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简昔也不是完全没做准备，来之前她搜索了唐盛娱乐的公开资料，对这家成立十二年之久的老牌娱乐公司有一定认知。

“……四季度预计投入制作四部自制剧。一部原创古装剧，两部游戏ip改编仙侠剧，一部年代谍战剧。”正在汇报工作的是项目策划总监，他一身清新的淡蓝色开衫短裤，年约三十多岁，坐在唐简卿右侧顺数第二的位置。

“其中原创古装和谍战剧拟邀李导团队执导，向弛和宋亦清分饰男一号和女一号。”

项目总监态度亲密地朝邝海露笑，“lulu，这两个本子质量很不错，你可得帮我向他俩做做思想工作，务必把档期空出来。粉丝们在我微博小号喊他俩二搭三搭喊了一年多了，只要他俩肯拍，我保证剧播一定火。”

邝海露不为所动，“marvin，别整这些虚的。向弛和宋亦清不止是我手下艺人，更是公司的一哥一姐，我可没那能耐让他们听我的。会后剧本递给我，能不能成，就得看剧本和开价到不到位了。”

唐简昔心头一动。这两人她倒挺有印象的。

身为唐盛娱乐旗下签约艺人，向弛出道就凭借一部ip改编的仙侠剧火遍大江南北，一跃成为新晋流量小生。此后连续三年参演唐盛出品的各类古装神话改编题材，逐渐崭露头角，隐隐有了登顶古装界同期小生榜首的趋势。

宋亦清和他相比就少了那么几分运气。

虽然十八岁被公司签下，但出道第一部年代剧扑地悄无声息，此后几年便一直在各类古装剧中打酱油，还是后来被向弛带着一起参演了那部全员爆火的仙侠剧才终于有了人气。

去年唐盛娱乐斥巨资投拍了一部架空历史古装剧，讲述了一代名流女医从贫寒出身的草根成长为一品女医的女性向励志人生。

宋亦清原定角色并不是女主，只是剧中戏份颇多的女三号，但开拍前原定女主演突然出了车祸，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最终女一号落到了宋亦清头上。

宋亦清也争气，几年配角经历将她的演技从青涩磨练至小有所成，又因为她古装扮相极佳，姿态端庄，剧审过后成功上星播出，还破了去年同期收视纪录。

宋亦清至此一跃成为唐盛娱乐新一姐，又因为邝海露的偏爱，在公司内部的地位逐渐追上向弛。

等唐简昔回过神，会议已进行到季度营收环节。

“三季度至今的营运净收入共计4735.76万元。”

负责汇报的成员语调上扬，面色激动，显然这是个相当不错的业绩数据。

果然，唐简卿脸上毫不掩饰赞扬与得意，并立刻将这份喜悦传递给在场所有人，“大家三季度辛苦了，干得不错。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也要继续保持，争取再创新高。”

会议室内响起阵阵附和。

唐简昔目光一一扫过参会众人，发现并不是所有人红光满面，座位靠后的两三个人反而面色晦暗。

“唐董，这一页是公司收入来源明细。”

唐简昔看向身后白色墙壁上投影的ppt表格，发现第五行、第八行分别是“艺人一1100万，艺人二570万”。

“艺人一和二分别是？”她出声提问。

“艺人一是向弛，艺人二是宋亦清。”邝海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明白了。”唐简昔转过身，“两颗摇钱树都在你手上，邝总监好眼光。”

邝海露这时又谦虚起来了，“客气，只是运气好而已。”

唐简昔比在场所有人知道的更多，这是她最大的优势，也是唐盛娱乐最大的危机。

签约艺人占比公司净营收超过35%并不是一个值得欣喜的情况。

唐简昔记得，顶多再过两三年，宋亦清便会在事业高峰期选择结婚半退隐。

而向弛，会因为税务问题被迫退居幕后。

唐盛娱乐少了最大的两颗摇钱树，新人又青黄不接，再加上资深编剧、摄影团队纷纷跳槽，自此逐渐由盛转衰。

但唐简卿，邝海露，会议室内除她以外的所有高层，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花团锦簇下暗藏的危机即将涌起。

