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暮烟没来由的住嘴,眸子轻闪几下,低低道,“从前宴会上见到的姑娘,不太记得名讳了。”
宋锦安似有所感地看向柳暮烟,对方已接着喝茶的功夫换了话头。明明毫无根据,然宋锦安觉着那个人说的是她,宋家的宋锦安。
忽,银珠快步走进,在琉璃耳边道,“大人回来了。”
声量不大,却足以几人听见。
宋锦安倒是恍然大悟缘何琉璃对她亲近。桌旁四人,坐着的柳暮烟同谢允廷是喜上眉梢,神态里带着期待。观之站着的琉璃与她,两人乍看无悲无喜,耷拉下的嘴角暗示心境的非愉。
同是天涯沦落人,或许能一窥琉璃此刻。
然宋锦安还能错开谢砚书,琉璃却是继任白芍的韵苑管事姑姑,一天少说也得顶着谢砚书的气压站小半个时辰。
谢砚书步子大,不过须臾便行至跟前。他看眼桌上的枣糕,横七竖八叫人分食得只剩些渣渣。
“是我特带给谢小少爷吃的,没想到犯了小少爷的忌口,改日我再重做些。”柳暮烟笑盈盈开口,一双保养得体的柔荑勾着白玉小盏,衬她妩媚。
谢砚书语气却冷,“府上有人会做吃食,不劳柳小姐费心,柳小姐待字闺中还是少往谢府走动。”
一言出,柳暮烟的眼眶登时泛红,她想也忽略不掉对方话里的拒绝。可她自情窦初开时便爱慕谢砚书,从前她知两人差了六岁恐是无缘。然谢砚书一直没有主事的夫人,纵谢允廷的娘亲上过族谱那也是死人了,哪有守着个死人这么久的呢。
“谢哥哥——”伤心之下,柳暮烟忍不住轻喃,脸颊的胭脂因羞涩而艳丽更甚。
“出去。”
毫无波澜的两个字掺着冰渣子,一瞬间冻醒柳暮烟,她惶恐看着谢砚书染寒的眸子,语无伦次,“我只是觉着——”
“柳小姐,奴婢送您出去吧。”琉璃忙堵住柳暮烟的话,袖口里的手冒着冷汗。若真将谢砚书惹恼了她也没有好果子吃,毕竟柳暮烟是她放进来的。
约过了半响,柳暮烟才凄凉挤出丝笑意,“那臣女先退下了。”
玉帘掀起,挂着的翡翠珠子叮铃作响。屋内静的骇人。
宋锦安努力装瞎子,祈祷这场无妄之灾莫烧到她身上。
“你是来授课的,还不过来?”
轻飘飘的声音吓得宋锦安一激灵,她低着头走近,想了想没敢在谢砚书面前拉谢允廷的手,“小少爷,我们去书房罢。”
“今儿就在这教。”谢砚书稳当当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
宋锦安应是,麻溜从木奁里取出纸笔,铺满矮桌。
谢允廷看不懂屋内的气氛,只握着笔细细描样子。
兀的,在只有他们三人的屏风隔间内,谢砚书突如其来句,“宋五姑娘觉着方才柳小姐是何意图?”
宋锦安手下的线条险些抖破,她稳住笔,茫然抬头,“柳小姐做的糕点很香。”
谢砚书没说话,狭长的凤眸没有温度地落在她眼上,带着点无言的逼迫。
宋锦安叫心底浮现的逼迫二字滞了下,她一个授课的同这档子事又有甚么干系,谢砚书疯了不成怎又来刁难她。
“谢大人想问甚么?我不太明白。”
“宋五姑娘有机会明白的。”说罢,谢砚书神情淡淡,只垂眸看着谢允廷画画。
宋锦安二张摸不着头脑,有机会?她不需要这个机会,她也懒得明白谢砚书的神神叨叨。旁的不说,单看谢砚书拒绝柳暮烟之事她觉着于柳暮烟是好事。妙龄少女找个对旧爱念念不忘的鳏夫着实不妙,但这话宋锦安自是不可能说出来,她不想得罪个精神不稳定的鳏夫。
那谢允廷没理会他们俩,抱着画卷画的极认真,不一会儿就画出支菡萏。
“宋五姐姐你看,我画的是不是好多了?”谢允廷举着自己的画纸凑到宋锦安眼前。
宋锦安细看两眼,不住夸赞,“是比前几日好多了,小少爷天赋异禀。”
说罢,她有心培养番谢允廷,试探开口,“待小少爷年岁长些后可去齐大师手下学。不过,齐大师收徒严苛,若小少爷拜不进齐大师门下去他大弟子韩大师手下也是可以的。”
“我不能一直跟着你学么?”谢允廷却恹恹的,一双眸子湿漉漉看向宋锦安。
宋锦安语气不由得软下来,“我到底学艺不精。”
“宋五姐姐分明画的很好。”谢允廷不服气地鼓起脸。
宋锦安哑然失笑,“你若是见识下齐大师的画技便知他丹青第一人绝非浪得虚名。”
“那齐大师第一的话,宋五姐姐就是第二!”
“她不是。”冷淡的声音打断谢允廷的追问,谢砚书眉眼沉沉。
宋锦安心颤了颤。
世人道齐大师门下弟子七人皆天资过人,然唯一得到齐大师夸耀的只有一人,那人也叫世人誉为齐大师之下第一人。宋锦安便是这人。
见谢砚书莫名情绪不对,宋锦安忙收了东西想告退,“未曾注意已然过去一个时辰了,今儿的课便到这。”
她一股脑将东西卷入木奁,三两步并作跨出屋内。
门外候着的琉璃见她出来诧异望眼刻漏,“早了些?”
“今儿小少爷学的快。”宋锦安随口应答。
琉璃便也没多问,目送宋锦安归去。
回到屋内,宋锦安是愈想愈不对劲,谢砚书究竟在审视她甚么。她心头揣揣不安,忽叫个念头骇了一跳。
难不成谢砚书还觉着她有不正当的心思?
宋锦安扭头看眼铜镜中的人。
肤若凝脂,双眸含秋水,艳丽不可方物。便是素衣也难掩芳华。
思来想去,宋锦安心觉许真有可能。莫非要她定下门亲事以绝后患。脑海闪过那张公子的脸,宋锦安抵触得厉害。
这自损八百的事她做不来,清者自清她何须为个谢砚书屡屡乱了分寸。
想分明的宋锦安摊开被褥,所幸吹灯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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