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讨伐魔兽的联合军队在巨山深林临近溪流的地方驻扎,骑士们忙着搭建帐篷,装卸兵器和物资。
海因茨没听完主将和副官们关于即将进行的第三次清剿行动的商议,就失去了耐心,转身走出了帐篷。众人看向主将,主将默不做声。
自从十年前的祭典发生变故,魔兽们迁徙千里袭击帝都,让参加祭典的贵族们损伤惨重,国王便下令,每逢祭典,魔兽聚居的地方要严加看守,必要时清缴它们,势必让它们不成气候。
将士们喜欢屠杀魔兽来鼓舞士气,获取到的魔兽皮毛,兽骨之类的可以用来换钱,魔法师则趁机采集珍稀药草和矿石,制作特殊道具。期间不乏有年轻的贵族小少爷跟着凑热闹,砍杀几只魔兽,给自己的名声镀镀金。海因茨.索伦亚就是其一,这位年轻的贵族,即将迎娶国王的唯一的女儿,举国瞩目。索伦亚现任公爵决定让自家小儿子来边境历练,为了保证儿子的安全,公爵家的私有骑士编入讨伐军,捐赠的军备物资更是丰厚。出身高贵的小少爷资历浅,平时有些贵族作风跟军队格格不入,但总归是安分的,不会仗着身份乱指点,主将还是很满意他的。
骄纵的小少爷这次回去就要迎娶公主了,军官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彼此间都是掩藏不住的调侃与艳羡。
骑士们为魔法师们优先搭建好帐篷后,那群高傲的魔法师毫不客气的进了帐篷休整,丝毫没有协助作业的意思。魔法师们从来到边界就不参与任何杂活,但前两次围剿行动魔法师是主力,各种攻击招式比普通骑兵的物理攻击更好用,就是脾气都很差……念着本次清缴接近尾声,终于不用再忍受他们,骑士们忍气吞声低头搭着火架。
海因茨无所事事的立在人群中,因着衣着相貌的缘故格外显眼,引来众人的频频打量。
海因茨懒得在意外人的看法,军官们的讨论他听不懂,本就烦躁,又想到那位结婚对象,更让他气闷不已。阳光明朗,湛蓝的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偶尔有风吹过,森林方向隐隐传出野兽的呜嚎。
海因茨决定出去散散心,顺便砍几只魔兽来泄愤。
见到自家军队抽调了少数人手,驾驶几辆马车带着补给,要到另一处高地增设哨岗,他就顺势加入了。
组织军队的家族骑士名叫伯恩,顶着一头卷曲的棕发,身上披着银色铠甲。见少爷主动要求工作,倍感欣慰,又想着巨山深林的魔兽经过前两次的围缴已经所剩不多,就大着胆子答应下来。
“少爷,是否需要腾出辆马车给您乘坐?”伯恩看着少爷衣着华丽,没有穿戴任何护具,谨慎地问到。
“不用。”海因茨翻身上马。
山路崎岖,路面上都是碎石,乘坐马车很是颠簸,骑马是最优选择。
车队的进度不慢,感受到陌生人类的气息,逗留在森林边缘的魔兽们开始躁动,偶尔有几只落单的魔兽试图袭击哨队,均被骑士们轻松解决掉。经过营地北面的荒岭时,马匹发出慌乱的鼻息,不安的乱踩着蹄子。感受到缰绳传来的马匹扭头试图逃离的力度,伯恩发出警示:“注意周围!”
不多时,一只只灰色的独角魔狼从树丛中冒出,数量俨然不可小觑。
骑士们的脸色难看,数量居然有这么多,伯恩算了己方战力,对带上海因茨少爷的决定感到懊恼,面上强装着镇定,吩咐道:“向营地示警,加快速度前往高地设置防御屏障,等待救援。”
众人接到命令,立刻策马快速穿过狭窄的小路。狼群的移动速度很快,几乎是在骑士们撤退的瞬间发起进攻,一只巨大的魔狼后腿用力蹬地,朝侧前方扑出,利爪深深陷入马匹的后腿。感受到痛苦的马匹发出嘶鸣后,轰的倒地,骑士被摔下马背,来不及拔出佩剑,就被窜出的两只魔狼撕咬着拖进树丛。
海因茨看到被狼群围住的骑士,脊背发凉,攥着缰绳的手微不可见的抽搐,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他参与的前两次围剿行动里,自己所在的队伍骑士们人数众多,且都是精锐,盔甲有了魔法师施法加护,几乎无视攻击,砍杀魔兽如同切瓜。哪里见过己方骑士被撕咬猎食的可怖景象?
见血后的魔狼愈发凶狠,紧追着众人不放。
伯恩从山路向下望,见营地方向升起了圆形的防御屏障,一队人马从屏障底部的缺口快速驶出,向山顶方向前进。挥剑砍断一只魔狼的脖子,高声喊:“坚持住,援军马上就到了!”
然后转头:“少爷,快到我身边来!”
众骑士收到指示,策马跟上伯恩,排布在海因茨四周,将他护在中间,举剑击退扑上来的狼兽。
地形对骑兵不利,狼群挡住了前往预定高地的路,他们只能被迫改变方向。魔狼和骑士的数量都在不断减少,一路上留下了遍地的狼身和零碎的尸块。
最后一处遮蔽物淡出了视线,前方是断崖。好在断崖周边没有植被,地势空旷,正适合用来布置魔法防御装置。
伯恩勒紧了缰绳,看着所剩不多的人手,愤恨咬牙:“少爷,麻烦您把马车上的装置搬出来,剩下的人,守住阵地!”
