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泄,随之而来的推门声令曲清雪下意识往被子里蜷了蜷。
“阿寒?”她喃喃。
一道阴影投下,“我怎么不知你何时爱睡懒觉了。”
声音听着很熟悉,气息却有些陌生。
她眯起眼,望进了一双毫无波澜的黑眸。
“宋姐姐,你不是应该在宁武吗?”她又惊又喜,利落钻出被窝,“偷偷来的?”
枫州对女子的限制其实并不多,即使宋解语身为公主,也有着替皇帝下巡各城的权力。
“是啊,偷偷来的,来投奔你。”她点头,平静的双眸中无端掀起一丝波澜。
特意从宁武来丹春,这可没什么好投奔的,曲清雪在心中盘计着,面上却泛出一抹笑。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我觉得丹春疫病就是此次核心,如果我们能找到解局之法,了却秘境之主这一遗憾,兴许就能出去了。”她冷静分析道。
“沈弄的事,也是你授意的吧?”
不然凭她师兄这性子,应会觉得麻烦。
白衣身影翩然涌入妖兽群的画面倏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也说不准是担心百姓,在这样的秘境,她总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
“此事你不用担心,至于沈弄,你也知道,我定是无法左右他的心思。”
宋解语顺势在床边落坐,纤细薄背挺的很直,眉眼弯弯,一双素手递到曲清雪面前,“还不起身?我吩咐人备了饭食,再不吃便凉了。”
她顺势借力而起,凑近时,闻到那股陌生的香气。
许是谁送的吧,她总能见身为长公主的她,被美妇拥簇,今天送新款的胭脂,明天是限定的香油。
就这么想着,她穿了衣,被宋解语一路牵到大厅。
用完膳后,那抹纤细挺拔的背影才消失在她面前。
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曲清雪双手托腮,看着宋解语离去的背影发呆。
似乎还有一件事没办,她挑眉,抻了抻手,往门外跑去。
“砰”——
一声闷响砸得她脑袋发晕,人果然不能急于求成。
这不?遭殃了。
还没反应过来,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量强行抬起她的下巴。
暗沉的灰眸逐渐逼近,她怔了一下,很快又被一阵凉意冻的恢复理智。
他的力道很轻,摩挲着她额间泛红的痕迹,眼神也在触碰她怔愣的目光时,一瞬软下。
“很疼吗?怎么不说话?”
她想了想,在他柔和的目光中覆上他的手,“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你的手为什么总是这么凉?”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林霁寒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半垂着眸。
“是不是从小身子不好?体寒?”她皱眉,余光却在注意他表情的变化。
他轻笑出声:“嗯。”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曲清雪低下头,恰好瞥见垂落在他胸前的项坠,苍翠的绿映在她琥珀似的双眸里,荡起层层涟漪。
罪魁祸首找到了,她抚弄着玉坠,冰凉的触感如同佩戴它的主人一般,冷漠而不近人情。
“可以送给我吗?”她鬼使神差地开口。
“好。”不用抬头,她也仿佛能看见他勾起的唇。
下秒,颈间一沉,那颗翠绿如松的冷玉径直滑过锁骨,最后落在她胸前。
曲清雪没有抬头,自然也没瞧见他眸中翻涌的幽色。
——到了陈家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后门的矮墙,余光中只能瞥到一抹绿影。
好像缺了点什么。
“方毅和沈常呢?”
女扮男装的事已被戳穿,她没什么可忌惮的。
“他们去肃清辽州暗探了。”
耳边刮来一道冷冷的声音,她垂眸,熟练地翻墙入室。
末了,还朝他好意地伸出手。
看着她原本柔软白净的掌心被墙头的石子占据,林霁寒眉眼一沉,掏出一方丝帕小心拭净,才利落翻到墙的另一侧,朝她抬手道:“下来。”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不就是翻个墙而已吗?曲清雪不理解前一秒还笑眯眯的人,后一秒怎么就皱眉冷脸,还凶巴巴的。
“哦。”
她撇撇嘴,听话地扑进他怀里,稳稳盘住他的腰。
刚想下去,身体就被人托住,甚至整个人都往上提了提,她趴在肩头,因为轻微的震颤而吓得紧紧搂住他。
她拧着眉,“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只有小孩子,才有被抱的权力。”
他温热的气息连同上扬的语调一起砸进她心里,激起阵阵涟漪。
曲清雪想起自己变回孩童的时候,他也总这样抱。
那时她有想过,这人是不是因为喜欢小孩。
“你是不是喜欢小孩?”她声音闷闷的,好似方才下过一场雨。
他沉默良久,久到她以为抱着她的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喜欢。”林霁寒眼睫一颤,回应了她从前未得到的答案。
其实他一点不喜欢,小孩很吵,也很闹。
很意外,得到意料之内的答案,曲清雪也没有多开心,她舒了口气,只觉得眼眶热的紧。
直到熟悉的腐臭气息钻入鼻尖,才将她眼底的热气驱散。
“我以为上次会被收走。”她看着厅前大刺刺躺着的尸体。
本来也只是碰运气,若是没碰到,她便会告诉陈老,没找到他儿子。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挣扎,林霁寒手一松,轻轻扶住她的腰,“你特意回来,就是为了他?”
