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冷意环绕着曲清雪,她睁眼,映入一片黑暗,久违地感受到灵力在身体里涌动。
愣了会,她才小心抬手,覆在被长刀贯穿的位置。
没有伤口,应该是离开秘境了。
微弱的亮光从不远处驶来,它蔓延、扩大,在空气中悬浮,驱散了所有黑暗。
“又见面了,曲妹妹。”宋解语穿着繁复的衣裙,走到她身前。
一如在宁武初见,她满身金玉,逶迤的衣裙缠绕金线。
曲清雪一下想起了方少凌,“你留在方家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无尽秘境吗?”
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些,宋解语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蜷起,“你都带着答案来问我了,还想要什么解释?”
“那你觉得我该问什么?”曲清雪抬起脸,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本该熠熠生辉的双眸被雾气掩盖,尤其是徘徊在眼尾的泪,将落未落,让人平白生出一丝怜惜。
“无尽秘境崩塌,与我无关,乱流危险,所以我把你们拉入了准备好的秘境。”宋解语暗暗叹气,屈服了。
“我留在方家是因为方少凌。”她垂眸,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前世曾与我有过一段缘。”
“哪种缘?姻缘的缘吗?”曲清雪一听,赶紧松手,腰后的衣料叠起一层厚褶。
“第一段记忆,你成神了,他神体消散,第二段你是凡人,他为你战死,你这记忆不会是倒过来的吧?”她两眼泛光,哪还有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
宋解语沉默,她很不想承认自己仅存的灵力被秘境乱流影响,所以才会割裂出两个秘境,将她的成神前的记忆一道放了出来。
“第一个秘境你并没有引导任何人,却插手了第二个秘境,是因为……”她沉默的瞬间,身前的人又开始猜测了。
“因为这个秘境本就不该存在,对吗?所以你想快点结束它。”
不惜代价引所有人赴死,曲清雪的心颤了一下,没有原由,脑中闪过的一幕幕场景。
有方毅为了她和沈常单方面吵架的,有沈弄与林霁寒斗嘴的……最后停留在城外,白衣修士不屑地发动灵力,将满城冻结。
修仙界,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她却在突破金丹失败后,决定逃离。
可笑至极。
“猜的很对,都不需要我来解释了。”
宋解语轻笑,手中幻出一把生锈的长刀,除了红色的刀柄光滑如新,其他地方都被铁锈蒙上。
曲清雪鬼使神差地轻戳刀身,锈迹仿佛与刀融为一体,她指尖仍旧白皙,未沾一点锈。
很眼熟,趁着此处有灵力,她从玉镯中唤出银刀,这是林霁寒之前赠她的。
一对比,两把刀的刀柄纹路如出一辙。
“宋姐姐这是打算做什么?”她神色一暗,语气中淬了点冷意。
很酸,宋解语听出来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继续解释:“我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被点破了,曲清雪也不尴尬,她只是想知道二人是否为旧识,仅此而已。
她淡淡道:“什么交易?”
宋解语:“我需要你唤醒此刀。”
人家托孤,你托刀?曲清雪皱眉,盯着刀柄半天。
“怎么唤醒?”是需要貌美女子吻醒它的那种吗?她被脑中的画面吓得摇头,“要不你选别人吧。”
“欲、灵、煞。”宋解语将刀塞到她手中,银刀与锈刀瞬间融合,刀身的锈迹也淡了一丝,“他送你的这把刀,曾是它的一寸灵体,万物皆有灵,更别说它是超越天级的存在。”
欲很好理解,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灵则为人的魂、修士的灵体,修士被抽走灵会变成凡人,凡人若失去魂,则无法投胎。
煞呢?太笼统了,血煞、阴煞、地煞……都可以算作煞,若是煞者,定是积怨极重。
除了欲,其他两个好像很难做到。
“若它吸收了这些,会不会导致……”曲清雪偏过头,眼神瞟向他处,“被吸收者失去欲,或者死亡。”
“要真是如此,九州就太平了,大家都会无欲无求。”宋解语摇头,“它吸走的欲是即时性的,你仍会继续产生,因为人的**是无穷无尽的。”
“修士死后,灵力回归天地,三魂七魄入轮回,它需要吸收的是死灵。”
“至于煞,若靠煞成灵,被吸走后,无法再修炼。”
曲清雪大致明白了,“此事你亲自来不是更好?你成神至今,千年还集不齐人间的欲吗?”
