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老板，我想辞职。”助理诚恳地九十度鞠躬，在空中保持了15秒。

“滚。”菲利普·马尔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朝他扔了一个酒杯，飞溅的酒液在助理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猩红痕迹。酒杯堪堪蹭过助理的身侧，砸到背后的玻璃门上，发出一阵巨响。

哐。

酒杯在地板上滑了好远才旋转着停下来。被撞到的门框振动不止，一整面玻璃门上顿时布满了冰裂纹。

那扇门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出现了两道黑色的身影，一道矮一些，一道长一些。

矮一点的那个推了推门，顿时，满是裂纹的玻璃门像雪崩般瓦解、坠落，在空旷的包间里散了一地的玻璃渣。

哗啦！

侍者惊呼着四窜。

这时，透过空无一物的门框，菲利普才看清来者的脸——布拉德·诺克，和卡勒布·诺克。

什么嘛，诺克家就派出这两个毛头小子来谈判？

四散的侍者中，布拉德·诺克踏着满地碎晶走来，他身着古板的高定西装，迈开修长的腿，铮亮的皮鞋碾过玻璃渣，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到菲利普·马尔桑面前，直到距离已经太近了——他被一帮人高马大的马尔桑家用保镖围了起来。

他身后只跟着面色阴沉的卡勒布。诺克家两兄弟竟然一个保镖都没带，赤手空拳地来了。

菲利普突然抬手打了个响指，围着的保镖们齐刷刷退到包厢角落。他掏出一块丝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到袖口的酒渍。

“炸弹事件确实毁了我们一座酒店...”他拖长声调，“不过，我可以不计较那个疯丫...那位诺克家保镖的责任。”

布拉德一言不发，也不落座，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站着，看着侧卧在沙发上的菲利普。

菲利普的红发在吊灯下泛着暗铜色的光泽，毒药一般。他刻意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那笑容像是用熨斗硬生生烫平的褶皱，随时会崩开。

卡勒布则侧头打量了一下菲利普身后那个满脸是血的助理——年轻人正颤抖着用领带按着额角的伤口。

菲利普突然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仰头看着布拉德说：“只要，我们两家达成一个小小的合作。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我不追究任何责任。想想看，诺克和马尔桑联手...”

“就像去年在Q星那样？”布拉德突然打断，“派人往赛默飞世尔的货舱塞违禁品？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菲利普的笑容僵了一瞬。没想到布拉德不是脑袋空空来的，他还真调查过。

布拉德适时地轻笑一声，银灰色眸子扫过包厢角落的保镖们，故意放慢语速：“令尊知道你这么...积极为家族谋划吗？毕竟上次家族会议，你连主桌都没坐上——这个闻名星系的小道消息是真的，对吧？我听说令兄最近拿下了P星的采矿权。而你...啊，在负责M星的酒店爆炸案善后？真有意思的分工。”

卡勒布摇头：“我宁可和赛默飞世尔家的安东尼奥合作——至少人家只会光明正大地揍你。”

菲利普精心维持的从容笑意彻底消失了，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你——”

布拉德欣赏着菲利普抽搐的嘴角：“说起来，您所谓的敌人——赛默飞世尔，以奥斯卡为例，他最近在帮家族谈星际航道的事，用的是正经谈判桌，不是栽赃嫁祸的炸弹。”

水晶杯突然在菲利普手中裂开一道细纹。他猛地站起身，又强自按捺着坐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就恶人先告状了？我就该给那个宁宁改判死刑！她私藏炸弹，又强行越狱——”

布拉德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数据芯片，甩在桌上：“真巧，我们的技术人员刚好调取了贵酒店附近道路的监控。爆炸前30分钟，这辆车，进了停车场，是马尔桑家注册的车牌。这个人，拿出了一个黑箱。我们不妨先来查一查这个黑箱的去向。”

卡勒布同步划开光屏，调出一组分子结构图：“现场的炸弹残骸分析报告显示，用的是夜莺-III型□□，你们马尔桑家特供的剂型，掺了龙血琥珀香料的那种……自家产的炸药都掺了香料，您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菲利普的脸色由红转白，又变成难看的铁青色：“这些所谓的证据——”

布拉德此刻终于落座了，恰坐在菲利普斜对侧，优雅地交叠双腿：“真是费心了，为了栽赃宁宁，不惜炸了自家一栋楼，令尊知道你这么...有创意吗？下次，还会让你上桌吗？”

