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叔怀着复杂的心情,将李东强的情况向裴准做了详细的汇报。
当他描述到李东强如何头顶生出兽耳、身后长出尾巴、双手化为利爪,甚至一爪就在加固墙壁上留下深痕时,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讲述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然而,端坐在轮椅上的裴准,那张惯常冷峻、不苟言笑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震惊或不可思议。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达叔汇报的不过是今日天气如何、晚餐准备了什么这类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达叔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赞叹:不愧是白手起家、在商界腥风血雨中创立裴氏帝国的男人,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着实令人佩服。
不,也不绝对!
达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那张巨大软床上,依旧深陷高热昏迷中的夏榆。
至少在面对少爷的时候,裴准那冰封般的表情是会融化的。
无论是从前两人争锋相对时的恼怒、无奈,还是如今这深藏眼底的焦灼与痛楚,都让他显得……真实了许多,有了那么一丝活生生的“人味儿”。
对于李东强觉醒了异能,而且是罕见的兽系异能,裴准并未感到意外。
夏榆之前零碎的讲述中提过,李东强前世直至死亡都只是个普通人。
这一世出现了变数,这变数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刚激发的兽系异能极不稳定,究竟是进化成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还是退化成毫无理智的嗜血丧尸,谁也无法保证。
裴准沉默片刻,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对达叔吩咐道:“继续观察。二十四小时未过,决不能放他出来。” 稍作停顿,他手腕一翻,一把漆黑冰冷的手枪凭空出现,递到达叔面前。
“拿着,以防万一。”
那意思,不言而喻。倘若李东强最终失控变成丧尸,就由达叔亲手……了结他。
达叔看着那把手枪,苍老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接了过来。
枪身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但他并未觉得裴准此举冷酷无情。反而,他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
他原本以为,在裴准心里,除了夏榆,再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生死。
李东强跟随裴准已有六年,平日里沉默得像块石头,除了裴准的命令,谁的账都不买。
多少人曾试图用重金、权位甚至各色美人来挖角,都撼动不了他分毫。
以至于后来圈子里流传起各种离谱的谣言,说裴准会给人下降头,甚至说李东强是他炼制的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
可达叔知道,李东强不是人偶,他有自己的思想和骄傲。
对于曾经身份成谜、心性必然坚韧如铁的李东强而言,被迫变成那种失去人性、只知杀戮的怪物,无疑是最大的耻辱。
他宁可轰轰烈烈地死,也绝不愿以那般不堪的模样苟活。
而裴准,正是足够了解他这一点,才给出了这把枪。
这并非冷酷,而是一种……最后的尊重,和对战友尊严的维护。
达叔收起枪,见夏榆的高热似乎退下去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他先去了方鹤那里,欣慰地发现方鹤的高热已经完全消退,呼吸绵长平稳,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接着,他再次来到地下室。透过观察窗,他看到李东强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了两条更为粗重的铁链,将自己结结实实地捆在了冰冷的床架上。
他低着头,**的、肌肉虬结的上半身布满汗珠,那对毛茸茸的兽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连带着身后那条有力的尾巴也安静地垂在地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郁的、等待审判的孤寂。
达叔看着心里有些发酸,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像平常关心小辈一样,敲了敲铁门,语气寻常地问道:“阿强,饿不饿?要不我再给你拿点吃的来?”
李东强闻声抬起头,幽绿的兽瞳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他罕见地、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声音沙哑地打趣道:“达叔,这听起来……有点像断头饭。”
达叔被他这话说得呆了两秒,“……”
别说开玩笑了,就是正常交流,李东强以往跟他说话加起来可能都不超过十句。
今天经历的这些“异常”,比他大半辈子加起来的都多,都离奇。
他立刻像是听到自家孩子说不吉利话的长辈一样,连“呸”了三声,带着嗔怪的语气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年轻人,总爱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李东强看着达叔下意识去摸后腰藏枪位置的小动作,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些,带着点自得,也带着点释然。
“达叔,别藏了,我都看到枪托的轮廓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异常清晰,“还是裴总……了解我。”他明白这把枪的意义。
达叔见他是真的不介意,甚至有种被理解的坦然,心中感慨万千。
他看着李东强这副半人半兽的模样,想起他跟随裴准之前那神秘莫测的背景,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涌了上来。
他索性在铁门外席地坐了下来,像是拉家常般问道:“阿强,你跟达叔说实话,你的真名……就叫李东强吗?”
