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约莫20上下，一身粗布短衫，腰间系着一条靛青色腰带，愈发衬得身形修长健硕、腰宽腿长。

他身量挺拔，墨发被一根黑色布条束于脑后，俊朗的面上拂过几缕碎发，衬得青年剑眉星目，深邃又不失俊雅。

沈素握紧手中短刀，面上还是一脸平静，视线越过那人肩头，定格在对方背后负着的箭羽上。

只消一眼，便已确定猛虎身上的两箭，全都是出自青年之手。

再触及到对方肩头还未待处理的伤口，方知白虎在遇上自己之前，已与青年有过一番狠斗。

虽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老虎为何弃他而去？

但青年能够一路追踪到达这里，看来也没对老虎死心。

只是不知，这人何时抵达，又偷偷藏在林中观摩了多久？

想到这，沈素心中诧异，不想到了人界后，她的实力竟退化至此，连该有的敏锐和警惕都消失了。

先前只顾与虎搏斗，倒是未曾发现还有黄雀在后，好在青年之前那一箭，没有对准她。

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是白虎，而是她自己了。

记下此番纰漏后，沈素阖下眼帘，看了眼握着短刀的手。

虽颤抖的幅度不太明显，只是眼下身体已是力竭，要是对方来者不善，她还不一定可以应付。

所以，当下最好是不宜和对方发生冲突！

沈素心中防备，面上倒是不显，只抬头看向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多，正缓缓走近的青年。

沉声道：“不敢，是在下捡了便宜才侥幸杀掉这虎，倒是阁下好箭法！”

今日进山，沈素为求方便，特意将长发束成一个马尾绑于脑后，依旧是那一身灰布衣裳。

但高挑消瘦的她身姿挺拔，往那一站，妥妥一枚俊秀少年。

楚尧全然没想到，眼前说话的少年竟是一名女子。

他本还欲上前与打虎英雄寒暄一番，然而察觉沈**子身份后，震惊之下，竟被狠狠怔在了原地。

今日进山，楚尧本意是想捉些猎物拿去镇上换钱，待过几日，大哥押镖归家，也好拿来招待。

不想一路走来，半只猎物没遇到不说，倒是被这骇人的白虎盯上。

与这么个占山为王的畜生遇上，要么自认倒霉，要么便是舍下性命与之狠斗。

不过却少有人能全身而退。

楚尧暗道倒霉，但到底占着年轻气盛有副好身板，一怒之下便与这虎厮斗了起来。

一人一虎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谁也不肯谦让，几个来回却是难分胜负。

直到那虎突然猛扑过来，将楚尧的右臂抓伤，好在关键时刻，他逮住机会，将手中的箭对准老虎的脖颈。

只是差了一点，没能插入这畜生的咽喉。

后来这虎没从楚尧身上讨的好，便十分灵性地拔腿跑了。

楚尧一路追寻至此，后见沈素与那虎缠斗，本还当心少年倒霉要人入虎口，哪曾想沈素身姿轻盈，来回闪躲毫不费力，后逗得这虎力竭，才出手欲将这虎解决。

若不是那虎最后发狂，担心沈素吃亏，楚尧是没打算出箭的。

当然，任谁苦斗后，白虎拱手他人都会有些心疼。

只是纵观沈素斗虎的全程，楚尧是实打实地佩服少年面对老虎的能力和武力。

特别是他那一箭的牵制，沉着的少年看准时机，手起刀落对着老虎一招封喉。

那危难关头时的杀伐决断，或者出手时的干净利落……让本就崇尚武力的楚尧好生佩服，又好生羡慕。

情不自禁喊了声“壮士好身手”，也是楚尧的肺腑之言。

哪知，现在突然发现，崇拜的少年英雄变成了女子。

与老虎亲身搏斗过的楚尧，自然知道其中的不易。

别说他一个男子都这般艰难，更况且沈素一个女子，还这般年轻消瘦，却轻松将虎给打死了。

这番心性与手段，倒是他拍马不及的！

因而楚尧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敬佩，以至有些不能自持。

看了眼地上断气的白虎，又看了眼依旧神态平静的沈素，楚尧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你是姑娘？”

