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火光映出两道熟悉的人影,身后的风像是长了眼一般,只是堪堪擦着曲清雪的发丝而过。
她仍能记起火海里,那双沧桑的黑眸直至完全燃尽,也没露出一丝害怕和恐惧。
“如果……”
“没有如果。”
刚说出两个字,冷冽的声音就自耳后传来,打断了她即将落下的话。
其实她想说的是,如果自己变得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如今日般狼狈。
方才的局面,若沈弄毫无活意,结局还是两人一块离开。
原来,他在唤出她时,就盘算好了。
曲清雪抬起过分发软的手腕,没过几秒,便又无力垂下。
竭尽倒下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手腕上的余热也被冷意消去,继而是对方或轻或重的捏揉。
直到手腕泛出浅淡的绯色,灼热感重新占据酸痛,那只苍劲有力的手也没有放开。
“城主府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她朝后软软一靠,浑身似没了骨头,尽数攀附在他怀里。
林霁寒垂眸,余光落在那截泛红的腕上,一点一点往下挪。
“嗯……”
好似听出了他的敷衍,她缓缓抬头,不解地望向他,“我有小心,没有碰到你的伤口吧?现下伤势如何了?他们能保护好你吗?”
他愣了一下,旋即眉梢一挑,唇边勾出一抹祸人的笑来。
“才一日未见,便有这么多问题啊……让我想想先回答哪个。”他露出一丝苦恼的神情,实则余光依旧落在自己不安分的手上。
好像是有点过了,纵是朋友,也不该紧追不舍地发问,曲清雪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那便都不要答了。”
身后的人僵了一瞬,半响,低低叹道:“你既问我,自然是该答的。”
“你没有碰到我的伤口,伤势已好的差不多了,以及……”
他声音倐地轻快了些,带着莫名的愉悦,“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她有说他脆弱吗?曲清雪垂眸,无意瞥到紧扣在她指尖的手,脑子突然遛了个弯,本该脱口而出的那句“伤者理应需要保护”,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变成——“我明白了,下次你若受伤,我便只嘱咐方少凌去照看你。”
从过往的经验看,方少凌这小子虽呆了些,至少人品还算靠谱。
闻言,林霁寒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 她的理解能力一如既往的差。
“我也不是这般意思。”他顿了一下,没顾沈弄促狭的目光,直接将人一把抱起,又叹道:“罢了,你说的很对,多谢主司使挂念。”
不唤这称谓还好,这么一喊,他的怀抱对她来说便增了几分灼意,烧得曲清雪难耐地动了动腰,“你就这么抱着我回去,恐怕不妥。”
设定里,她是女扮男装,可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换回女装进的丹春。
陈老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犹在她眼前,特别是陈东还咽了咽口水,一脸不忍的朝她说:“大人,辛苦了!”
如果任由他这样任性,她不知道还要社死多少次。
以及方毅和沈常会怎么看她?
尤其是方毅这个嫉恶如仇,不分青红皂白就喜欢把刀往人脖子上架的少年。
“你希望是谁?”
头顶的声音更冷了,好像在她问出这个问题里,二人之间就悄然结起了一层霜。
她试图看清林霁寒隐在月色下的神情,可他是背着光的,银丝在风中随意扬起,时不时还会掠过曲清雪的鼻尖。
“阿嚏!”
实在是没忍住,太痒了,她眨眨眼,捂紧鼻子道:“什么希望是谁?你若实在要这样,可以找个帕子给我吗?”
“遮遮脸。”
她随之颤动的眼睫仿佛一下又一下扫在他心上,他眸中的冷色逐渐破裂,从中窥出一丝暖意。
“我很见不得人吗?”他下意识问出口。
曲清雪抿了抿唇,快要凝结的血腥气顺着唇齿入了舌尖,“是我见不得人。”
林霁寒双眸微眯,“哦。”
哦?这又是什么意思?未待她细想其中深意,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林主户,沈驸马!”
随后,声音的主人明显停在了林霁寒身后,“欸?二位可有看见我家主司使?”
“看见了。”
“没看见。”
二人齐齐落音,前者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弄,后者是紧皱眉关,不知不觉拢紧怀中人的林霁寒。
方毅不解:“那究竟是看见,还是没看见?”
“他的意思是,看见,但已离开,所以我来之时,并未瞧见你家主司使。”
说到“你家”,林霁寒的声调突然拔高了些。
“好吧。”方毅低下头,紧了紧腰间的刀。
曲清雪似乎能从这两字里,望见那个蔫下脑袋的少年。
所以她果断将整张脸紧紧贴进林霁寒胸膛。
当方毅望见她圆润的后脑勺时,还愣了一下,“这位是?”
“是我……”
胸口忽然一痛,像是被某种动物用尖锐的齿尖刺了一下,林霁寒目色柔和,唇齿间的笑意几乎溢出声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这回不仅问话的愣住了,看戏的更是眸色一沉。
“未过门的妻子?”
