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清推开门,让人将屠二身上带着的锁打开,送水给他洗漱,吩咐人看守,可以给他送吃的送东西但不能让他离开。
吩咐好这一切,宋昭清才有时间见长顺带来的人。
小杨,这场案件中除当事人之外唯一知道是李芸杀了陈大的人。
小杨是个小巧的女子,此时正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一见到人,她立刻腿一软跪倒在宋昭清面前。
宋昭清示意长顺将她扶起来,安抚道:“别怕,我叫人带你来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宋昭清坐在小杨对面,为她倒了杯水。小杨颤颤巍巍地接过,端到嘴边抿了一口便迅速放下。
“大……大人,您要问什么,民女全都说。”
“你是李芸的朋友?”
小杨点点头。
宋昭清继续问:“李芸的事你都知道?”
小杨点头。
“那她和陈大的事呢?你也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杨点头的动作突然顿住,她颇为不自然地说:“大人,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宋昭清换了个姿势坐,自己倒了杯水喝。她晃着杯子,慢悠悠地说:“怪我,忘了和你说。李芸和屠二已经招了。”
小杨震惊地看向宋昭清,彻底失了力气,三言两语就将她所知道的事情讲完了。
她知道的事情不多。李芸和陈大的事情是她给李芸裁衣时,不小心看到了身上的伤痕,在她再三要求下,李芸才把这事同她说了。她当时便想冲过去将陈大打一顿,是李芸死死拦住她才罢休。
两个女子就这样互相抱着对方哭了一夜。
自那之后,小杨那里就常备着伤药。她知道陈大做这些事有规律,就常趁着那时候喊李芸出门,帮她从魔爪下逃脱几刻。
陈大出事那天,小杨就在门外,她捂着嘴看着李芸做完一切然后转身离开,将这个秘密憋在了肚子里。
如果不是得知李芸被宋昭清带走慌了神,她应该会在心里把这个秘密一直憋到死。
“李芸的父母呢,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小杨低着头回答:“他们?他们心里只有小儿子,还有阿芸什么事。阿芸说了,他们也只会叫她忍,说什么我们女人不就是要伺候男人吗?”
宋昭清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没再久留,吩咐长顺将小杨好好送出去,“杨姑娘,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保密。”
“我知道的。”临走前,小杨转过身第一次直视宋昭清,问她:“大人,阿芸她……她会死吗?她都这么可怜了,你们就不能饶了她吗?”
宋昭清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没回她的话,对长顺说:“将杨姑娘送出去吧。”
“大人……求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小杨抽噎着被长顺带出了都察院。
小杨走后,宋昭清独自在屋里坐了半晌,过了一会儿长平才小心翼翼地喊她,“少爷,窦大人那边来人要见你。”
宋昭清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起身道:“走吧。”
窦怀安正在自己值房里和卫启宇喝茶,宋昭清甫一进门就被卫启宇招呼着尝他新淘来的茶。宋昭清接过尝了一口,客气地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夸得卫启宇心生满意,连连大笑。
聊了一会儿,卫启宇才想起问宋昭清来是不是有什么正事。
宋昭清顺势拿出供状递给窦怀安,说道:“是李芸和屠二的供词,请大人过目。”
窦怀安擦了擦手,接过供状顺口问了句:“他们招了?”
宋昭清没接这话,倒是卫启宇好奇地问道:“前段时间登闻鼓的案子吗?你们破了?听说窦大人把事情都交给你了,小宋这效率可以啊。”
卫启宇话音刚落,窦怀安突然猛地将状纸一拍,将卫启宇吓了一跳。
“怎么了老窦,你这突然的生什么气?”
“你自己看。”窦怀安将状纸递给卫启宇,而后看向宋昭清眸色阴沉,“宋昭清,我需要一个解释。”
宋昭清弯腰深深地拜了一拜,垂着眼恭敬答道:“大人,状纸上所述便是我的想法。”
“呵,”窦怀安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陪你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你就只审出个屠二无罪?凶手呢,李芸的口供呢?”
宋昭清低着头回道:“登闻鼓敲的是控告顺天府包庇屠二杀陈大一案,既已核实并无此事,我们当然可以结案处理。”
窦怀安被宋昭清这番言论气笑了,连一旁的卫启宇都惊讶地看向她。
“宋昭清,你是小孩子吗?这种话也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这么多些年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宋昭清沉默不语,窦怀安便走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说:“你是想回护那个李芸?”
