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桑连这种常常被捧着的人来说,谁要是不爱搭理他,他反而更想去跟人家玩玩儿。
南芜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感觉,平时不爱搭理他,许久才说一句话或者一个字,也从来不主动来为春台找他。
于是桑连开始闲着没事儿就往雪乌峰跑,或者到南芜讲完课后的半路让人把他请到为春台去,非得跟人家玩儿。
桑连开始不上课的一个月后,他开始缠着南芜带他下山了。
这日,他带着装满银子的储物袋等在南芜讲完课回雪乌峰的路上,这银子还是他用灵石换的呢!
其实除了他,也有许多弟子不用上课,不过大都是已经不用再上课了,过了筑基期就能去前山领任务下山了。
而他,出为春台都困难。
他前些日子在雪乌峰受了冷,在床上躺了几天,也咳了几天,这才刚见好便又偷偷来找南芜了。
在见到南芜从太文楼出来后,桑连一下子从树后跳出来,抓着钱袋子蹦蹦跳跳到了他跟前。
“师兄!你今日得了空了吗?”
南芜没回他的话,脚下的步子也没停,但是垂下眼睛笑了笑。
天爷!笑了!
桑连心中大喜,大着胆子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挤着他换了个方向,下山的方向。
“我晚些时候还有事。”
桑连惯会撒娇卖乖,他把南芜的手捧起来,又把自己的脸贴了进去轻轻蹭着,像黏人的小猫小狗。
“师兄可怜可怜我吧~只要你愿意带我下山,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许是他缠得太过分了,俩人极其顺利的下了山。
南芜怕他撒手没,在桑连的腰上缠了一圈旁人看不见的银色丝线,一旦俩人的距离超过了两尺便立刻收缩。
桑连接受良好,捧着个奶味儿糕吃得开心,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看一眼南芜还在不在,二尺的距离倒是从未超过。
逛到最后,南芜捧着一堆他说不上来的吃食跟在身后,俩人离开人群坐到了河边。
“师兄,你的刀修好了吗?”桑连突然问道。
南芜怔了一瞬,慢慢点了头,“就快好了,还差师尊的极寒之冰淬炼。”
离师尊闭关结束还有十日,也就是离南芜离开还有十日。
桑连很想问一下,到时候能不能带他一起外出修行,可话到了嘴边他又问不出口。
他太废物了,什么都不会,还总是生病,除了拖后腿就是拖后腿,师兄不会让他跟着的。
嘴里甜滋滋的糖葫芦突然就变得不好吃了,他扁了扁嘴又问:“那你是怎么修行的呢?累不累?”
缺不缺按摩倒茶水的跟班呀……
“悟道,稳道心,再悟道……不累。”
桑连垂下脑袋了,他不懂这些东西,即便南芜说了他也不懂。
南芜看出了他的低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不一定是修炼之人才有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你爱吃甜糕也是你的道,没有什么不同。”
“不一样。”
南芜的手抖了一下,他听到了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
桑连咽下了非常非常难吃的糖葫芦,脸上的泪越来越多,多到能洗脸了。
“我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个镇,但是我肯定活不久了,不过等以后我成了鬼就好了,想去哪就去哪,别人说还能修鬼道,不看生前的资质,到时候我也能修炼了。”
他总是想这些事情,甚至越想越开心,又甚至开始期待自己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变成鬼。
可他又不敢辜负大家,所有人都想着法子延长他的寿命,前段日子阿蛮听说东阳最近出现了能延年益寿的海灵珠,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桑连太羡慕师兄了,所有人都夸师兄,夸他天赋绝伦,夸他心有大道,总而言之,他同师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后来他把师兄当成了他的寄托,哪怕那时候他都忘了师兄长什么样,哪怕师兄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却还是常常想着,今日师兄斩了什么妖除了什么魔,可有寻得今日的道……
就好像他也这样做了。
后来师兄回来了,得了消息的他第一时间跑到了长老殿去偷看,果然,同他想象的完美师兄一模一样。
现在师兄就在眼前,就在身旁,可他又控制不住地产生了恶意,为什么他们是天壤之别呢,为什么他偏偏是那个壤。
凶猛的眼泪跟决了堤似的,哗啦啦地流。
桑连用袖子擦了又擦,可又有新的眼泪流出来,他已经控制不住了,整张脸被擦得一块块红,磕磕巴巴道:“对、不、起,是我、太、嫉妒、你了。”
他的脸被一只大手捏了起来,被轻柔的棉布一点点擦拭,他听到师兄说:“莫哭了,等师尊出关我便去同他说。”
“说什么,呢?”