这个问题,他憋在心里很久了。
李东强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那双幽绿色的兽瞳里闪过一丝恍惚,思绪仿佛被瞬间拽回了那段他几乎快要刻意遗忘的、充斥着血腥与黑暗的过往。
曾经,为了躲避无休止的追杀和清算,他像阴沟里的老鼠,拼命掩盖自己的过去。
即便是救了他一命、并赋予他“李东强”这个崭新身份的裴准,他也从未主动提及半分。
在他看来,裴准与其说是尊重他的**,不如说是对他的过去毫无兴趣——那个男人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系在夏榆一人身上。
时至今日,他早已习惯了“李东强”这个身份,习惯了作为裴准的影子,习惯了在夏家庄园这片相对宁静的屋檐下生活。
在裴准以及夏家的庇护下,他以新的身份安稳地多活了七年,这本身已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幸运。
然而,乱世将至,旧有的秩序即将土崩瓦解,人性的丑恶将在失去约束后暴露无遗。
他深知,未来的日子很可能要再次回到那种如同炼狱般,时刻需要提防、无法信任任何人的状态。
但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有了一起经历诡异高热的同伴,有了一直默默关心他的长辈达叔,更有了那个看似冷漠却给予他最后尊严的裴总。
他们,或许可以称之为伙伴,甚至家人。
所以,那些尘封的往事,似乎……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达叔见李东强久久沉默,那双兽耳也微微垂着,误以为他依旧不愿提及,或者对自己还不够信任。老人心中微微叹息,刚想开口缓和气氛,“要是不想说,就不必……”
“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李东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释然。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巨大的兽爪无意识地在身前交握,开始讲述那段属于“李东强”之前的人生。
“在成为李东强之前,我十句话里,找不出一句真话。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即便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也无法全然信任。在我们那种环境下长大,没人会喜欢‘奖金平分’这种天真的想法。”
他回忆起最后一次任务,那也是他杀手生涯的终结。
那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高难度任务,竟然出动了七个人,六男一女,他只是其中之一。
在这之前,他们仅仅在杀手排行榜上知道彼此的‘花名’,从未见过面。
当他们得知排行榜第二的‘艾因’竟然是个女人时,李东强的兽瞳里闪过一丝复杂,他说:“有人惊讶,有人漠不关心,当然,更多的是轻视和不相信。
‘艾因’这个名字,在圈内意味着100%的刺杀成功率和无一失手的战绩。
传闻她最擅长的,就是将刺杀策划成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
李东强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任务期间,我们发现她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冷漠。无论是言语上的讥讽,还是行为上的挑衅,她都毫不在意,像一台没有感情的精密机器,喜怒哀乐仿佛与她无关。渐渐地,那些带着成见的人也觉得索然无味,放弃了试探。”
“直到刺杀任务结束,我们所有人才被她的策划深深折服。”李东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后怕,“可以说,如果不是‘艾因’,我们所有人,都会折损在那场任务里,尸骨无存。”
达叔听得入了神,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你们……内斗了?是不是那个艾因想趁机把你们都解决了,独吞酬金?”这种黑吃黑的故事,他还是听过不少的。
李东强沉默了几秒,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努力回忆某个关键的细节,语气带着一种不太确定的恍然,“不……恰恰相反。是她,又一次救了我们所有人。”他的语气逐渐变得笃定,“是的,就是她,救了我们所有人!”
达叔更加不解了,“不是她,也不是你俩联手,难道是剩下那五个人?”
李东强摇了摇头,兽耳随之轻轻晃动,“是我们组织的首领。”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那场刺杀任务,就是七年前,震惊世界的‘五国会谈袭击事件’。”
达叔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嘴巴无意识地张开,震惊得几乎合不拢!
七年前,五大国首次举行高层会谈,旨在签订和平条约,避免世界范围内的冲突升级。
然而,会谈期间,会场却因“一只乌鸦在通风管道内筑巢,引发线路短路起火并导致爆炸”,M国、Y国、D国的三位最高代理人当场殒命,另外两国代理人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正是这场“意外”,彻底点燃了火药桶。M国联合Y、D两国,以此为借口,向幸存的两国发动了大规模战争。
战火绵延九个月,边境及周边小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直到最后,我国不得已祭出了具有全球威慑力的战略性武器,才迫使M国重回谈判桌,签订了为期二十年的和平条约。
达叔的嘴唇颤抖着,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他指着李东强,声音发颤,“当年……当年那场导致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战争……竟然是……是你们七个人搞出来的?!你……你们……”他骤然失语,巨大的冲击让他不知该愤怒,该谴责,还是该悲哀。
事情已经发生,且过去了七年,无数生命已然消逝,他现在又能说些什么呢?
李东强低下了头,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彻底耷拉下来,巨大的兽爪紧紧攥起。
来到夏家之后,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冷血的工具,他完全明白达叔此刻的感受。错了就是错了,沾满鲜血的过去无法洗刷,他也无力改变历史。
倘若早知道那场“完美”的刺杀会引发如此惨烈的连锁反应,会造成数以万计的无辜者丧生,家园毁于一旦,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接下那个任务。
“那场刺杀的背后……”李东强声音沙哑,试图解释那黑暗的根源,“掩盖的是某些跨国资本家集团,为了彻底掌控全球能源命脉和金融市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他们需要一场混乱,所以……”
“所以,当你们回去复命,交出‘完美’的答卷时,你们的首领为了永绝后患,决定将你们这几个知道太多内情的执行者,全部灭口!”
一个带着几分虚弱,却又充满笃定和一丝臭屁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达叔和李东强同时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的方鹤,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正双手抱臂,懒洋洋地倚靠在墙边。
他脸上带着刚刚听完一场大八卦的满足感,以及一种“我早就猜到了”的得意表情,目光灼灼地看向地下室内的李东强。
方鹤:你丫的咋不上天呢?
李东强:我是走兽,不是飞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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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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