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时，程小满正盯着窗外被风吹散的云。教授讲解IS-LM模型的声音忽远忽近，他无意识转着钢笔，墨水滴在笔记本的"流动性陷阱"四个字上，洇成乌鸦翅膀的形状。

下课铃响起，程小满合上教材，指尖蹭到书包侧袋鼓起的硬角——顾明州送的《花艺基础图解》露出烫金书脊，在经济学笔记的灰蓝色封皮间灼灼发亮。

走廊的穿堂风掀起衬衫下摆，他低头避让嬉闹的人群，青城大学栽了很多树木，烈阳下多了难得的阴凉，

一路走回寝室，寝室门前的树下却站着一抹身影，女生默默掉着眼泪，手里抱着一个素描本，看见他赶紧擦了擦眼泪，程小满有些不知所措，他最不会应付女生哭了，这个女生他是认识的，开学不久张士奇就像全寝室介绍了他的女朋友——林暖暖，美术系的。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站在这儿哭，程小满拿出纸巾递给她，“那个，程同学，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给张士奇，他现在应该在训练，等他回来的时候帮忙给他…… 我们俩吵架了，我把他拉黑了…… ”说着就又红了眼眶。

身后突然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正朝这边开来，程小满以为是哪个老师的车，毕竟外来人士的车不能进校园，就侧身让到一旁，同时接过了了林暖暖的素描本，“好，我会给他的。”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江鹤竟然从车上下来，他手里还抱着课本，看见眼前两人愣了一下，同为一个寝室的人，他自然也认识林暖暖，惊讶凑上前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张士奇欺负你了？”

“没…不是…… ”见人越来越多，林暖暖也颇觉尴尬，擦了擦眼泪对程小满说了声谢谢就转身走了。

而这边程小满却想着刚才的车，如果没看错，刚刚驾驶位上坐着的好像是顾明州，他今天没戴眼镜，搭在方向盘的右手上戴了块银色的腕表，车门没关上之前他看了一眼，和对方对上视线，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看着不太高兴，等他反应过来，车已经开远了。

江鹤见人走了程小满还愣在原地，手肘捣了捣他，请求道：“小满，能不能帮我把书包带上去？我一会儿的课，有点赶不及了。”

程小满接过他的书包，想了想还是问道：“刚刚那是谁？”

“哦，那是我小舅舅，呃我今天起得有些晚了，我们刚好顺路，所以麻烦他送我一下。”

也就是说，他打工还债的债主是自己室友的小舅舅？江鹤还不知道自己的室友和自己的小舅舅现在是欠债人和债主的关系，他和程小满道了谢，便一溜烟向教学楼跑去。

公司今天有些事情要处理，顾明州从学校出来就转向去开上去公司的路，红绿灯的间隙，他放任自己思绪发散，想到程小满和刚刚的那个女生，女生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挺像青春疼痛文学的。

所以，顾明州轻敲方向盘，他这是已经谈恋爱了吗？

上午的课上完，程小满下午就没课了，一直到中午张士奇都没回寝室，把那个素描本放在他的桌子上，吃过饭后，他就前往花店，坐了两站地铁到后，发现顾明州今天竟然没来上班。

店里只有林棠在，她正给一个手捧花系丝带，“顾老师一直都这样的，他好像还有别的事要忙，很多时候都不在店里。”

程小满今天跟着林棠学了怎么包花，但可能是真的没有花艺方面的天赋吧，他包的花要是被客人看见了，是会要求退款的程度，在又一次把花纸蹂躏得不成样子之后，林棠无奈的让他去给花浇浇水，收拾收拾柜台。

程小满在柜台上看见一个手册，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花卉图案，玫瑰、绣球、百合、郁金香、铃兰…… 每朵花旁边都给了注释，这些图案可以看出来画者笔锋凌厉却不失细腻，寥寥几笔就将不同种类的花勾勒出来，还不失其韵味。

林棠包好了一束满天星，刚好有人来取花，送走客人走到柜台这儿发现程小满在盯着手册看，就出声解释道：“这是顾老师亲手画的，很好看吧，有时候就觉得上天真是眷顾顾老师，人长得帅，画也画得好。”

