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求死

青雀没想到眼前看似纯良无害的少女竟然能说这番话来,一时胸腔鼓动,气愤难当,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骨节泛着森白。

他粗重地喘了两口气,下一刻再次抬眸时,眼中多了猩红的肃杀之色:“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去死!”

他伸手便朝月慈的脖子掐来,月慈脸上并未浮现出一抹惧色,也没有躲避分毫,只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处。

直到那双手快要扼上她的脖颈时,楼阁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与此同时,一块石子大的冷铁如飞刀般迅疾而来,穿透了青雀伸出的手掌。

青雀吃痛,闷哼一声,但他反应迅速,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来不及处理鲜血淋漓的手,只迅速朝着来人跪下,深深垂着头,一副乖乖认错的姿态:“大人。”

闻鉴裹挟着冷凝的怒意走进,居高临下地立在青雀面前,沉声道:“不会再有下次。”

“是!”青雀知道他惹了大人生气,不敢多做停留,很快捂着手退出了飞鸟阁。

月慈神情平静地扫了眼地上的一摊血迹,才看向来人。

方才还满身的修罗气转眼散了个干净,闻鉴上下扫了眼月慈,眸如夜色繁星般闪烁了一下:“果然,这个颜色很衬你。”

月慈觉得这人简直古怪,前一瞬还戾气丛生,这一刻却看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她看着他身上那件石绿的袍子,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脑海中莫名闪出一个念头,觉得这人是故意往衣柜里塞些夸张的衣裳,却又偏偏留下了这件。

闻鉴闲问:“吃过饭了吗?”

月慈本来懒得理他,但瞬间计上心头,于是顺着答:“还没。”

闻鉴便吩咐黑鸟卫传话,让人送了饭菜来。

他领着月慈走上楼阁,最顶楼是他的卧房,三面都打了窗子,每一面都能窥见不一样的景色,一面青山寂静,一面京都繁华,一面纵览整座府邸。

月慈往其中一面瞧去,看见了自己所住的院子,心道果然,闻鉴是故意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的。

她此刻立在窗前,初秋的夜风微凉,将心底的那点浮躁吹得静了静。

趁着饭菜还没端来,月慈背身倚靠在窗前,看着闻鉴净了手,正拿了一块白帕要擦干。

月慈心中忽的勾出一点恶劣,出声道:“不许擦。”

闻鉴动作一顿,转头看她一眼,倒当真放下了白帕,湿答答的手垂在两侧,如白玉沁珠。

抛开别的不说,月慈从未见过谁的手有闻鉴的那般好看,整个手薄而宽,白皙莹润,青筋隐伏,食指和中指比其它都要长上一些,随意一摆都如鹤形,修长清雅。

月慈目光在那双手上流连片刻才收回,她眨眼看着闻鉴,石绿的衣袍恍如昨日,心里又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发闷。

于是出口嘲讽道:“掌印这么听我的话,还真叫人惶恐。”

闻鉴知道她心中有气,反倒靠前一步,故意去戳那点痛处,道:“许是当惯了钟耳,听惯了命令。”

果然,月慈的脸色在听到那个姓名时黑了下来。

“你不是钟耳,也没资格提到这个名字。”

闻鉴于是浅浅一笑,身上好似笼着一层浅薄的雾气,叫人辨不清他的意图和情绪。

他朝月慈慢慢靠近,水珠汇聚到指尖,再重重砸向地面。

一字一顿,道:“那不如你把我的眼睛戳瞎,嘴巴毒瞎,我便还是过去的钟耳,只听你一人的话,为你做事。”

话尽,他已来到月慈面前,两手往前撑在窗前,将月慈困在了那方寸之地。

冰凉而又诡谲的气息伴随着熟悉的草药味袭来,月慈几乎按耐不住袖中的杀意,心中高声叫嚣着这是个下手的好时机,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喊道:

