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盲人设误我啊!”
谢时亦皱着眉头,一遍遍描大字,苦大仇深地完成董夫子的新作业。
为防止笔迹被认出,他刻意东一笔西一划,写出来的字个个叉着腿。
董夫子神评:给口仙气这字能跑的比谢时亦还快。
写了约莫半个时辰,王德福端了盘水果进来。
隆冬腊月,沙糖桔的香甜破开冷冽的空气,青涩的果酸味儿裹着柑橘香气刺入鼻尖,谢时亦的舌尖不禁开始分泌口水。
他把笔一扔,仰头看着王德福,开心地眼睛眯成一条缝。
“谢谢王爷爷!”
王德福横了他一眼:“快点吃,吃完继续练字,陛下可说了,文盲不能担任内廷职位。”
说完他转头温上一壶水,继续念叨:“橘子凉,吃完记得喝点温水,省得坏了肠胃。”
自从跟谢永富续完旧,王德福对谢时亦的态度和善不少,明显是把他当成自家小辈疼爱。
谢时亦不觉有异,开心地狂炫沙糖桔。
满满一小盘橘子,除了他提前挑出来留给王德福的,其他都被他一口气炫进肚子。
寒冷干燥的季节,能吃到汁水四溢的沙糖桔,唇齿间绽放着的酸甜,能治愈内心所有烦躁。
吃完后,谢时亦继续埋头练字。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完成所有作业,抬头发现顾景行还没回来。
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腕,嘀咕:“今儿个早朝有什么重要的事?怎么这么久?”
-
永和殿。
早朝还在进行。
顾景行坐在高位,睥睨着下方唾液横飞的臣子,眉眼里皆是不耐。
“皇上,民间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后宫空虚,您又未有皇嗣,实在不利于我隆安皇朝的稳定,因此微臣请求皇上,重启选秀,广纳六宫。”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方君霄,年龄不大,但字里行间都是老学究的酸臭味。
他一开口,立刻引来无数大臣的赞同。
尤其是经历过先皇在任时惨状的臣子,他们对于皇家子嗣的渴求,简直到了疯魔地步。
“方大人说的算是有道理,皇上,您登基已有两年,按理来说,确实也到了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时候。”
董熙稗心有余悸道。
先皇信奉巫蛊,沉迷方士推演和丹药,因一句皇嗣有碍他长生,便给所有后宫妃嫔下了红花,已生下的皇嗣要么送到行宫,要么被秘密处理。
所以在先皇突然暴毙后,满朝臣子皆傻眼。
整个皇家,翻过天来明面上只剩下一个安和王顾和鸿,他是先帝的幼弟,因天生跛足而得以避过皇储之争,并被善待。
先帝暴毙后,一部分臣子曾推举过他。
当然反对的声音也很大。
纷乱中谢时亦带着顾景行,宛如横空出世,还让他与先皇后滴血验亲,最终获得了朝中大部分臣子的支持。
其实滴血验亲只是走个流程,就顾景行的脸,完美继承了先帝与先皇后的优点,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身份。
如今顾景行登基,他还比较年轻,身体也不错,确实没到紧迫的程度。
但皇嗣这事儿还是得早点努力,毕竟能不能长大,以及有没有成为帝王的能力,都得慢慢儿看。
在所有人都极力促成选秀这事时,司徒鸿朗仿若没听见,老神在在地等着顾景行开口。
前几日的内廷要职,不过是在试探顾景行的态度,他真正属意的可不止是几个奴才的职位。
顾景行眯了眯眼睛,冰冷的眼神儿扫过他的发顶。
“丞相大人,选秀的事不知你怎么看?”
老狐狸想完美隐身,顾景行自然不会顺他的意。
司徒鸿朗上前一步,不紧不慢:“臣认为诸位大臣说的极有道理,皇家无嗣动摇国本,且如今后宫无主,阉人宦官把持内廷,于皇上无益。”
顾景行嘲讽一笑:“不知丞相认为,这后宫之主应该找个什么样的?”
“自是应该德才兼备,温顺贤淑,且出自名门望族,才好与陛下相配。”
顾景行:“名门望族、德才兼备,再考虑一下年龄,朕记得丞相家有两个孙女,倒是都符合要求。”
“陛下,立后乃国之重事,切不可慌乱行事。”镇国将军郑其安急切道。
他家也有适龄的闺女,不过才情方面,在圈子里比不上司徒家的,可论起名门望族,他家自也算得上。
顾景行把玩着指尖,任由他们争吵。
高高在上的位置,稍一低头就能看清楚朝臣的眉眼算计,着实一副好戏。
当初谢时亦教他,帝王之术要注重权衡,尤其是朝堂,各方势力纷繁复杂,作为帝王一定要分清他们,恩威并施,从而驾驭臣下,巩固皇权。
他说这非常困难,但帝王一定要掌握。
顾景行却并不觉得。
这很难吗?