因为长时间策马奔驰,海因茨的双手被粗糙的绳子勒出了无数细小伤口,双腿也被摩擦的一阵阵生疼,但他没时间懈怠,听到伯恩的吩咐立刻下马,拔出腰侧的匕首,用力划着固定在马车上的绳索。
见猎物已经被逼至绝境,魔狼们毫无顾忌地试图捕食他们,骑士们拼死搏杀。悬崖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魔狼的尸身垒成了矮矮的肉墙。被骑士们砍退了几波进攻后,魔狼们不再贸然进攻。
随着防御装备布置完成,魔法屏障展开,双方陷入僵持。
“援军这么还没到?等我回了王都,一点要让这群家伙会为自己的怠慢付出代价。”伯恩骂道。
忽然,一股狂风从崖底掀起,魔狼们停下了抓挠结界的动作,伏低身体发出呜咽的声音,小心地不断后退。
伯恩有种不祥的预感。
又是一股强大的气流,狂风刮起尘土遮蔽视线,尘雾中一只黑色的巨翅鸟从崖下迅疾穿过,在众人的头顶盘旋了一圈,俯冲!破开结界,煽动翅膀吹散人群,之后精准的抓住海因茨,升空,然后扔下悬崖。
“海因茨少爷!”伯恩惊骇的叫喊。
辅助骑士们砍杀魔兽,一路逃命几乎力竭的海因茨,被抛飞的瞬间脑袋是懵的。他试图抓住崖壁上伸出的灌丛和藤蔓,但并不管用。被扯断的藤蔓,撞碎的矮树枝,带着滚滚的落石砸在他身上,制造一个又一个伤口,极度恐惧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他不该听父亲的安排来到前线,更不该不带随身侍从参与这次的行动,如果他不贪求名利,只做一个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整日沉迷酒宴舞会,会不会就不用死。天啊,他宁可娶了那位爱拿鞭子抽人的公主,共度悲惨的余生,也不愿意死在这叫不出名的荒地。他无法想象柔弱的母亲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会有多痛苦,痛苦到扑进那个金发管家的怀里寻求安慰更不行!他还没来得及提醒父亲!
“不想死!我不想死!!”
海因茨紧闭双眼祈祷,虽然他狂妄自大,时常质疑神明的存在,但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如果神明能听到他的祈求,请向他展示神通,创造奇迹,救救他!
漫长的下坠中,海因茨充斥着绝望的情绪,精神濒临崩溃……
肃啸的风声逐渐远离,他的眼眶微微发热……有光?海因茨睁开了眼睛。
仿佛是通向神明的朝圣之路,温柔的白光笼罩了他,庄严悠扬的梵音在耳畔响起,下坠的趋势有所缓解。让人头晕目眩的光芒中,他恍惚间看到一位身穿白裙的少女,少女浑身散发着神性的光辉悬浮于空中,不经意地抬头望向了他,随即笑容粲然,缓缓张开双臂……
“你不要过来呀!”
黑发绿瞳的少年刚试图扶起跌倒在地的少女,就被对方喝止。克制地收回手,转而拢起那幅羞耻的自画像,递给伊芙不是留着也不是,分外烫手。
伊芙要疯,一时不知是意淫人家被现场抓包羞耻,还是趁人昏迷扒衣服盗财物更羞耻!看对方的架势,显然认出了自己。那对方应该也记得自己坠崖前衣冠楚楚,醒来后却衣衫不整的可疑模样。
“圣女,我是海因茨.索伦亚,还记得吗?您之前救过我的命。”
圣女?伊芙迷茫,是在叫我吗?
“圣女”,海因茨单膝跪地,伸出一只手示意伊芙借力站起身,“您先起来吧。”
一脸迷茫的把手递给对方,少年小心的避开掌心的伤口,微微用力将少女从地上拉起,顺势挽住胳膊防止少女趔趄跌倒。
一位长袍打扮的术士上前检查了海因茨的情况,确认没有受伤,之后为伊芙做了治疗。
又是熟悉的暖风,伊芙暗暗吐槽,没有我家格连治愈的快,但是服务态度十二分的好,回头让格连学学。
海因茨命人将散落一地的画卷收好,带领几个随从和医者,安抚受到惊吓的群众。
抱着卷轴的男仆侍者涨红着脸,把东西往伊芙身侧一放,捂脸飞奔离去。
伊芙:……啊,都看到了。
有不少路过的群众被波及到,骚乱引起了拥挤踩踏事件,受到轻伤的人数不少。趁着医者治疗伤者,骑士检查兽笼的空隙,伊芙趁乱溜了。
敬业地送完了残存的画卷,伊芙特意绕过广场,走另一条路回了药铺。
正在柜台做记录的格连,抬头看到伊芙衣履狼狈的进门,放下账簿快步走近,握住她的手腕,抬高,检查道:“摔倒了?伤到哪里了?”
伊芙试图缩回手,格连加大力度握紧。破损的衣服下,皮肤光洁无暇,没有一丝伤口。而袖口开裂处的红色血痕颜色还没变深,看来是刚治愈,格连放开她,“遇到魔法师了?”
伊芙连连点头,然后大吐苦水。抱怨着自己今天有多倒霉,先是差点被人撞倒,又是被魔兽盯上,再接着被冤家找到,最后送到芙蓉巷的画只成交了五分之一,剩下的只能报废,损失好大一笔资金,等等。
“那个贵族小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直叫我圣女。这个世界真的有圣女这种职位吗?”
“这会不会是他的圈套,他想要回钱财?先装傻稳住我,然后再抓我?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他还说我救了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似乎不是要送我进监狱,而是要报恩?不好不好。”
“总之,幸亏我溜得快,不然就被缠上了……”伊芙劫后余生般的沾沾自喜。
格连打断她:“那个要缠上你的贵族小子,黑头发?绿眼睛?”
“对!你怎么知道,这也是魔法吗?”
格连顿了顿,“人就在你背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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