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惊夜

卫府多年经商,家底深厚,祖上传有一对衔尾鱼羊脂玉双壁。

传到卫怀文这一代,他没有兄弟,这对玉璧便都给他收着。

卫夫人怀孕之后,其中一块就被她一直收着,等卫约素出生后便塞在她的襁褓内。

如今杜悯儿又拿了一枚。

卫夫人和身边的嬷嬷相视一瞬,嬷嬷将那玉珏拿过来,瞧了又瞧才递给卫夫人:“奴婢记得姑娘手里的那块是左边的那枚?”

卫夫人拿着那块玉看了又看,又盯着杜悯儿瞧了半晌。

真像啊。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杜悯儿同她生得如此想象。

卫夫人面容生得英气,轮廓也锋利,不是现如今男人喜欢的温柔似水的面孔。

卫夫人伸出手,挡住杜悯儿上半张脸,单看她下半张脸似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鼻子笔挺,鼻尖翘。

可惜,她从未仔细看过!

杜夫人有些颤抖道:“卫约素她手里的那块玉珏是哪边的?”

嬷嬷知道大事不对,想了会笃定道:“是右边的那块,奴婢记得...当时姑娘那块玉珏鱼眼睛磕了条缝,当时姑娘年岁小,奴婢只当是她不小心磕着了...如今仔细想想,那痕迹看上去光滑发黄,一看就有了些年头了,应该不会是刚磕碰到的。”

卫夫人拿着手里的玉珏,默了半晌,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说:“嬷嬷,你说这块玉...怎么会两个孩子都有?”

玉珏是卫家人的证明,从前在卫怀文手里,如今一个在卫约素手里,一个在姓杜的后代手里...真相是什么,众人都已经能拨开迷雾了。

可卫夫人还存有最后一丝侥幸,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你娘叫什么名字?你姨妈叫什么?”

杜悯儿瞧着她,眼里有泪:“我娘不曾生我,临终前告诉我是姨妈当年生产怕自己亲生的孩子遭难,便把我同一位富家太太的孩子给替换了。如今娘已经去了,偌大的杜府里冰冷没有人情,我便想着找到我真正的亲人来疼我爱我。”

她说得情真意切,拭泪道:“我娘叫杜明珠,我姨妈叫杜明素。”

卫夫人在听到“杜明素”的时候,心脏骤然加快,跳动得仿佛要将她的命给夺了去。好半晌,她感觉到后背有人轻拍,才顺着嬷嬷拍打的节奏将气顺下来。

杜明素...哈!竟然是杜明素!

卫夫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块玉,身边的嬷嬷道:“那天我家媳妇身体不舒服,您去瓜洲上香祈福,路上颠簸提前发动,是玉琪跟在您身边在山神庙生产的。您当时身体不好,卫老爷便把事儿给瞒着。那山神庙里面据说有强盗,不然也不会把抱着孩子的玉琪给一头碰死!或是老天保佑,老爷赶到的时候,您跟姑娘都安然无恙...只是可惜了玉琪,老爷怕您月子坐得不舒坦,只道玉琪提前回老家去了。”

嬷嬷有些愧疚,这些事她隐瞒了许久,只当那日夫人是遇到了强盗,一个深闺妇人遇到强盗传出去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便不做宣传。谁能想那日杜明素竟然也在山神庙中。

二人同在一座屋檐,她嫉妒夫人嫁到卫府,杀了玉琪,又换了孩子...这完全说得过去。

卫夫人整个人都在颤抖,那块玉她拿不住,差点砸在地上,还是嬷嬷眼疾手快将玉接了过来。

卫夫人气得眼泪快要掉下:“嬷嬷,当年我虽然逼迫了怀文,但是他跟我说的!他同那个女子早就一刀两断!是他说了这句话我才甘心嫁给他的!”

嬷嬷不敢言语。

崔家当年家大业大,杜家垮台之后,卫老爷便对杜姑娘心生犹豫,又有夫人对他献好,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这块肥肉的。

卫夫人气得人直哆嗦:“这么多年,他要去眠花卧柳,我何曾管过他,我想着,男人偷腥终归是正常的,只要他别跟我整出什么孩子出来!”

她愤怒到了极致,甚至难以置信地笑道:“原来他跟那女人早就有了孩子!而我!嬷嬷,我竟然帮他们、养了这么多年!”

嬷嬷忙过去,稳住她的心神:“夫人,您先冷静,有些事儿咱们现在还没查清呢,若是到时候伤了你们母女两的和气就不好了?”

