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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十五年秋。
昭平公主沈幽,作为和亲公主前往北狄,嫁于北狄可汗魏明。
接连行了几日只见黄沙漫天,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漠只有枯藤昏鸦,乌鸦飞过留下的呕哑嘲哳之声在空中盘旋,风滚草时而卷带着黄沙从荒漠上滚过。
燕国的旌旗随着北狄的劣风呼呼飘动,随性的宫人步履维艰,都忍不住侧过身子试图通过那人间炼狱一般的大漠戈壁,不少人的嘴唇已然干裂起皮,若是命数不好子啊这位戈壁滩内一命呜呼的都不在少数。
沈幽掀开马车的帘布向外探出脑袋,目光可见一位娇憨动人的少女掀开头上的红盖头,一袭大红嫁衣戴着金质凤冠朱钗微颤,少女披着火红的斗篷,斗篷上白色的狐绒毛被吹得飘拂过脸颊,惹得那张带着些许红晕粉雕玉琢的脸庞有些发痒。
“公主,您还是先在马车里坐好吧,这北狄环境恶劣,到达都城还有些时日。”为首的大夫手持节杖,节杖上的节旄带着铃铛在空中舞动着叮铃作响。
沈幽不是个很受人重视的公主,她只能小声地“哦”了一声,然后正欲缩回去的身子忽然一滞,她不得不探出更多的身子去看自己那被风叼走的盖头,大红的盖头在空中打着旋儿吸引了不少宫人的目光,只见人人都想要伸手抓住那盖头,可惜却是无济于事,盖头越飞越高消失在了沈幽的视线中。
“公主啊,不可如此胡闹!”陪嫁嬷嬷上来把沈幽赶得塞回了轿子里。
所有人都害怕沈幽会逃,到时候且不说给燕国交代,就是北狄也说不过去一个活生生的公主没了人影。
但其实,沈幽压根没想过逃,她既然已经决定了嫁到北狄,就自然会扛起自己公主的担子。
沈幽缩回到了轿子里,她今年不过刚刚及笄,说实话,一个少女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头,于她来说其实算是不小的打击。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这招对于沈幽来说是最没有用处的一招,父皇不疼她,母妃不爱她,明明北狄要的是最尊贵受宠的公主,可偏偏最后替人嫁过去的还是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公主,沈幽有时候做梦都在想北狄真的会信吗?
虽说燕国皇帝老儿把嫁妆准备的非常丰厚,仿佛她真真切切是燕国最受宠的公主,随行十里红妆,她沈幽也算是无憾了,若不是嫁给北狄恐怕自己一生都没有这种待遇。
所以,沈幽她没得选。
马车内,沈幽神情有些沮丧,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头埋了下去,再抬起来时眼睛上已经沾染了些许泪滴,她仰头看着马车有些局促的车顶,她长叹一口气,语气里面全是无奈之情。
她不责怪父皇无情无义,也不斥责母妃毫不作为,北狄同燕国交战多年,总要有公主做出牺牲嘛,只不过好巧不巧那个人偏偏是她。
马车又行驶了几日,终于走过了最难走的大漠黄沙之地,来到草原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行使团决定先驻扎下来休整几日,以免太过舟车劳顿伤了马车上那位的千金之躯。
沈幽没法从马车上下来,在到北狄洞房之前,她都不被允许踏出马车一步,所有的吃穿用度全靠陪嫁嬷嬷照顾。
“......”但沈幽终归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她还是喜欢向外看着,这一次眼前的景致已然变了许多。
他们身处广袤的草原,不远处还有牧人高歌放羊,牧人的唱词是北狄话,沈幽学过几句跟着迷迷糊糊听了几句:“日高露晞原草绿~羊散如云满川谷~”沈幽跟着哼唱了一小段心情还算不错。
她重新坐回马车里,其实北狄对她来说还算是新鲜,风景是未曾见过的大漠沙如雪或是长河落日圆,这些都是帝京城没法见到的场景,她能听见天空之上翱翔的雄鹰飞过的阵阵嗷鸣,和深宫之中的黛瓦红墙不同,眼前的一切是沈幽从未接触过的自由。
忽然,耳边传来了随行宫人一边噼啪烤着肉类一边饶有兴致的交谈。
“听说这公主要嫁的是北狄的老可汗,那老可汗如今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真是可怜。”
“是啊,公主如今也才刚刚及笄,就要嫁给一个年岁长出那么多的人,都比陛下年岁要大咯,想不到去了会被怎么对待。”
那人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没办法,谁叫咱们打不过人家那些匈奴人呢,北狄的铁蹄都快踏平了燕国几座城池了。”
“哎,可惜了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公主啊......”