“带你一同去寻道啊,除了鬼道,师兄都能带你去寻。”
似梦似幻,好不真实。
桑连满眼泪看得不真实,他慢慢伸出手想去碰轻声说话的那人,却又觉得那人远在天边,碰不到……
为什么碰不到呢?
桑连有了一瞬迷茫,他擦去眼泪使劲摇了摇头,再一睁眼时还是看不清,甚至比刚刚还要模糊。
他又变得更迷茫了,刚刚他为什么哭了呢?对面是谁啊……
哦对,是他的师兄,他的师兄。
可是师兄的名字他忘了,一百年太久了,更何况他记性本就不好,记不得一个人的名字也很正常。
桑连突然听到很远处有人在唤他,像是在他的梦外面……
对!是梦!就是梦!
他不小心入了梦。
在那一刹那,桑连睁开了眼睛,如溺水者般极速呼吸着。
殃君抓着他的手腕,顺着脉搏平稳地安抚着他身上的每处躁乱不安。
桑连缓过来后浑身有些无力,试图想起梦中的师兄是谁,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便算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二人身处一处废弃的楼舍,除了柱子外无一物,柱子上有焚烧的痕迹,不过应当是过了许久了。
他问道:“这是何处?”
殃君答非所问道:“刚刚梦到了什么?哭得那样伤心。”
桑连立即摸了摸脸,果然摸到了些湿润,他又瞧了瞧殃君,发现他并未有嘲笑的意味。
这才回答道:“梦到了之前的一个师兄,不过我却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很厉害,很高。”
殃君没有动,接着问:“同门师兄吗?”
桑连点了点头,“我记得我只有一个师兄,还有一个师妹阿蛮,不过那个师兄不常回来,所以已经忘了。”
“那你还记得你让我帮你找谁吗?你写了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桑连皱着眉摇头,扶着柱子站了起来,“你记错了吗?我找长留的掌门,可是没有写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殃君垂下的眼睛轻轻抖着睫毛,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扣着,很快便滴下一滴血,然后源源不断地流着血,无法愈合。
在屋前屋后探查了一番的桑连回头想叫他,却睁大了眼睛看见他满手的血。
二人在不远的距离间默然对视着,对方的眼中满是桑连看不懂的哀悸,强烈到让他不敢再看。
桑连忍不住想着,殃君好像在通过看他想着另一个人,是他之前的相好吗?他跟他之前的相好长得很像吗?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重新投过去安抚的眼神,可他再看向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不看他了。
“这里是长明殿。”
桑连突然回神,刚刚他看了一圈都没发现,细细想来,他没发现也很正常,他只进过一次长明殿,是在一名大能去世的时候。
“那长明灯呢?”
“你的脚下。”
桑连忙移开,在看清地上的东西时瞳孔微缩,是遍地的长明灯碎片,无数的琉璃碎片被厚重的灰尘盖住了,刚刚走过的地方却是展露出一些来。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熄灭了的。
若是哪个人还存活着,就算琉璃灯坏了也仍旧是亮的。
桑连开始在排在后面的一堆里翻找,灯底的名字一个个略过,基本上都没有印象了,不过肯定都不是他要找的。
就这样找了一刻钟后,殃君突然出声问道:“你在找谁的长明灯?”
桑连突然顿住了,迷茫地看向殃君,喃喃自问道:“对啊……我在找谁的呢?”
无数的长明灯全部是熄灭的,桑连的心突然间有些刺痛,喉头满是腥甜的味道,没忍住的一声咳嗽,咳出了一口深红色的血,很快便没了意识。
——
殃君抱着他走到了长明殿外的台阶上,这里的台阶也不完整了,大部分被山土掩盖了,往下走的台阶变成了平地。
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去想,魇冥的真假,还是背后之人的目的,又或者桑连关于他的那部分记忆为何被删除了。
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如同百年前那场屠杀后的凝滞感,无力又恐惧。
不过还好,上天还是垂怜他的,这次他抱住了心爱的人。
无论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天道,又或者是有通天之力的神仙大能,他必会抗争到底,他不信他们二人就没有生路可走。
“殃君,长留山上的鬼魂多着呢,不过大多数是没有自我意识的,都是傻的!”登登说道。
小红又补充道:“而且确实都是一百年前那次死的。”
殃君揽了揽怀里的人,用极轻的声音说道:“那就,全部抓起来,总有法子让他们聪明回来。”
等上榜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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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梦醒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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