卫夫人道:“和气?我看着那女人什么时候和气过?她的模样,她的气度甚至还有她看着我的姿态,总让我无时无刻地想起那个贱女人!哈哈哈!如今我倒是像个笑话,我竟然帮他们养了这么多年你的孩子!而我自己的孩子竟然这么多年都流浪在外!”

她情绪早已奔溃,这么多年如同守寡一般的日子像是干脆利落地甩了她一巴掌,只在今时今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这般可笑。

卫夫人不停地咒骂着卫怀文,骂他薄情寡义,害她好苦,又唾弃杜明素那个贱人竟然在未成婚之时就敢和男人睡在一起。

杜悯儿打算认回卫夫人,是想日子过得更好的。

毕竟卫家家底厚,她傍着杜家的财产又有卫家托着,以后要想日子过得好简直易如反掌。

从前,她远远看着卫夫人,只当她是个被金玉养得有些菩萨心肠的贵妇人,谁知竟是这般疯癫之人。

杜悯儿不免有些后悔。

可卫夫人情绪崩溃之后,神思突然清明,她看着杜悯儿道:“我记得当时我的孩子生下来时,我隐隐约约瞧见她身上有块胎记。后来我同怀文感情不好,连带着不喜欢卫约素,也没注意去翻看她身上。嬷嬷,杜姑娘既说她是我孩子,你便带着她去厢房里看看去吧!”

卫夫人恢复了往日的神智,杜悯儿虽有些悔意,但事到临头,也不给她再退缩的机会。

夏夜明明很热,可卫夫人只觉得冷,她手里拿着那枚衔尾鱼玉珏,只觉得这辈子如同一个笑话。

卫老太爷曾说,卫家这玉珏唯有受卫家认可的子嗣才能拿有。

每当她听到卫怀文那些风流的腌臜事,她总会拿这事来说服、安慰自己。

哪成想,她花了那么多代价,贴了半身家底踏进来的宅门,原来那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一切。

她此一生,是一出谁人看了都觉得啼笑皆非的笑话!

可是倘若那些人当真害得她们母女分离这么多年,又怎能好端端的什么过着生活,什么都不受?

不多时,嬷嬷便从回廊里转了出来,她脸色唰白,身上也直打摆子!

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夫人养在膝下的那个孩子竟然是那个贱人的亲身骨肉。

卫夫人看到嬷嬷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起身,站在亭内,没走几步,腿脚便疲软乏力,杜悯儿身边已明了,自然忙上去搀扶着卫夫人。

卫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就着一股劲儿把自己给撑了起来。

明明夏日,却起了风,吹动桌上的佛经,卫夫人偏头,只瞟见“嗔是心中火,能烧功德林。欲行菩萨道,忍辱护真心。”

菩萨道?卫夫人冷笑一声,她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经,忍受了这么多年,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道,只有被人一欺再欺的道!

而这一次,她要将旁人欠她的,是她心生怨恨的,尽数讨要回来!

整本佛经被丢在池塘里,靛蓝色书皮被水一点点从四周浸透,而后缓缓下沉,在深沉的夜色里,这只是实在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唯有远处的鸦雀呜咽一声,从树梢越过,飞向漆黑的夜,似在预示着这夏日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

从远处突然响起来的鸦雀声陡然惊醒了正在歇息的卫蓉,她汗涔涔地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薄薄的寝衣已然湿透,晚风将窗扇吹开,窗扇一张一阖,婆娑的月影大片铺在地上,是白濛濛的一层光,映照着锦被也是苍凉一片。

卫蓉胸腔里跳得厉害,她总觉得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即要发生似的。

可她也说不上来什么。

床榻唯有她一人,蒋老爷公务繁忙,一月留在府内有五六日就算是多的。外间留着丫鬟守着,只有卫蓉一有动静,就能进来,此时也悄无声息,应该是睡着了。

四处静谧,也只有在这四下无人之时,卫蓉才能表达出自己的不安来。

她摸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

枕边的萝筐里放着她新做的小肚兜、虎头鞋,颜色喜庆款式大方,穿在小孩脚上一定好看极了。

她垂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别怕,娘既然带你来这个世上了,就会让你做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谁也不能阻碍你,谁也不能。”

好像是对腹中孩子的温语,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的。

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好似也在这个夜,在天枰两端之间也做出了决定。

其实卫爹真的很渣很渣

也是因为他的摇摆不定,导致了很多悲剧的发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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