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

曲清雪抿了口桂花粥，蒸腾的雾气将二人短暂阻隔，她现在苦得很，全都拜对方所赐。

方少凌欲言又止，开始还看她两眼，到了后面就演变成饿死鬼投胎，将桌上的整只鸡都清了。

“方才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们就……床头吵架床尾和，现在多好是不是？”

口腔中似桂花溢满，可入了喉，还是混上了药的苦味，她支着下巴，尽量笑得温婉些。

“我们还是来说说，要怎么去见沈弄吧。”

“沈家近日以沈弄要参加会试为由，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

提及沈弄，方少凌就想到沈母曾多次向他上香，以求儿子高中得娶贵女，平步青云。

“沈家人有意为之，我怀疑宋解语嫁给王二，也有他们的手笔。”她不疾不徐地喝了口粥，“你不是有神力吗？我们直接过去便是。”

“万一直接撞见沈母怎么办？”他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鸡骨，“要不要先知会林大哥？”

找林霁寒看病的太多了，早上那会，他只是回来煮个粥，又盯她喝了药，便匆匆离开了。

曲清雪与方少凌对视良久，等太阳出落得猛了些，她才撇开视线，逆着光去看院里的药田。

片刻后，她斗志昂扬地拍桌，“我有办法了。”

方少凌被桌面的响动惊了一下，“什、什么？”

——沈家

袅袅炊烟的香气混合着恶臭的气息钻入曲清雪的鼻腔，外边热闹的很，隔壁就是厨房，听起来像是沈母在指挥沈父做饭。

“怎么又是茅厕，你是对这里情有独钟吗？”

她痛苦地闭上眼，感情厕所是方少凌的出生点是吧，每次都能精准定位。

“都说很难掌控了。”方少凌一挥手，纯净的神力绕过二人，他选择直接屏蔽嗅觉。

“你说的法子呢？就是在这等沈弄过来？”他循着门缝往外看，沈弄的房中没有丝毫动静。

曲清雪柔柔地笑了，“这就要劳烦方少爷替我将师兄唤来了。”

其实她可以直接让方少凌传话，但不行。

她眯起眼，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不过片刻，门外便有了稀稀疏疏的响动。

“这门怎么关着啊？”

沈母的影子透过缝隙与她重叠，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探入缝隙。

“应该是阿弄随手关上的吧？”沈父站定了会，又扣了扣门板。

“阿弄，你在里边吗？”

曲清雪缩在门后，静谧的空间内，她能听见自己不停深吸的气音，斑驳的阳光随着缝隙的裂痕趁虚而入。

“娘，你们聚在那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伴着一声“吱呀”落入她耳中，如果沈父将门彻底推开，就会发现门后有人。

“没什么，是饿了吧？娘做了你最喜欢的腊八鸡，去尝尝？”

沈母热情迎上，沈弄身体一僵，难得的没有躲开。

“娘，我想吃桂花糕了。”

“好好好，娘这就去。”

难得见他开口，沈母便欢天喜地地应下了，顺便将沈父拉去厨房打下手。

见人都被支开了，躲在门后的曲清雪才从太阳映出的影子里回神。

沈家这门比苏家的更要窄长，她躲的位置，其实刚好会露出一些身影。

但方才，沈家人却没有人上前，尤其是沈母。

不知为何，她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只是她不记得是什么香，也不记得自己在哪闻过。

可能真是沈弄来的及时吧。

趁沈家父母去厨房忙活的时间，她顺势进了沈弄房间。

如今他着了身广袖白袍，束带乖巧地绕着青丝而下，颇有“破万卷书”的感觉了。

“师兄那日被抓，是怎么一回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弄，想从他表情中寻出什么。

“我进去还没说几句话，王二就来了。”他沉默片刻，往窗外看了一眼，“似是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他见你时如何？”她眉头紧皱，往方少凌身上瞥了一眼。

沈弄微微摇头，“很慌张，不像是做戏。”

有人通知了王二去捉奸，却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难道秘境会强制走剧情？

“宋解语拥有身份对应的记忆，你呢？”她又问。

“有，与你所了解的应无二。”

看来大家都会被剧情推着走，剧情的走向对她并无不利，核心应该不是自己。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沈弄轻晃折扇，“秘境之人想让我们体会他的过往。”

“那就定不会是平凡之辈。”曲清雪勾唇，与他默契相视。

方少凌云里雾里地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倒了好几杯茶才道：“你说……”

“我能留下来一起吃饭吗？庙里的香火实在是吃腻了。”

沈弄：……

未等她开口，院子里就传来了沈母的惊呼。

“林大夫！您怎么来了？要不要留下来吃些东西？上次幸好有您，不然我都不知何时能好。”