不,不对,此人诡计多端,定有其它意图。她若真动了手,倒像是正中他下怀,满足了他。

两个声音在脑海中打了起来,一个让她不顾一切,只要杀了闻鉴就成,而另一个却劝说她不能让闻鉴死的这么轻松痛快。

闻鉴眸色幽深,一瞬不瞬地盯着月慈的脸,从她紧蹙的眉,到那双警惕但蠢蠢欲动的眼,只消再刺激两句,便能遂了心愿。

他张了口,还未等出声,房门便被人敲响。

月慈思绪瞬间定了下来,猛地一把推开眼前的人。

明明她并未出手,闻鉴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揉了揉郁结的眉心,道:“滚进来。”

下人端着饭菜进来,感受到屋内气氛冷冽,便飞速将饭菜在桌上一一摆开,又十分有眼力见地退到门外。

闻鉴坐到桌边,冲月慈唤了声:“来用膳吧。”

他看上去兴致缺缺,先一步端起碗筷,正夹了菜要放进嘴里。

月慈忽然喊了声:“等等。”

闻鉴动作停顿,抬起眼帘看过来。

月慈走到饭菜前,直接当着他的面掏出了一粒小药丸,丢进汤中。

药丸遇水即化,药性融进汤里,她盛了碗汤,送到闻鉴面前:“不是说给我一个杀你的机会么。喝了它。”

她倒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居心。

若他拒绝,则说明那些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又一次戏耍了她。

若他……

闻鉴只瞅了那汤一眼,眼帘未动,径直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月慈诧异地盯着他:“你!”

早知道这狗东西喝的这么干脆,她就真下剧毒了。难道他真的想死不成?

闻鉴喝完那汤,意犹未尽似的又盛一碗,直到饮尽毒才发作,手里的碗掉落在地,他神色痛苦,额头上沁着汗珠,一只手紧扣桌边,勉强稳住了身形。

密布的红点再度浮现,然而这次带来的不只是痒,还有钻心的疼,像千百根针同时刺进皮肉中。

他竟然真的没有解毒。

月慈神色复杂地盯着闻鉴。

这毒要配合之前她所下的毒才能产生作用。

当初那毒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玩意,凭闻鉴的权势,回来后随便找人一瞧便能破了这东西,可是他竟然没有解开,甚至毫不犹豫地将那毒汤喝下,一时间月慈竟不明白闻鉴为何要主动寻死。

她只错愕一瞬,很快将唇一咬,接住事先藏在袖中滑出的匕首,双手握紧,对准了闻鉴的左背。

从这个位置穿透能够命中他的心脏。不管闻鉴为什么想死,但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是月慈亲手造就的因,所以理当由她来结束这一切。

男人神色痛苦,对月慈的行为早就有所察觉,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合上眼,像是在等待一场终来的审判。

月慈的匕首高高刺下,却在距离只有一毫之时,窗外忽然飞进来一道黑影,嘴里一边发出怪叫,一边扇动着翅膀阻止月慈。

又是这只死鸟!

月慈气得胡乱挥舞着匕首,但那鸟异常灵活,爪子又无比锋利,很快便将月慈弄得满身狼狈,头发散乱,衣裳也被扯破了。

“初一!”

闻鉴低喘一声,从痛苦中挣扎回神,呵止了暴走的千鸟。

初一委屈地怪叫一声,停下对月慈的攻击。

很快门外闯进来了几个黑鸟卫,包扎好伤口的青雀先是扑到闻鉴面前检查了一番,继而朝旁边的人喊道:“去找大夫来,快!”

他目光落在月慈身上,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想起闻鉴的命令,只能将所有的火气往下咽去,厌烦道:“麻雀,送月姑娘回去!”

月慈知道今天计划无望了,也不用麻雀送,自己先一步奔出了房门。她跑得那样快,那样急,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可是所有人都从她的身边经过,无人顾及她。

桂香弥漫的小道,久久,月慈才放慢了脚步。她心跳快的厉害,方才只差一点就能要了闻鉴那家伙的狗命,要不是那只死鸟的出现……

“咕嘎——”

对,就是这只死鸟。月慈抬头,看到那鸟盘旋在自己头顶,登时气得跳了两下想去抓它,骂道:“会飞了不起啊,有本事就滚下来!”

初一嘴里又发出两声怪叫,下一瞬,月慈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头顶。

月慈:“。”

贱人养贱鸟!