说完就又去忙工作了，程小满将画本往前翻，发现最前面几页的画作与后面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虽然都一样的精致好看，但还是能看出来前面的线条要更加柔和一些，在右下角，程小满看见一个字的署名——「苏」。

临下班的时候，网上多了一笔订单，用户直接订了九十九朵艾莎玫瑰，悦色花艺是提供外卖服务的，不过需要加配送费，平常都是由林棠扫个共享单车去送，但今天这笔订单的收货地址却刚好是青城大学。

“我去送吧，刚好快下班，我也要回学校了。”程小满主动揽了下来。

九十九朵玫瑰体积不容小觑，程小满两只手勉强能抱个满怀，可是有些遮挡视线，鼻尖全是玫瑰馥郁的香气。

这坐地铁肯定不行，林棠正准备给程小满也扫一辆共享单车，出门的时候却撞上了顾明州，临近傍晚，他竟然回来了。

顾明州看向后面的程小满，目光移向他怀里的大束玫瑰，神情意味不明，程小满透过玫瑰花和他对上视线，他又戴上了眼镜。

气氛有些凝滞，仿佛过了良久，顾明州打破沉默，推了下眼镜，笑着说：“这是要去表白吗？”虽然人是笑着的，但面对现在的顾明州，程小满莫名有些紧张，“不是，这是学校里的人订的，我只是顺路送过去。”

“不好拿，我送你吧。”说着不等程小满反应，不由分说的拿过他手里的玫瑰花束，程小满抱得吃力，他却一只手也拿得很轻松。见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程小满只得快步跟上。

车门关上，程小满坐在副驾驶上，“安全带。”，下一秒，男人突然贴近，拉过座椅旁边的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了，程小满心跳好像漏了一排，攥了攥掌心，低声说：“谢谢。”

暮色在挡风玻璃上流淌成琥珀色的河。顾明州单手搭着方向盘，余光里是程小满被夕阳映红的侧脸。少年正低头核对订单信息，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

那一大束玫瑰放在后座，车载香薰吐出冷杉气息，混着玫瑰的甜腻，在密闭空间里织成一张潮湿的网，小程序页面上是顾客发来的信息，询问什么时候可以送到，他有急用。程小满回复说很快。

“程小满。”

“嗯？怎么了，顾先生？”被叫名字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奇怪，程小满关上手机转头认真的看着顾明州。

“你谈恋爱了吗？今天早上那个是你女朋友吗？”其实不该是这样的，起码不该是在这样一个场景里、这么直白地问出口，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但初见那日的雨似乎下进了他的心里，少年低垂的眉眼、倔强的身影、紧张的声音一直挥之不去，他的心里像住进了一只猫，时不时的挠他两下，他却毫无办法，所以在结束公司工作后他还是回到了花店，想问一个答案。

沉默蔓延开来，顾明州闭了闭眼：“你……”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程小满打断：“不是的！我没有谈恋爱，她也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室友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也不知道在急什么，似乎还没从刚刚听到那两个问题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他不敢细想这个对话代表了什么，车已经停了下来，青城大学到了。顾明州转过身，语气参杂笑意，很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了。”

程小满几乎要落荒而逃，却被顾明州拉住手腕停下动作，男人摊开他的掌心，看着新换的纱布，笑着说：“今天倒是很听话。”耳尖腾地烧起来，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急促起来。

张士奇在校门口等着自己的外卖，路边停靠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出于男人对豪车的向往，他多看了两眼，就见自己的室友从上面走下来，他还没从“自己是有原来是豪门少爷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对方又从车后座抱下来一大束玫瑰花，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接着，他的电话响了。

程小满闻声看来，却是自己的室友张士奇，他犹豫地上前，不敢确定的喊道：“帅气逼人的大蟑螂？”，听见有人喊自己的网名，张士奇下意识答到，然后两人相顾无言，这一幕在没挂断的铃声中显得有些滑稽。

透过车窗望着程小满的身影，“他很容易害羞。”顾明州得出结论，不能太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