沈弄特意拖长的尾调中满是嘲弄,“敢问林主户这亲,是何时定下的?”
“青梅竹马,自幼定下。”他答。
“儿时戏言,当不得真。”沈弄紧随。
“当不当得……呵。”
胸口处莫名一痒,似是习惯了利齿摩挲的刺痛感,林霁寒身上便只余下一阵躁意,他眸色一暗,将人紧了紧,径直往门外走去。
而曲清雪则被他胸腔溢出的笑,鸣乱了心跳。
她缓缓抬头,新鲜的空气顺着翕动的唇不断涌入,“咳咳……”
方才,为了提醒他快些离开,她不得不用了一些自以为极其无耻的下策,说话时就遭了报应,猝不及防地被口水呛了一下。
“走远了吗?”
说完,接憧而至的摇晃感令她抬起的头,失重撞向方才被洇湿的位置。
林霁寒用余光瞥了眼空空如也的巷子,“别乱动,有人跟着。”
她闷闷应道:“噢。”
过了好一阵,曲清雪猛然想起什么,突然抬头,“我想去一趟陈家。”
刺眼的光线从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里传来,她转着眸子适应了一阵,才看清头顶的几个字——城主府。
她探究的目光扫了四周一圈,半个人影也没看见,此处连守卫都没有。
“跟着的人呢?”她的心思一偏,想到了林霁寒之前的话。
半响,她耳畔落下一热,“许是跟丢了。”他烫人的目光顺着月色落进曲清雪眸中。
似乎每次一靠近他,她的心跳就会不听话地打起鼓,无一例外。
“明日我再陪你去陈家如何?”他话锋一转,抱着人继续往里走去。
这分明就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曲清雪气鼓鼓地努起嘴,脑袋果然一歪,就撞进了另一双含惊的眸中。
“主、主司使!”
方毅不知何时回来的,也不知他在门外看了多久,彻底看见她的面容时,瞳倏然一缩,那双握过刀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在他唤出这声“主司使”后,氛围难得静默,直到方毅眼眶微红,林霁寒才准备将早就理好的措辞说出,“她是……”
“嗯,是我。”
猝不及防地,他再次被打断了,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他才慢吞吞地将人轻轻放下。
“现在的我,与你平日所见的我,皆为一人,没有什么孪生兄妹,也没有什么替身,狱司的主司使,从来就只是我。”
曲清雪刚想上前,方毅就退了一步,这场景就好像她要逼良为娼一样。
似乎今日与沈弄一起啃馒头的时候,也是这种她进他退的戏码。
“其实不论您究竟是男是女,我都知道,您就是狱司的主司使。”
方毅将含泪的眼眶揉得通红,又眨了眨眼,“主司使于民有益,待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司卫更是亲如兄弟,我也从未见您端过架子。”
“虽然您经常在案桌前一坐就到天亮,经常忘记吃饭,经常……”
曲清雪从未想过这个结果,她以为少年的热血会指着她鼻子骂,说她欺骗感情,德不配位。
对于方毅现下的“数落”,她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很快又抿起唇,眸中的笑也渐渐裂出一道缝,她终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位主司使。
“够了。”她垂眸,眼中不知何时弥漫雾气。
方毅停了,略微抬头,目光随即又在曲清雪与林霁寒之间徘徊。
“其实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真的定亲了?”
“是。”她身后的人想也没想。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知从那又蹦出一道声音,语调中充斥着明晃晃的欢喜。
“是。”林霁寒继续道。
是个屁!曲清雪恶狠狠抬眼,瞧见了一双漾着春意的眸。
她悄然伸手,拧了罪魁祸首一把,“咱做人要点脸成吗?”
他垂眸,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侧。
她等了会,见他不出声,以为是安分了,才抬头看向不远处噙着笑的沈常。
“青梅竹马确实是。”
说完,她又看向目露好奇的方毅,“定亲,这个是谣言。”
“我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了,要脸不成,要人可以吗?”
耳边低沉的笑意打断了她的思绪,还未开口回绝,便又听见,“还有,这不是谣言。”
“你答应过的。”耳旁的声音顿了一下,“等你长大,便嫁我。”
最后几个字,林霁寒说的尤其慢,咬字清晰,尾音拉长,还有些发涩。
他弯起的灰眸甚至压了一丝委屈,最要紧的是,曲清雪发现自己的目光好像挪不开了。
而他眸中委屈仍在渐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淹没。
这是她头一回见他这样。
“真的吗?我答应过?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原话是什么?”
随后,她抛出的一系列问题将他酝酿的气氛全部毁坏。
沈常摇摇头,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方毅道:“我早就说过,定是青梅竹马。”
方毅点头,两眼泛光,“还得多谢沈哥,没想到真押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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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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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青梅竹马,自幼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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