她将手中的匕首朝空中的鸟丢去,但丢了个空,随即那鸟叫声变了,像是对她的一种嘲笑,气得月慈拔腿就往院子跑。

很讽刺,她现在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那个院子,可院子却是仇人给予她的。

快到院子前时,月慈看到几个下人领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往飞鸟阁的方向赶去。回想起闻鉴毫不犹豫将毒汤喝下的样子,月慈顿感烦躁,正要将自己塞回屋子,忽地听到旁边的角落里传来议论声。

是那几个侍女,不过只有三人,小梅不在。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那么多人都往飞鸟阁去了呀?”

“还不是那个新来的姑娘,听说她差点杀了掌印!”

“啊?怎么会,她不是掌印的……那什么嘛。”

“谁知道呢,可能这是他们的闺房情趣吧。”那声音变得嘲讽,“要我说,没根的男人就是会玩,瞧瞧,这都玩出事了。”

月慈依稀记得这声音的主人叫小蝶,第一眼五官看上去有些刻薄,让她心里不太舒服,便没多大记住她。

紧接着小菊的声音响了起来:“就是可惜了那姑娘,模样生得不错,怎的跟了掌印。”

“跟掌印有什么不好的,长得好还有权,没那玩意儿还少了房事。”

说完她们便咯咯笑了起来。

听上去,她们确实是把月慈当成了闻鉴的对食,毕竟闻鉴对她态度特殊,好吃好喝供着,任谁都会胡思乱想。

这阉狗是要坏她名声啊!

月慈忍不住猜测,莫非这就是闻鉴报复她的方式。

不过就算明面上被人畏惧,私下却也还是会被嘲笑,月慈早年蛰伏于京都打探消息时,就听过不少人在背地里谩骂闻鉴,言辞尽是戏谑,发狠了便诅咒他不得好死。

当时月慈听得只觉得畅快,现在,应当也是畅快的吧。

“月姑娘,您在这做什么?”

小梅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月慈便唤了一声。

这一喊不仅把月慈吓了一跳,连带着角落里说话的几位也吓着了,一个个像鹌鹑似的露头,生怕月慈会到闻鉴面前告状,战兢兢全跪下了。

“姑,姑娘……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月慈一噎,也觉得有些尴尬,便迅速板起一张脸,顺势解释道:“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不过在这我要解释一下,我跟闻鉴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三人面面相觑,月慈从中瞧出了两个字“不信”。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她也开口骂起了闻鉴,把对他的恨全部发泄出来,一下子竟骂的比谁都脏。

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月慈这副样子像是真的恨透了掌印,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闺房情///趣,便都信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月慈骂到最后,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闻鉴主动求死的模样,顿觉索然无味,慢慢住了嘴。

她卸下紧绷的神经,摆摆手,转身朝屋子的方向走去:“你们继续吧,我先休息了。”

月慈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遍地哭喊,如同一只幽暗的鬼几乎吸干她的精气。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

麻雀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月姑娘,掌印有请。”

该不会是找她事后问罪的吧。

月慈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蒙蒙亮,时间尚早,不知道那闻鉴是被病痛折磨到这个时候还没休息,还是他也一夜无眠。

她应道:“知道了。”

刚要起身下床,想了想,又躺了回去,冲门外的人影喊道:“我还没睡够,你让他等着吧。”

凭什么他叫她就得去,整的她真像是掌印对食一样。

月慈想到那两个字心里便一阵恶寒,当真重新钻进被窝里蒙头睡了过去。

这一眯还真让她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觉补够后整个人的骨头仿佛都懒散了,紧跟着朦胧的眼重新聚焦,望见头顶的鹅黄纱帐轻柔高贵,将她笼罩在榻内。

月慈猛地想起自己身处于飞鸟阁内,闻鉴的地盘。

晦气!

她瘪着嘴从床上坐起,忽然听到屋内传来极轻的一声“哗啦”,似乎是纸页翻动的声音。

窗前摆着一张高束腰黄花梨镶云石罗汉床,坐褥上盘坐着一个人,一手闲闲地拿着一本书,一手摆弄着炕几上的棋盘,专注而又入神。

月慈原本松懈的精神忽地又绷紧了,心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往她房间里搬了张棋盘来!

不对,这狗东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放心嗷,月宝睡觉前洗过头了[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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