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遗诏真相不寻因果

号声三响,明昭殿内肃静无声。

三百多名学子穿着整齐统一,紧张地跪在丹墀之下,数量之多绵延到殿外。

龙椅之上,明黄龙袍压头,奕宣指尖轻叩镶玉扶手,玄色冕旒随之轻晃。

他垂眸扫视阶下,目光掠过众人紧绷的脊背,最终落在忠和身上。

忠和领会圣意,三两步上前,拂尘一甩,宣:“圣目之下,天威浩荡,策问三道,限时三炷香,诸生须秉笔直书,不得交头接耳,号响停笔,不可舞弊,敢有违逆者,立杖八十,押入天牢!”

“开——始——殿——试!”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开始落笔作答,翻阅声四起。

江去从一侧起身,对着奕宣弯了弯腰,瞧见奕宣点头,他便于殿中开始踱步巡视起来。

“也不知今年的状元会是谁?听闻薛家公子天赋高,很得江去看重,还收作了学生,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这三甲。”楚禹倚靠在宫墙边,百无聊赖同叶定川搭话。

殿试当日,宫内禁行,昨日楚禹进宫同奕宣议事,谁料太晚没能出去,今日被迫再待一日,闲来无事便想着来殿试看看,谁料碰上了替魏宿守宫的叶定川。

殿试当日,大将守宫,本该是御龙卫的活,谁知道魏宿几日前发什么神经,跑到御书房一顿请命,结果惹怒了奕宣,把自己送进了大牢,金狮只好顶上。

叶定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莫名其妙在这站了半晌,还碰上了楚禹。

但是不熟。

只是他都主动跟自己搭话,自己也不好不答,象征地问了一嘴:“薛家公子?那是谁?”

“……不知道就算了,不重要,等他真考入三甲你再知道都不迟。”楚禹尬笑两声,补了一句,“差点忘了,你是武将,走的承袭,不走殿试。”

“武将又不是不认字,文书也是从小便学……”叶定川话说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也是武将?”

楚禹耸了耸肩,不经意间流露出自信言:“我文武兼得,自小父亲教武,如今才领得了黑蛟,儿时同妹妹来华京伴学,长大之后也考过了殿试。”

“你还考过殿试?”叶定川一脸惊讶,这才将目光投向楚禹,开始打量。

“怎么了,王侯世家的公子,难道还过不了殿试了?”楚禹挑眉笑道,“来华京伴学就是伴的当今陛下,后来我十七岁左右跟着陛下去参加了殿试,那时候他才十五出头,名字就已经排在我前头了。”

“不过我们的殿试内容,跟如今他们殿试的内容可不一样,帝王之子自当学帝王之术,在弱冠之前要学会所有,弱冠之日才能封王,若没有考过,只能称公子,不能称王爷。”楚禹说着感慨起来,“看当初奕家几个皇子弱冠礼都被封王,不得不承认他们跟我们这些人的差距,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啊。”

叶定川听此,恍然大悟,追问:“文这个我服,那武呢?”

楚禹看了叶定川一眼,随后心虚将目光给移开,询问一句:“陛下……会武吗?”

“我只知道他射术还行……”叶定川说着有些迟疑,“可在武里面,这不算什么吧?”

楚禹:“你是武将你还问我?”

叶定川:“……”

楚禹:“……”

两人对视片刻,叶定川才道:“没人听见吧,刚刚这话。”

楚禹甩给他一个眼神:“管好你的人,就当没人听见。”

奕宣也是头一次坐在这龙椅上经历殿试。

不像是在下面,手里写着点什么,起码不无聊,也不能看书打发时间。

就这么盯着,他们考多久自己就得盯多久,一天下来,那感觉简直是上刑,真是坐得浑身难受,连呼吸都需控制。

“这制度真是得改改了,真是不当皇帝不知道,我看江去在下面又是转,转累坐,比我自在得多。”奕宣由着忠和给自己宽衣,对柳思生抱怨,“我不管,下次我好赖也要转悠两圈。”

“陛下身处高台都已经威震四方,若是下台,台下学子想来一个个都怕得落不下笔。”柳思生头也没抬跟奕宣搭话,手中忙着批那一堆奕宣推过来的折子。

几天下来,柳思生都习惯了替奕宣分担政务,都不用奕宣开**代,他自己都会问:“此次殿试的文章何时能送来?”

“应该是三日后。”奕宣套上织锦常服,熟稔地蜷在柳思生对面,“我已经跟江去还有忠和交代过了,到时候翰林院初选的文章直接送到临天宫,等你批完,直接跟我说结果便好。”

柳思生闻此一颤,似生气般抬眼询问:“陛下不看,就不怕臣徇私舞弊?”