“是。”宋昭清果断地应道。听到窦怀安道出真相,她丝毫不意外。凭窦怀安在都察院的人,估计她昨晚刚审完李芸就有人将审问的内容汇报给他了,此时窦怀安怕是连她早上见过小杨的事都知道了。
宋昭清之所以在上官面前做出这样的“蠢”事,是因为她心中有其他的成算。
果不其然,窦怀安下一秒将状纸重新塞回宋昭清手里,说:“给你一天时间,重新写。别在我面前耍你那些小把戏,有什么想法直说。”
宋昭清捏着状纸应了是,窦怀安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昭清,你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李芸的事我不必派人去偷听你问出了什么,这样的案子不止是我,卫大人看一眼便也能知道个一二。你难道觉得凭张辰的能力真查不出什么?但现在事情闹到我们都察院来,如果还是这样稀里糊涂的结了案,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这些事你回去都好好想一想,既然你想做点什么,那就做好了再给我们看。别耍小心思,有话直说,我不是你们卫大人,不喜欢这套。”
窦怀安好好警告了宋昭清一番,最后一句话听得卫启宇浑身不对劲,“老窦,怎么说话了?我怎么弯弯绕绕的了?”
窦怀安没管卫启宇,让宋昭清下去好好想想,大手一挥给她放了一天假。
喜提假期,宋昭清捏着状纸却没回家,转而换下官袍在南城漫无目的的走着。
李芸的事在她做决定时心中已有了大概的预期,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要是有个人能问问就好了。
宋昭清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曾青崖,如果是他,会怎么做呢?
不过像他这种出身、一生官运亨通顺风顺水的人,估计也不会产生特别的想法吧?大理寺呆了那么久什么案件没见过,李芸的苦难在他们见过的案件里不过也是九牛一毛。
宋昭清自己其实也明白,在那些上官眼里,管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结案才是最重要的。江山社稷摆在他们面前,谁会分心思在乎一个女子的家事。
她突然理解了卢子昂那时的激动,她自嘲的笑了一下,自不量力也要做,说的就是她吧。
宋昭清收起表情,到顺天府门前说道,“您好,请问张大人在否?”
门房坐在椅子上头也不太抬的说:“有帖子吗?报案的带上状纸去右边登记,我们大人不随便见人。”
宋昭清无奈失笑,她是临时起意才想来找张辰,哪有时间准备什么帖子。她只好说:“我这来得及没带帖子,在下是都察院都事宋昭清,还劳烦您通报一声。”
听到宋昭清自报家门,门房这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都察院的?怎么不是先前的另外两位大人?”
宋昭清见他知道都察院,解释道:“我也是为了先前的案子来的,之前一直在别处查案您没见过我也正常。今日案件有了些眉目我就想来见下张大人,辛苦您进去说一声。”
“行。”门房起身将宋昭清迎进屋子里,说:“我去和大人说一声,您在这边稍等一会儿。”
宋昭清没等多久就有小厮带她进去,到达会客厅后宋昭清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曾青崖?宋昭清心头一跳,他怎么也在,他在的话自己要怎么问张辰。
宋昭清还没想好怎么说,张辰就热情地将她迎了进来,“昭清是吧,来坐。听说你是有案子的事要问我。”
宋昭清忙朝张辰行礼,说出自己的来意:“下官见过大人,贸然拜访叨扰大人了。说不上问,只是下官经验不足,案子上有些事情想请教张大人。”
“这有什么,你直接问便是。”张辰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发福,站在宋昭清面前正好将曾青崖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
坐下后张辰才想起旁边的曾青崖,主动为宋昭清介绍:“这位是大理寺的小曾大人,你们见过的吧?”
“见过的。”宋昭清点了点头,起身对着曾青崖又拜了一拜,“曾大人。”
曾青崖回之一笑,说道:“总觉得每次与宋大人见面都特别巧。”
张辰好奇地问怎么一回事,曾青崖就说基本上每次与宋昭清见面不是在街上偶遇,就是碰巧一起拜访友人。听得张辰哈哈大笑,直说“都是缘分。”
曾青崖付之一笑,没继续聊这个话题,转而问宋昭清:“宋大人说有事想请教张大人,不知我有没有幸能听一听呢?”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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