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争执

杜悯儿此生从未这般讨厌过一个人。

她与卫约素好像是天生的仇敌。

自“她娘”杜夫人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杜悯儿这么多年陪伴她的感觉仿佛都散成了灰烬。

她回府后,每日都念叨着她,还说卫约素模样俊俏,长得十分像一位故人。

杜悯儿当时只觉得“她娘”多心,如今看来竟然是她自个儿被蒙在鼓里。

难怪说要陪她一道去大明寺,难怪病得下不了床都还心心念念着卫约素这个人。

难怪啊。

她们是血亲,她杜悯儿才是真正的外人。

可是,那又怎样呢?

杜悯儿那日将信封烧毁之后,便唤来丫鬟将灰烬碎末都埋入深土之中,可那些灰烬在第一日竟然出现在杜夫人的面前。

杜夫人身子一日不比一日好,可她仍强打起精神,拿着一方锦帕,让人将灰烬拾捡收拾起来,燃尽的纸业上面依稀还可以看到一些字迹。

杜夫人看着杜悯儿有些失望,单刀直入:“我昨儿听人说有人从扬州城送来了信件?我怕是是卫姑娘送来的,便让人多问了一嘴,可晚上没想到看到你让丫鬟把这些东西给埋起来。”

杜悯儿心神大乱,但仍犟嘴道:“只不过是些浪荡子写得穷酸东西罢了,我怕娘看了生气,就烧了它...”

杜夫人有些生气,一口气憋得差点没提起来,咳嗽了好几声,身边的丫鬟忙过去给她顺气:“悯儿,你是我养大的,你什么性格我还不知吗?这信分明是个女子的字迹,你为何说谎?”

杜夫人试探道:“是不是...是不是卫姑娘写得信,她是不是...”

卫约素,卫约素!

哪哪都是她!

杜悯儿讥讽道:“是又怎样?你满心满眼都只有卫约素,可还有我这个女儿吗?”

杜夫人失望地盯着她,摆了摆手让屋内的丫鬟都出去,房门关了上来,屋内的光线被缩进小小的一角。

杜夫人认真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要告诉你。”

杜悯儿大惊:“娘,这么多年您都忍了下去,如今只不过是为了姓卫的那个丫头,就不管不顾?”

看着杜悯儿这般失心疯的样子,杜夫人只觉得这辈子教导有误,耽误她成长成为一个好孩子。

杜悯儿从小便气性小,脾性差。可杜夫人想着她的身世,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

竟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杜悯儿明知这么多年她一直再找姐姐的亲女,如今有了半点消息,可她又藏起来。

杜夫人径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告诉你比较好,可你一直半大的性子,我怕你接受不了,也一直没说。如今想着,倒是跟你实话实说的时候了。当年,你也见我瞧过大夫,说我未曾生育,你当时不依不饶找那大夫闹了许久,让她改了口这才撒气。其实,她没诊错,我这辈子确实未曾生育,而是我的姐姐生育了一个女儿。”

杜夫人想起自己早逝的姐姐,有些怀念,想起卫约素的面容,道:“我自第一眼看到卫姑娘起,就一直觉得她就是姐姐那个丢失的女儿,她眉眼虽生得不像姐姐,可人一站在那无端就像她。”

她又看着杜悯儿道:“当年姐姐在外大了肚子,家里生意一落千丈,爹和娘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看到姐姐这副模样,气得说要将她沉塘。我怕姐姐在家有什么不妥,就将她安置在城外的别苑里。等生了孩子送走便是,她生得那般貌美,没必要为了一个孩子耽误了半生。可她临产的那段时间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等我再见到她时,她就抱着你回来了。”

杜夫人慢慢回想,一点点同杜悯儿说道,想拉起她那颗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当年杜家不如现在,铺子着了火,货钱也一直收不回来,家里的生意一日比一日萧条。姐姐临终前告诉我,她瞧着杜家一日不如一日,便趁乱把孩子跟一位家境良好的夫人给换了过来。可等孩子一抱回来,就失了悔。每日见着你调皮捣蛋,便想念自己亲女。这么些年我待你亦有愧疚,所以对你的性情纵容,对你宠溺,如今我只是想寻回我姐姐的孩子,也不耽误你什么,你又有什么好苦恼的?”