议论之人一边说一边有些嗟叹,马车里的沈幽安静的吓人,她知道自己要嫁给可汗,做那魏明不知道第几房小妾,连个王妃都算不上,更别说如何在一个狠厉之人的手上存活下来。
或许不出几日,这绿油油的草原就要成了自己的埋骨之地。
沈幽欲哭无泪,是啊,她真的可惜,也真的可悲。
“说什么呢!”使节赶走了那两个宫人,来到马车边低声安慰道,“公主不必在意,就是几个口无遮拦的下人,莫要扰了公主的兴致。”
“无事。”沈幽开口,“不必为难他们。”
沈幽语气很温柔,她不想争辩什么,毕竟那几人说的没有错,或许沈幽心想着,自己应该写写遗书什么的,到时候若真真切切活不下去了,求求情或许还能将书信待到中原,至少告慰一下自己的母妃。
马车再次启程,沈幽吐出一口浊气,胃里面翻江倒海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已经许久都胃口食欲不好,吃的少了许多,也许是心中实在恶心吧。
离北狄的都城愈来愈近,步履匆匆的行人也不由得多了起来,甚至偶尔可以听见商队沿途叫卖的吆喝声,沈幽让车队停了下来赶了个热闹,买了一串玛瑙手链戴在了自己的手上,以求一个平安如意事事顺遂。
“公主殿下,或许明日就能到北狄都城了。”使节放缓马匹的脚步,来到沈幽马车附近低声嘱咐道,“嬷嬷教给公主的关于侍奉可汗的事也一定要记了清楚,切不敢惹怒了北狄王,给燕国带来灾祸。”
“本宫知晓。”沈幽缓缓开口,语气不咸不淡。
“......”使节似乎还想要在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也许打使节的心中,也是心疼这样一位小公主吧。使节叹了口气,然后骑着马重新回到了队伍之前,好好带完这和亲一程吧。
忽然,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一队人马,这使得中原的使团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雾气散开,使节勒住马匹看着对面身骑高马的男人,男人五官深邃,头发微微卷曲编着一缕辫子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看起来相当干练。男人一身戎装,背上背着双刀,皮肤呈现小麦色,身形高大,骑在汗血宝马之上显得好不威武。
使节吞了吞口水,心中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眼前的男人莫非就是那个连破燕国数座城池,号称北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也是北狄的异域王爷——魏淮。
“保护公主。”使节嘱托一句,一行使团便开始做出防御的姿势将马车团团围住。
沈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这行进的马车怎么忽然停了下来,于是她正欲探出脑袋去查看一二,就被嬷嬷低声严肃的语气唤了回去:“公主,坐好,不要出来。”
“不知阁下拦路有何贵干?”使节骑在马上开口问道,双方僵持不下,气氛明显开始焦灼,沈幽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在马车里不由得握紧了手帕。
“你们便是中原和亲的使团车队?”魏淮开口问道,他声音洪亮粗犷,听得马车中的沈幽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不好的感觉,犹如猛虎咆哮一般惹得沈幽语法紧张。
难道北狄人都这般凶猛异常,难道就不能怜香惜玉温润如玉一些?
沈幽欲哭无泪却又无可奈何,只听见使节镇定自若地说道:“正是。”
使节额角渗出汗滴,不知道北狄这是什么意思,但至少,至少两国之间面子还是要给的吧?使节也是在赌,赌北狄不是那么目中无人,眼里还有他们燕国这个邻国的地位在。
“呵,既然如此......”只见魏淮抽出一把大刀,他那双粗粝宽大的手握着大刀,眼神之中闪过狠厉精明,“那就不客气了......”
魏淮一拍马鞭,驾着马飞快赶来,使节微微一怔,只听见马匹嘶鸣抬起两只前蹄,眼见是要人仰马翻的样子,使团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早就受不住的宫人四散逃跑,吓得轿子里的沈幽一把握住了轿子里嬷嬷的手腕,沈幽的手微微颤抖,眸光中满是惊诧。
陪嫁嬷嬷也是惊慌,却还是拍着沈幽的手以示安慰:“公主不必惊慌,不必惊慌......”
下一秒一把大刀的刀锋向轿子里袭来,这一下嬷嬷也吓得够呛,两个人惊慌失措地缩在马车里,却见那大刀将车帘削断,不曾伤到二人分毫,看来是早就有所把握。
沈幽眸子里逐渐倒映了一身穿着银白盔甲的男人,男人身形高大,几乎是将她笼罩在阴影中,沈幽微微惊诧还来不及反应,带着翠玉手镯的手腕就被男人一把抓住,男人力气很大一下就将她从马车里拽了出来。
魏淮力气很大,他将沈幽如同长枪一般在腰间转了一圈,嫁衣翻飞的裙摆在最后连同女子稳稳落在了魏淮的肩头,就这样魏淮如同扛着一袋粮草一样一手扛着沈幽,一手拿着大刀,麦色皮肤露出细长而又带着必胜矫健的眸光,看起来好不威风。
“如此美娇娘,何必嫁可汗,不若做我魏淮的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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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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