“小事罢了，不必挂齿，今日是回诊，再看看您脉象。”

“来来来，进屋去。”沈母听得欢天喜地，赶忙将人迎了进去。

林霁寒目光一转，状作无意地瞟了一眼主室的窗台。

窗棂透出一道模糊人影，正是鬼鬼祟祟贴在窗边偷看的曲清雪。

“若有要事，我会让方少凌过来。”

她朝门边走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

沈弄跟在身后，一路送到了院门外。

“这是？小曲吧！”

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曲清雪甫一回头，就见沈母已至身后，“我以前还抱过你呢！不过你那会尚未断奶。”

很久以前抱过？她搜寻着模糊的记忆，没有。

她试探性问道：“那我同沈伯母，应是许久未见了？”

提到这，沈母脸上的笑僵了几息，“这……平日里匆匆见过，你都跟在林大夫身旁，不难认。”

沈弄含笑的眸中多了几分探究，朝缓缓而至的那抹绿影问：“林大夫？”

林霁寒偏过头，朝沈母挤出一团温和的笑，“她应是刚起，见我不在，寻我至此，见笑了。”

“这并有什么可见笑的，她来此处也可能是为了见同伴，林大夫何必想这么多。”

沈弄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刚认识一般，眼神严肃得像是在给货估价，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还顿了两秒。

“阿雪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自是更想她是来寻我的。”

“娘子”二字被咬的重了些，曲清雪甚至能感受到他幽怨的目光。

战火怎么燃到自己身上了？三个人，太刺激了，她受不住。

“我有些累了。”

她扯了扯林霁寒的衣袖，却发现身上黏着的目光更幽怨了。

曲清雪抬头，又见他笑得温和如春。

直至回到小院，她都在庆幸沈母是个懂事的，关键时刻打了圆场，她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还在想他？”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即便语中带笑，也是耐人寻味的那种。

想师兄自然是光明正大的。但她不能说，他像似乎又生气了，莫名其妙的。

“你很希望我想他？”

懂得利用对方的问题去提问，是穿书生存基本能力。

“要说实话吗？”他用指尖梳理她被风吹的零乱的青丝。

“实话可以听吗？”

他停了，手上动作与未说完的话一并停下，曲清雪眨眨眼，好奇地望着他。

“不太希望。”

林霁寒用抚过发丝的手去捏她的脸，渐渐地，又变成了摩挲、描绘，试图借着月色将她的每一寸勾勒清楚。

她只觉得这话还是回的委婉了，每次被他这样摸脸揉脑袋，总感觉下一刻就会被掐脖捏后颈。

原文里又没这个人，她要怎么参考？

“没想他。”

细如蚊的声音从她檀口浮出，林霁寒听的不真切，捏着她的脸低头又问，“方才说什么？”

曲清雪正盯着他额前的水纹印发呆，措不及防地被捏了脸，心中一阵咯噔。

“我说，我想你了！”

她用了九成音量，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借着听不清的名义来回打探。

“真吵。”

压抑许久的笑声从胸口溢出，她离得太近，不可避免地被他的笑震颤到，细微得如同展翼的蝴蝶。

她恍然想起秘境中的那片梨花林，连同心底淤积的疑问一并想起。

“很久前我就想问，为何……你没有心跳？”

“是有的。”他牵引着她的手落在那处本该跳动的地方，“只是很微弱。”

半响，她抽回手，连带着耳后根也慢一拍地红起来，这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曲清雪并不喜欢。

“你还没沐浴吧？快去热水沐浴，起晚了会耽误明日问诊的。”

一时情急，她连推带拽地将人抵在屋前，只差临门一脚。

“咕咕……”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呢，她尴尬地晃晃脑袋，“你先去沐浴吧，我没事，等你出来我肯解决好饭菜的问题了。”

“你不会做菜。”

他自信落下判语，深邃的目光透过她浮入悠远回忆。

在曲清雪看来，他是在走神。

“我可以喊方少凌来帮我，不会做菜是可以学的。”

“你确定？”他松开的手又捏了上来，唇边含着一丝冷冷笑意。

“不确定。”

想到方少凌是天河有名的纨绔，她很快又改口了。

“你不需要学。”

他起身，任由黄昏的阳光在青翠的外衫上留下炽烈的碎影，青衫上绣开的竹叶仿佛真在晃动。

说完，他便朝厨房去了。

曲清雪透过未合上屋门，盯见了他正拿着药材对光而视的举动。

回了天渊宗她一定要在宁安殿的小厨房贴上标签——林霁寒本寒及其分寒皆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