她越是这么说,杜悯儿越觉得可悲。

这些阴差阳错又不是她的缘故,凭什么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苦果?

卫约素倒是个小偷,从小到大什么都有。

小的时候,杜家还没有发迹,她和杜夫人一起躲在漏雨的屋檐下,看着大耗子拖着小耗子在房梁上窜来窜去...如今日子好过了,杜夫人第一件事就是想把那人给认回来。

可是凭什么,她什么都有了,她凭什么能这么容易,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一切?

杜悯儿偏不要让她如愿。

她仍是嘴硬道:“卫姑娘写信不是为了这些事,而是另有一些事同我商议...”

她话语刚落,杜夫人脸上的失望便到了登顶。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珏,放在桌上:“那这是什么?”

杜悯儿嘴硬道:“娘你知道,我从小身上便一直有这块玉...”

“悯儿!事到如今,你即便说真话又如何?我养育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感情岂会舍得将你送出去?我只是想找到姐姐的女儿,以后你也多个亲人。”

杜夫人拿着那块玉,道:“当年姐姐临终前说你同她的亲女身上一人有一块玉珏。你的那块完美无缺,她的那块鱼眼上磕了一块缝。这块怎么可能是你的呢?你告诉我,这块玉,是不是卫约素给你的?”

杜夫人眼里有希翼,杜悯儿鲜少从她的眼中看到这种眼神。

杜悯儿从心里觉得悲凉极了,她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快,畅然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杜夫人您这一颗心偏到什么地方去了,您才瞧见她多久,卫约素她什么都有!她什么都不缺!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挑着货篮牵着我走街串巷吗?冬天下雪了那么冷,我的鞋都冒了两根指头出来,那个时候卫约素呢?她躺在锦绣堆里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呢!如今,她什么都有了。她有那么好的家世,扬州城的男儿们都喜欢她...而我呢,我只有您,您还要把您分给我的这份爱给分出去吗?”

杜夫人亦十分激动,她咳嗽了好几声:“卫姑娘何曾过得好了?我们从杭州城去便听过卫家的事儿,卫夫人苛待她是出了名的,若她过得好我何曾会动了心思将她接回来?”

杜悯儿了然道:“若我过得是她那种日子,您是不是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杜夫人没说话。

杜悯儿在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好久,久到屋外霞光遍布,静谧的池水上都布了一层金色,杜悯儿才道:“您是一定要去认回卫姑娘,再把她带回来是吗?”

杜夫人:“只要她是姐姐的女儿,我自然带她回来。”

杜悯儿讽刺一笑:“回来之后,您会教她做生意?”

杜夫人精神有些萎靡,撑着额头道:“自然,她落后你许多,我希望以后在生意场上,你们俩能互相扶持。”

杜悯儿明白了。她唤人端来一碗莲子羹,送到杜夫人手边:“娘,您先用点东西,您说得事情我想明白了...适才是我想岔了,待会儿我便给卫姑娘回信,过几天我再去一趟扬州城如何?”

杜夫人头疼得厉害,再加上同杜悯儿一连相处了这么些年,自然对她是放心的,因此用过那碗莲子羹便在杜悯儿的搀扶下上了床。

杜悯儿在给她放下幔帐的时候,杜夫人看着她道:“悯儿,你无需担心,你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屋外已经暗了下来,漆黑的世界唯有几盏灯笼给粘稠的夜色烫了几个洞。

杜悯儿手紧紧地攥着幔帐,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又好想什么也没想,笑着却比哭还难看,她说:“我晓得的。”

她拉拢幔帐,严丝合缝,一点光亮都透不进去。

她慢慢地从杜夫人的房里出来,杜夫人睡得很沉,也许这应该是她睡得最沉的一个晚上了。

杜悯儿慢慢走出来,她站在檐廊下,嗅到泥土的腥臭味。一抬头,原来是下了雨。

而杜夫人的窗扇还没阖上,被风吹得一张一合,桌上蜡烛上的火光也被吹得时明时暗,而立着蜡烛的桌上则是光泽的一片光亮色,在微风的吹拂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桐油味。

搓手手

发现一个伏笔没有!

两块相同的玉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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