“不怕,我信你。”奕宣趴伏在书案上,挡住了柳思生要批阅的折子,慢慢望向他说,“我从来未怕过你学识渊博、权势滔天,我只是怕你除了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因为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他,而且除了我,还会有别人成为他。”

“我不愿被摆布,也不愿被抛弃,我想成为我,也想让你只看着我……”

柳思生垂眸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笔杆:“你如此霸道,可问过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不重要,我也不在乎。”奕宣将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传来,许是在赌气,“只有你人在我跟前,只要你现在活着,你听话一点,我就原谅你之前的那些事好了。”

柳思生一眼看出他的心思,犹豫了片刻,问道:“那倘若我没给陛下那贺礼,陛下还会原谅我吗?若我真是杀害岁乐公主的凶手,陛下还会原谅我吗?若我说你的母妃是我害死的,陛下又会原谅我吗?”

此话一出,死寂蔓延整个寝宫,奕宣许久不语。

“若朝,我早就同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爬上来不择手段,我为了一个人就能搅个天翻地覆,我能为了自己活着就会去滥杀无辜。”柳思生见他没动静,放下笔,抬手覆在了奕宣脑袋上,接着道,“你母妃虽不是我害死的,但她的死跟我脱不了关系,我出现在你面前,不是让你来爱我,是要让你恨我恨到能亲手杀了我。”

“然后呢?”

“你说什么?”

“我说我因为这些杀了你,然后呢?”奕宣拍开他的手,直起身子,眼眶发红,“你死了,那些人就能活过来吗?你死了一切都会结束了吗?柳思生,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你总把一切搅得一团糟,拍拍屁股就想一走了之,你死了倒是干净,可我呢……我怎么办?”

他胡乱抹了把眼角,别过脸去,怒声质问:“父皇的遗诏,我看见了,在我登基的第二天……我没跟你说,是因为你问都不问……那遗诏上不是你不能直接改成我的名字,而是你将我的名字改成了三哥的名字,那原本之人竟然是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害怕。”柳思生也不隐藏,脱口而出,“我害怕……”

“你在怕什么?”奕宣重新将目光落在柳思生身上,又问,“你怕我太过顺遂,怕我跟前世,甚至是前世的前世一样,坐上去就会死吗?”

“所以三哥的死,是替我挡的吗?”

“没错,引命渡劫,他死你生。”柳思生弱弱开口应答。

奕宣大吼:“可那遗诏三哥也看见了!他怎么会同意?柳思生,这也是你的把戏吗?”

柳思生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他是知道,所以才顺了我的计,让你死在了南归,他想让你走,我也是……”

“不可能!奕临恨不得给我拴上狗链,他怎么可能放任我离开?”奕宣满脸不可置信反驳。

柳思生不答反问:“这在我意料之外,倒是省了麻烦,起码不用死更多人,至于原因,有那么重要吗?他已经死了。”

“对,没错,他死了!”奕宣皱起眉头闭上了眼睛,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柳思生,我想我们两个如果刨根问底的话,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死了的人我不提,你就别提,我不想跟你吵,我今后也不会问你为什么了,所以你也别过问我为什么。”

“我不会杀你,你也死了这条心,然后告诉我,怎么救你?”

柳思生望着奕宣,觉得有些可笑,无奈摇了摇头,重新执笔,默默批起折子。

“柳思生!朕跟你说话呢!”奕宣睁眼看见他这副模样,气得捶了捶桌子。

“陛下既然不许我问为什么,那我也没什么好跟陛下说的。”柳思生推开奕宣的胳膊,抖了抖面前的折子,“香灰掉下来了陛下,别弄脏了折子。”

奕宣:“……”

御花园内,奕宣靠坐在躺椅上,闭目,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叶定川坐在他的旁边,弓着背,胳膊支着腿,几乎是耐着性子道:“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该说的我那日都说了,你不是说我进宫能见先生吗?人呢?”

“你的视角毕竟有限,可前朝人我上哪儿寻去?今朝他就在北定呆的时间长,你难道就没发现一丁点异常吗?”奕宣自说自话道,“你要不再回忆回忆?再想到些什么线索?这可都是为了救柳思生啊。”

“陛下,我觉得您只要不杀他就已经是救他了,如今可是您说的能来见先生,我才来的,若此话有虚,恕臣身居要职抽不开身,没工夫陪你闲聊。”叶定川说着起身,抬脚就要走。

刚迈出半步,身后就传来了奕宣的声音:“你只要想起来,我让你见他三次,时间你定。”

叶定川驻足,有些犹豫,转身,张了张嘴。

“但晚上不行,想都别想。”奕宣一眼看出他会说什么,附带嘲讽道,“晚上他可得为朕暖床。”

叶定川紧了紧拳头,就差抡过去,只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先生在北定又不是只见我一人?还有陆瑶哥不是?要是在华京,逢雨死了就不说,那陆老头子,楚家两位,甚至是南归那个,不都跟他待在一处过吗?你想刨根问底,就非揪着我不放?”

奕宣一愣,而后直接弹射起身,嘴角带上一丝不明的笑意。

对啊!陆瑶?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还是个大夫。

“我想我知道怎么救柳思生了?”

叶定川激动道:“真的?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奕宣:“……”

匹夫。

奕宣:“少刨根问底的影响感情,反正你现在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说了算,先救你再说。”

柳思生:“你的霸道跟谁学的?”

奕宣:“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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