“这一页是公司成本支出明细。”

唐简昔再次看向投影。

支出最多的前两项分别是“宣传推广费786万，番茄视频维护355万”，至于后期制作、影视发行等，或许是唐盛娱乐引入了其他资本方担当联合出品人，所占成本反而很少。

“唐董，”宣传部总监是个年轻女性，应该是个雷厉风行的急性子，唐简昔从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到素面朝天的脸上得出初步判断，“这些都是必须支出的费用，会后我会单独向您汇报所有宣传费用的投入产出成果。”

“好。”唐简卿淡淡应下，“别紧张，宣传部的性质我心里清楚。只要对得起产出，我一向是赏罚分明的。”

宣传总监松了口气，面色好转，但她身边紧挨着的男人就没那么好过了。

“陈铮，”唐简卿冷着脸，任谁都能听出蕴含的低沉怒意，“当初唐盛收购番茄视频，是希望通过你们在逐渐兴起的长视频领域分杯羹的。可是你和你的团队，自从并入唐盛就一直在亏损，我给了你们半年时间。结果呢？不仅营收未能好转，亏损还进一步扩大了。”

名叫陈铮的男人低垂着头，瞬间面色灰败。

“今天你必须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唐简卿目光从正在观察陈铮的唐简昔脸上一扫而过，“否则你们部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唐董，您不能这么做！”陈铮抬起头，语气激动，“番茄视频至今仍有七千多万活跃在线用户，我们的日活也能稳定在千万级别。移动互联网时代即将兴起，有活跃用户在就有流量，有流量就能想办法变现。您不能用影视制作的思维看待番茄视频，这是两码事！”

“况且当初和我一起过来的几十人团队都是骨干，我需要对他们负责，日后公司一定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停，”唐简卿出声打断，不耐道，“我只想知道，你说的这些流量怎么变现。”

“我……”陈铮语塞了一瞬，脸色又低沉了下去，“唐董，变现需要时间。番茄视频的市场用户占有量目前只排在第三位，我们已经在尽力和前两名争抢优质视频资源了，前半年的支出大头都在购买视频版权上。”

“目前国内用户版权意识淡漠，大量盗版影视资源流通，”陈铮振作精神，为身后团队几十人的命运力争，“但我有预感，用不了多久，这一局面将会出现转机。用户为内容付费的时代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来了。唐董，请您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除了这些，我们还有一部网络自制剧已经拍摄结束，只要公司支持我们完成后期制作和少量冷启宣传，我们一定能靠这部网剧吸引到广告合作的！”

唐简昔本有些困倦的精神重新清醒。她专注地看着陈铮，一双眼如同发现了金山银山迸发出了喜悦之光。

番茄视频……唐简昔仔细回想，也没能从记忆中扒拉出明晰线索。

这只能说明，上一世的番茄视频，上一世的陈铮，并未说服唐简卿，就此湮没在时代洪流中了。

“没有时间了。”唐简卿无情回绝，“我给你的时间够久了，你说的这些陈词滥调我的耳朵也快要起茧了。”

陈铮颓然摔进椅子里，像支燃烧殆尽的残烛，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光芒。

“不过，”唐简卿话音一转，“我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唐董？！”陈铮豁然昂起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唐简卿：“只要这间会议室有人愿意接纳你们，我就再给你们三个月时间。”

陈铮亮起的双眼再次黯淡。

唐盛娱乐奉行用数据说话，赚钱的部门就那么几个，怎么会有人愿意接纳他们？

他一手创造的番茄视频，最终还是逃不过消散的结局。

只是苦了这帮兄弟姐妹，是他陈铮对不起他们。

一片沉寂中，陈铮缓缓抬起头，绝望道：“算了……”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