“神?”宋解语眸色一冷,“靠苟延残喘才能活下去的,不是神。”
“人间管我们叫神。”她的声音弱了几分,抬头望着一无所有的天,皮肤白得透明,“它管我们叫堕。”
有罪之神,会被天道驱入凡间,受天压消磨至死。
曲清雪惊讶了,据她所知,宋解语在两年前便入方家,在天压下撑过两年,还能缔造秘境的堕神,此前神力一定非常强大。
“既是交易,我的好处呢?”她问。
“它苏醒之日,便是你破丹之时。”宋解语的双腿化为白色灵光,渐渐落入刀中,“它甚至可以助你飞升,难道你只想止步于筑基吗?”
是懂得笼络的,曲清雪想。
自丹春战役,她以凡人身份面对修士时,才知道二者差别如此大,一个筑基甚至能毁掉一座城。
那金丹呢?元婴呢?
她不敢想。
“我答应你。”她平静地看着宋解语即将消散的神魂,“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会恨我吗?”
恨她算计,恨她制造的结局,恨她……宋解语不敢想了,她想抬手,又忽然想起,神魂如此淡薄的情况下,是没有眼泪的。
“我不恨你。”
宋解语眨眨眼,试图散去眸中虚无的水花。
很快,她要看不见了,可曲清雪的双唇还在动。
“我想谢谢你……”直至那抹身影彻底消失。
“啪嗒”,曲清雪手背一烫,眸中泛起的涟漪像泄开的闸,她一怔,抬手擦了擦,反而泄的更凶了。
片刻后,白光全部融入刀身,四周再次暗下,不远处的微光仍在。
等了好一会儿,她的泪似乎流尽了,才缓缓起身,踉跄着朝光源跑去。
“曲清雪……”
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离光源越近,她就听的越真切。
“曲清雪!”
那人又唤了一声,语气中还带着隐忍的怒意。
阳光的热意落在曲清雪的眼皮上,她不耐烦地睁眼。
一个双目矍铄,皱纹斑驳的白胡子老者几乎要贴到她脸上,“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一阵酸涩的气味从他口中飘出,像过期的柠檬气泡水,熏得她皱起眉,“什么?”
“你在课堂上睡觉还有理了!”老者退了一步,拐杖在地面敲出一声巨响,“不要再跟我说,是你的眼皮子不听使唤,自己闭上了。”
这么说也没错。她挑眉,感觉身上汇聚了好几道目光,“我不是故意的。”
老者脸色缓和了一下。
“它真的是自己闭上的。”
老者炸了。
“出去!闭门思过!”他拐杖一掷,迎面而来的凉意将她吹向门外。
手脚不听使唤了一般,步步倒退,同手同脚地往门槛撞去,幸好她在关键时刻抠住门栓,才避免了后脑着地的险境。
曲清雪本想一走了之,可她好像跟门板粘一块了,仿佛有人在她身后填满了强力胶,只有没挨着门的脑袋还能转一转。
宋解语,我后悔了,现在恨你还来得及吗?她叹了口气,趁机打量起四周。
此处应该是学堂,在内的十几名学子都穿着统一制式的长袍,男子着黑衣,女子着白衣,衣服背面还绣了几个大字——静轩学院。
哪里静了?她看了一眼老者,身躯佝偻,白胡点地,整个脑袋快要埋进胡子里。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传来,她艰难地挪着目光往下看,瞥到玉镯一角。
一根细长的,如同丝线般的白色灵力从玉镯里飞出,迅速落在老者脑后。
学子们突然站起身,朝老者一揖手,纷纷逃也似的掠过曲清雪身侧。
“开饭了,开饭了!你们能不能尊老爱幼啊,都跑慢点,祖宗们!”
跟在他们身后的,正是方才训斥她的老者。
她连一个目光都未分得,学堂就几乎空了,只剩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原位。
曲清雪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也准备去食堂吃饭。
“方才我怎么都叫不醒你,老师平时其实挺好的。”
熟悉的声音令她下意识抬头,座位上的人不知何时到了她跟前。
“走吧,我们也去吃饭。”
曲清雪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跟着白衣女子出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走到一半,她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
对方笑了一下,“容婉啊,怎么?又想装失忆啊?这回我可不上当了。”
“哪个容?哪个婉?”她停下脚步。
容婉愣了一下,见她神色认真,不似说谎,脸上的笑霎时凝住了。
“容易的容,婉转的婉。”
连字都一模一样,曲清雪盯着容婉的脸看了一阵,连鼻子上的小痣都一样。
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一颦一笑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跟你开玩笑的。”她脸上的疑惑逐渐散去,转而拍了拍容婉的肩,“不是说要去吃饭吗?走吧。”
容婉:“你啊,可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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