包厢里的保镖们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空气仿佛凝固了。

菲利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最重要。事已至此...合作不是更好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黏腻，像融化的糖浆般令人不适：“反正现在只是让你们的一个小保镖受了点伤，对诺克家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损失，对吧？后面我们及时止损，一起做大做强。”

卡勒布缓缓站起身，走过去，阴影笼罩在菲利普身上：“你说什么，保镖？”

“啊？我难道搞错了吗？那位姑娘和二位的真实关系是？”

布拉德说：“她是我们的妹妹。”

“什么？！不可能，我查到的不是这样的。这么没礼貌的女人怎么可能——”

“我们家的人，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卡勒布一脚踹翻了茶几，玻璃器皿砸在地上迸裂成碎片，他揪住菲利普的衣领，将他半个身子按在满地的玻璃渣上，“你知不知道她精神核现在像八十岁老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包厢角落的保镖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拔出武器冲上前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布拉德·诺克缓缓起身。

那双常年半阖的银灰色眼眸倏然睁大，无形的精神场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

冲在最前面的保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布拉德从容又做作地用手指解开袖扣，动作优雅，但那双眼睛——正冷冷注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卡勒布的人。

“我建议，”他的声音很轻，“都别动我的弟弟。”

菲利普在玻璃碎片上挣扎，昂贵的丝绸袍子被割开数道口子：“不是我！什么精神核啊，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而且我...我可以提供最好的医疗……”

“用你那些靠非法人体实验获得的技术？”卡勒布冷笑一声，松开手甩了甩，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现在，”布拉德的目光扫过瘫软的菲利普，“我们来谈谈赔偿问题。”

菲利普突然换了副面孔，殷勤地大喊：“误会，都是误会！我是说...我们本该是天然盟友。其实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两家未来的发展。现在赛默飞世尔太霸道了，我们两家吃亏很多年了。但说白了，他们又算什么东西？两家联手...不是正好吗？”

布拉德垂眸看着菲利普谄媚的嘴脸，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怀表。

“十五点二十。”他轻轻合上表盖，“刚好收到她的回复。”

光屏在他掌心展开，老诺克夫人的全息影像威严地浮现在空中。菲利普的脸色瞬间惨白，连挣扎都忘记了。

“星际法庭已经受理了我们的诉讼。”布拉德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包括非法拘禁、蓄意伤害...以及，违反《星际基因保护公约》的十七条指控。”

卡勒布适时地补充：“对了，证据里还有你上个月在Q星做的那些‘小实验’。”

菲利普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丝绸长袍上的血迹在玻璃渣上拖出狰狞的痕迹：“等等！我们可以私下解决！我父亲他——”

“你父亲已经收到完整报告了。”布拉德打断他，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悯，“顺便一提，是马尔桑家主亲自批准的调查令。”

轿车平稳地滑过雨中的街道，雨水密集溅落，在玻璃上绽开模糊的光晕。布拉德亲自开车，卡勒布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头翻看宁宁今天的检查检验结果，眉头微皱。

通讯器响了一声。

布拉德按下接听键。秘书的全息影像浮现在空中，神色平静，但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的迟疑。

“少爷，宁宁小姐的健康档案有些问题。”他推了推眼镜，“档案是加密的，您的权限无法调阅。”

布拉德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秘书继续道：“我询问了健康保健科的几位医生，一位一位问过去。才有一位提到，宁宁小姐的历年体检从未包含精神核相关的检查。”

卡勒布抬起头，眼神冷了下来：“从来没查过？这不可能，谁允许这样做的？”

“是的。”秘书点头，“理论上，家族保镖的体检项目是固定的，精神核状态必须记录在案。那个医生只说，收到了上面的指令。”

“上面？”

布拉德沉默片刻，开口：“查清楚，从她进入诺克家开始，所有经手她体检的人，一个不漏。不要只查常规的健康保健科，她的体检可能是其他部门负责的。”

秘书微微颔首，影像消失。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雨滴敲打车窗的轻响。卡勒布盯着窗外，声音很低：“上面？是外祖母吗？宁宁为什么会被她特别关注呢？”

布拉德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灯牌上，神色平静，但眼底的冷意无声蔓延。

“总会知道的。”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