全搞不懂。”
“我严重怀疑，这些委托都是他们挑剩下做不了的，扔给我们做。太棘手太歹毒了！”孙萌天接话，又往嘴里塞了块炸鸡，“我们也是，一只掉毛的鹦鹉，委托人非要我们治好——这镇上连个能看鹦鹉的兽医都没有，只有看阿猫阿狗的。”
林赛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黑啤，闷头狂喝，似乎完全把白天的挫败抛之脑后。艾伦一根根地吃着薯条。
“你们呢？”安东尼奥看向林赛和艾伦，“怎么这么淡定？别告诉我你们的任务很正常。”
“需要痛风药。”林赛简短地说，“但药店没有，只能去地下城找。”
包厢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地下城？”安东尼奥瞪大眼睛，“没人跟我们说过有这个外挂啊？发给我们的地图里也没有这块区域啊。”
“本地人说很多年没人敢去了。我们这个想法也是铤而走险。”艾伦平静地补充，“实在是委托人等不了。”
布拉德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突然笑了：“你们的问题，我算是明白了。很简单啊，防水涂料、透析设备、兽医、痛风药——只要找到了地下城，是不是都能解决了呢？”
所有人转头看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布拉德举着啤酒杯的手缓缓放下。
安东尼奥说：“我们连这个地方怎么走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阁下怎么这么自信，这个地下城一定有求必应？阁下以前去过吗？”
“没去过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布拉德摇摇头，转头看向角落里喝着金汤力的查尔斯，“公爵，你知道这里的地下城吗？”
“不知道。我离开Q星的时候，艾恩葛朗特这片地方，的确有被战火累及，当年或许是存在地表塌陷的。但地下城的建立，应该是后面二十年的事情了。”
大家本来都全神贯注地听着查尔斯回忆，紧张得都忘了吃喝，一听到结果，纷纷都叹了口气，又开始该吃吃该喝喝。
“所以说，”安东尼奥总结，“这些任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委托人只要出了镇子，就能找到解决办法，只是出镇太麻烦，有些委托人也等不及。但不能出镇的话，这些问题就难如登天了。说到底，我还是觉得，警局的人是在为难我们，净出这种没含金量的任务。”
布拉德用叉子敲了敲盘沿，说：“别扫兴嘛，我们人都在这里了，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此时，酒保正好敲门进包厢，为他们更换第二轮酒水和食物。布拉德逮住酒保，问：“小哥，知道地下城怎么走吗？”
酒保将托盘抵在腰间，面露难色地压低声音：“地下城的事...我们这种打工的可不敢乱说。”
布拉德熟门熟路地往他手里塞了一笔小费。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悄悄说：“不过这儿的百姓都知道，只有瑞奇家族的人清楚具体位置。虽说咱这里也有四、五户很有名望的大家族，但他们祖上是最早一批来艾恩葛朗特开荒的贵族，最有话语权，镇上的大事小事都要过问的。”
布拉德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巧了不是？这太容易了，我每年来这里狩猎都是瑞奇家接待的，我和老瑞奇每年都要一起打猎。上个月他还在γ星参加我父亲的寿宴呢！”
他转头看向艾伦，举起酒杯做了个致歉的手势：“那什么，今天下午那支箭确实是我的过失，这样——”
他站起身，捋平酒红色丝绒衬衣上的褶皱：“第一，我明天一早就去拜访瑞奇家，把地下城的详细位置问清楚；第二，各位在艾恩葛朗特期间的吃喝玩乐开销都记在我账上；第三...”
他目光扫过每个人面前见底的酒杯：“待会想去哪里续摊？我知道镇东有家不大的清吧，但存着从仙女座星系来的陈年威士忌。”
酒保悄悄退出包厢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夹杂着些许扫兴的推辞。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费——边缘还沾着一点炸鸡的油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