疑问脱口而出，却仍感到不可置信。

遂盯着沈素的脸，又细致地看过一遍，见对方面色白皙，肤质细腻，虽一身男子装扮，但精致的五官，确实有着区别于男子的贵气和小巧。

才终于彻底接受，心中的打虎英雄从少年变成少女的事实。

回过神来后，楚尧又瞬间红透了耳根，刚才为了验证对方的身份，竟一时忘了男女大防。

心下埋怨，怎可对着一个姑娘的脸细看那么久！

好在沈素并不计较。

她生在修仙界，那里向来强者为尊，是以沈素见过太多类似楚尧这样的神情，自然也理解他们的心情。

既青年没有恶意，沈素也在心中松了口气，遂收起了防备。

再次看了眼对方手臂上的抓痕，到底有些不忍。

虽说这虎最后是被她所杀，但自己当前什么实力？沈素却是心知肚明！

刚才若没有青年那一箭做牵制，她未必能顺利从虎口中脱险，更别说再取那虎性命。

既有前人种树，后人又怎可自己捡漏？

主意已定，也不等楚尧发话，沈素便直接开口道：“这虎既是你先遇上，后又多亏你出手相助，在下便不好揽功，既虎已死，你且拿去吧！”

楚尧闻言，蓦地抬头看向沈素。

待理解了沈素话中涵义后，连忙摆手拒绝道：“不不不！这哪能行！我最多也不过射中这虎两箭，姑娘身手矫健，才杀得这虎，这虎既死在姑娘手中，那便是姑娘的！”

青年这般说，倒是令原本就执意相让的沈素，越发高看一眼。

日光顺着丛林的缝隙直打在青年宽阔的肩上，他剑眉紧蹙，眼底的真挚和慌乱一览无余。

沈素进山另有目的，遇见白虎纯属意外，如今事了，并不想为此再多浪费时间。

是以，她望向青年，陈诉了自己进山的目的，也一并将这累赘的白虎述明。

沈素：“其实，我此次进山是为采摘药物，不过途中被这白虎耽搁。眼下时日不早，你若将这虎让我，一来不仅耽误我采药，二来我若将这虎带回家也着实困难。”

这话也不全是为了单纯劝说楚尧。

人界不比修仙界，沈素心知若此刻是修仙界，一个小小的乾坤袋便能将一切囊括进去。

可来了人界，却没有这般便利。

死去的老虎，哪是沈素一人就能扛得动的？

再说她本就有其他目的，就算能将它带走，也没法带着白虎进山寻药。

如今正值酷暑，才死的老虎需及时处理了才可卖钱，沈素这个两眼一抹黑的门外汉，就算勉强将虎扛下山，也没法将它处置掉。

何苦为了贪功，白白浪费了此等好物？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况且当初楚尧射出的一箭，看似射虎，实际上是在救沈素，否则哪有她现在的毫发无伤？

楚尧闻言，也被沈素的话带回了现实。

见沈素说得在理，且看她神态并无勉强之色，若再推拒便成强人所难了。

是以，楚尧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只是在下背回这虎，虎肉自行处理，这身虎皮，到时候为姑娘留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家住何处？”

想想又觉冒失，楚尧赶紧先开口，自报其家门：“在下姓楚名尧，家就住在离这不远的杏花村。”

就在他为之前的不妥自责时，沈素已开口答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素字，至于住处……”

沉吟片刻，才回道：“不久便将远行，漂泊不定请君见谅！谢过楚兄好意，这虎既你带走，便全凭君自处，无需顾念在下。”

说罢，沈素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就此别过！”

刚一转身，便听楚尧道：“不知沈姑娘寻的何药？在下自小进山，旁的不敢说，对此处却是熟悉的紧。若姑娘有需要，不妨告知一二。”

沈素闻言，到觉此话甚是中意。

是以，回头朝着楚尧道：“在下欲寻些灵芝、人参等珍贵药材，不知楚兄可否知道？”

灵芝和人参虽说不常现于人前，至少一般人都听过，故沈素有此一问，也是试探之意。

哪知楚尧闻言，即刻爽朗大笑道：“姑娘若说些旁的，兴许在下还不清楚，若是灵芝，在下不仅见过，还知道在此山东面的悬崖峭壁上专门生长一种峭壁灵芝。”

随后想到那里的地形，青年又担忧道：“不过，那处地形陡峭，下面便是悬崖，若是沈姑娘不急于求得，还是不要去的好！”

闻言，沈素眼睛一亮。

面对楚尧的担忧，她粲然一笑，拱手答谢道：“多谢楚兄告知，在下既有心要寻，定有自保的把握，无需担忧！既如此，在下便先告辞！”

说完，也不等楚尧说话，沈素转身，已是身姿轻盈地速行了几丈远。

楚尧默默站在原地，还沉浸在沈素刚才的笑颜里。

他想：这世间怕是再没有比这更美的笑容了，无畏、坦荡、坚定！

待得回神，才发现地上除了断气的白虎，哪还寻得见沈素的身影？

楚尧怅然若失地从肩上卸下箭羽，后蹲下身子，将白虎身上的箭拔下，再重新装进箭桶。

随后，他将布袋似的老虎轻松地扛在肩上，另一手提着箭筒，稳稳地往山下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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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