“不然呢?”她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僵在嘴角的笑。
他眉头一皱,抬眼看见不知从哪搬出一把比人还高的铁铲时,那句“为什么”又困在了嘴里。
幸好厅前有棵槐花树,枝繁叶茂,圃里还有很多空位,非常适合埋尸。
还没挖出一尺深坑,简单来说,铲子刚插进土里,手腕就被一道力量控住了,她不解地抬头,“你干嘛?”
“我来吧。”
他的目光从没被翻动的土壤,移到她热汗涔涔的额头,连领子都被泡出与淡紫格格不入的深色。
“这是我答应别人的事,你来,便不作数了。”
曲清雪拒绝得很干脆,也非常有原则。
在接下来的时间,她盯着越挖越小的坑陷入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每次一挖空,土又陷进去了?这很不科学。
她用余光瞟向站在回廊下,淡定看自己挖坑的某人。
真的很想问问他,灵力是不是恢复了。
然后她带着疑问,“刨”的更卖力了。
回廊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时不时会随着她抽铲的动作微微偏移。
林霁寒暗自叹气,她每次都把挖完的土,铲到边上,几乎挨着坑。
看得出,挖坑这项活计,她很不熟练。
日薄西山,天不知不觉黑了,彼时的曲清雪终于将坑填完,扶着槐花树踏在夯实的泥地上。
等身体里的黏腻被夜风吹散了一些,她才拄着铁铲慢悠悠地走到回廊下。
两道目光齐齐看来,一方神色虽淡,眸底的关心却掩藏不住,而另一方……
“小师妹这是转行了?打算在以后开个义庄过活吗?”
沈弄眉梢一扬,毫不客气的继续评价:“可惜师妹没什么天赋,没关系,等回了天渊宗,师兄可以勉为其难,陪你去找二长老请教请教。”
那个传闻中脾气古怪,且弑妻的二长老?
她是喜欢吃席,前提是,不是自己的席。
眼前徒然一暗,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她的视线阻拦,遮的严严实实,令她难以窥见沈弄现在的表情。
“她不用。”
婆娑的树影点缀在青衫一角,影影绰绰,像在衣摆开了花,很是好看。
她踮起脚,从他身后露出一双灵动的凤眸,如愿瞧见了沈弄眼中带笑的冷漠。
“你凭什么替她回答?青梅竹马?未过门的妻子?”他顿了顿,“不会有人在戏中待久了,走不出来了吧?”
末了,沈弄还朝她眨了眨眼。
“好刺激……”
空气中一瞬静默,正在吵架的两人,默契地将目光挪向她。
糟糕!她怎么就说出来了,死嘴,你快点解释一下啊!
“小师妹,待会……还有更刺激的。”
沈弄饱含深意的目光在她与林霁寒指尖徘徊,隔的不远,可他满面的笑意仿佛都在说:“怎么样?师兄够意思吧?”
头顶一片发凉,曲清雪冷的发怵,连连退了两步,才看清眼前的灰眸中酝酿怎样的**。
深沉、阴冷,她第一次从他眸中看见这些情绪。
完蛋,大佬要生气了!
他一进再进,她一退再退,直到她重重靠在玄柱上,退无可退,才用沾湿的羽睫,颤抖地望向他,“我、我不是故意打断你们吵……谈话的。”
倏然拉近的唇令她下意识攥紧衣袖,唇角的热源擦过脸颊,停在了她耳畔,“原来,阿雪喜欢这样的。”
低喃的灼意几乎将她烫穿,耳垂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尖锐的,又带着凉意的东西,不轻不重地刺着她的神经。
一下一下,仿佛是被猎人瞄准的猎物,只待他辗转厮磨,便拆卸入腹。
她强行运转仅剩的理智,冷静分析了一通,得出结论:她并未做错什么。
曲清雪雾气氤氲的双眸一瞬恢复清亮,她随意抬手,利落扣住耳垂上作祟的“犬齿”,用了点力,连着下颌,将人一道拽到脸前。
“阿寒说笑了,我便是喜欢刺激也不会……”她的气息游走在他耳垂,“也不会只是如此。”
“不如,我们便玩盘大的?”
透过散落的月华,她的目光停在不远处,沈弄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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