不过丢出个引子,他们便会恨不得挣破头打起来,个个衣冠楚楚、威风凛凛,在他看来跟御花园池塘里的锦鲤没什么两样。
各方派系也跃然而出,谁在帮谁争取利益,多么显而易见。
顾景行正出神,旁侧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小哈欠声。
他转头一看,谢时亦正靠在侧门夹道的墙上,困的泪眼婆娑。
烦躁了整个早晨的心情,蓦然如乌云见日,瞬间晴朗起来。
顾景行心情转好,没了看人吵架的兴致。
他站起身摆摆手:“罢了,立后既如此重要,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此事容后再议。”
一句话,结束了今日早朝。
几位朝臣还想继续掰扯,谁曾想,顾景行已经转身离开。
王德福站在人前,挥了下拂尘:“回吧,诸位。”
成功挡住想追出去的朝臣。
一干人三三两两的退去,有些个义愤填膺,路上还在嘀嘀咕咕。
唯有司徒鸿朗,他没急着走,站在朝堂上目送顾景行,在视线捕捉到谢时亦的身影后,神色变得冷厉而耐人寻味。
顾景行并没有发现背后的那双视线,即便发现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走到谢时亦跟前,神色温柔:“董夫子留的作业写完了?”
谢时亦正用食指揉眼睛。
为了赶作业,今儿个他比顾景行起的还早,现在不意外困得直打哈欠。
而他体质特殊,只要打哈欠,必定鼻涕眼泪一块流。
现在他正苦恼地擦眼泪。
听到顾景行的声音,一抬头,鼻子奇痒无比。
“阿嚏~!”
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他甚至没来得及转身。
好在顾景行似有所感,及时侧身,保住了自己的脸。
他甚至还无比淡定地掏出帕子,递给鼻涕泛滥的谢时亦。
谢时亦顶着王德福“关爱”的目光,用顾景行的帕子压住鼻翼两侧。
“噗~”
浅灰色帕子晕开深色痕迹。
鼻腔里的酸涩感消散,谢时亦舒服了,开心地露出八颗牙,笑的极为灿烂:“谢谢皇上。”
顾景行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不是感冒。
“没事。”他自然地接过脏了的帕子,丝毫不嫌弃,“饿了吧,早膳想吃什么?”
王德福捂住眼睛,假装自己没看到刚才那一幕。
谢时亦确实饿了。
自从跟顾景行一起吃了顿晚膳,自那之后两人都是一起吃饭,他很喜欢御膳房厨子的手艺。
“都行,”谢时亦不挑嘴,“快走,刚才路过御膳房,我都闻到香味了。”
顾景行笑了笑,脚下的步子确是加快几分。
谢时亦是个话多的,他习惯跟顾景行在下朝的路上边走边聊,这会儿嘴巴也闲不住。
“想不到丞相大人的目的在这儿,怪不得前几天巴巴地来刷存在感。”
顾景行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那你怎么看?”
他说的是立后。
谢时亦听懂了,张嘴想说话,又卡在那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心虚地错开视线。
不是,顾景行娶媳妇儿这事为什么要问他,难道不是他自己拿主意?
而且,他还能娶媳妇儿吗?
回想起荒唐无比的那一晚,谢时亦越发心虚,眼神儿也不自觉落到顾景行小腹的位置。
能行吗?
顾景行被他看的,一股热意从心底升起,直冲小腹。
好在是冬日,厚厚的衣物挡住了那物的轮廓,不然……
但也禁不住让人这么盯。
更何况还是放在心尖尖的那人。
顾景行难得有些羞赧,他抬手捂住谢时亦的双眼,声音微哑:“不许乱想。”
眼周的肌肤最是娇嫩,在顾景行掌心的皮肉贴上的刹那,谢时亦忍不住颤了颤。
长长的睫毛划过掌心,两人心下皆是一阵颤栗。
早膳吃的心猿意马,自是没人再提立后的话题。
眼瞅年关将近,顾景行要处理的事务繁多,用完早膳又要去御书房。
谢时亦跟在他身后,悄悄打着腹稿,准备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要到慎刑司主审的职位。
早知道有这般处境,当初他就是装骨折,也不瞎掰自己是文盲。
心中装着事,以至于走路分神,没发现前面的顾景行已经停下来。
他径直往前走,不意外撞到一个梆硬的背脊。
“肿么停煮了?”
捂着酸涩的鼻尖,谢时亦泪眼汪汪抱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