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一起上!”
领头的大汉招了招手,众人放下弓箭蜂拥而上往贺玺的方向砍去,他们一个个掌风凌厉来势汹汹,一看就是练家子。
却见晚风中,清瘦出尘的少年不停地灵活侧身,拽着身旁的丰腴少年一起躲过了前面几人的攻击。
贺玺慢慢握紧拳头,双拳挥动若有若无,往前一跳使了个巧劲便攻上了领头人的面门,那大汉感觉眼前骤然一花,他怒道,“找死!”
他朝贺玺用力砍去,这一掌力气极大难以抵挡,贺玺也不慌张,她抱紧裴砚声一个翻身便滑不溜秋地躲到了大汉的身后。
然后趁势朝着大汉的背后一踹,那人猝不及防扑倒在地上。
贺玺迅速从怀里掏出方才沾了马血的木簪,往地上之人的脖颈处深深一划,那领头大汉登时没了气息,死不瞑目。
“大哥!”
身后一个略矮一些的男子悲痛地吼了一声,双目通红地拿起地上的弓箭,朝二人的方向射去。
贺玺连忙将裴砚声推到地上,两人伏地一趴,那支羽箭堪堪擦着裴砚声的头冠而过。
裴砚声感觉心脏都好似短暂地停了一秒,他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而贺玺立马滚到矮一点的男子脚前,一个呼吸间踢上他的裆部,那男人吃痛了一瞬,手中的弓箭顿时摔在地上。
贺玺眼疾手快在男子伸手去抓时抢先拾起弓箭,用那锋利的后锋不停地向男子的喉咙处捅去。
霎时间连连惨叫声声入耳,令人心惊肉跳。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背后躲藏着的一个男子正欲搭弓朝她后脑勺射去。
“当心!”
裴砚声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从地上拾起一块大砖,往着男子的头上砸去。
男子陡然被砸,手上的箭还未射出便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一股猩红的血从他的额角流下。
“我治不了他还治不了你小子了!”
男人发狠地将裴砚声掼倒在地上,双拳像不要钱地往他脸上、腹上招呼,裴砚声挣扎地想要起身跑走,然而只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贺玺在听到裴砚声呼喊的时候便转过头去,还不忘朝着地上躺着的人用力一捅,惨叫声戛然而止。
她看到裴砚声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心里的怒火腾地冒上来,她扑向不远处的正在施暴的男子,用木簪直直地戳进他的太阳穴。
一击毙命。
贺玺心疼地看着裴砚声脸上的伤口,她小心地扶起少年,可是少年从头到尾一直双眼呆滞一声不吭,嘴里只喃喃地重复,
“我们杀人了。”
贺玺忽的扇了他一巴掌,裴砚声这才回过神来。
他望着面前的贺玺好似看到了主心骨,眼泪瞬时汹涌而出,他抓着贺玺的胳膊不住地摇晃,语气呜咽道,
“师傅!怎么办啊!我们杀人了!”
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山头,天色昏暗中,裴砚声看到眼前的少年目光温和坚定,一下子抚平了他慌乱无序的心情。
“砚声,今日死的若不是他们就是我们了。”
“可是,呜呜,我是不是一个坏人啊。我总是逃学,既不会做文章也不会武功,今天要不是师傅你,我…我早就死了。”
裴砚声的衣衫在打斗中被扯下了好几块,他满身污泥,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贺玺突然想起来燕绥之白日里说过的话,裴砚声表面纨绔不堪,实则秉性善良。
他被裴家人保护的很好。
思及此,贺玺的目光更加柔和,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要不是你那砸那一下,我恐怕已经死了,你很勇敢。
我那日春水阁激怒你你也没有责罚我,听到我的身世你还愿意把自己爱吃的饼子分我一半,是因为你善良。
你从来不像有些世家子弟一样手段残忍草芥人命,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夜色愈浓,远处的炊烟随风倾斜袅袅升腾,面前蹲着的少年站起身来凝望着远方,她的墨发就这样柔顺地垂在身后,脸上还带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砚声,有朝一日,愿这天底下所有百姓都能纯真善良地活着,没有饥饿,没有战乱,没有压迫。”
四周视线朦朦胧胧如在雾中,然而裴砚声还是看清了那双灼灼如焰的眼睛,那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点亮了黑暗的夜幕,让人忍不住去追随,去拥护!
那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贺玺让裴砚声将那些大汉的口袋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却只掏些出零零碎碎的银两,没有半分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砚声,在书院里可有人与你结仇?”
裴砚声在脑子里把书院所有人都仔细盘了一圈,甚至连书院食堂打饭的婶子都算上了,愣是没有想到谁与他有过恩怨。
毕竟谁会明面上与裴相的嫡孙过不去?
除了,燕绥之。
“师傅,好像没有什么人与我过不去哇。除了燕绥之老动不动挑衅我。”裴砚声道,“可我总觉得这次不是他。”
“应该不是他。”贺玺想了想。
两人正欲离去,裴砚声突然被地上的尸身绊了一下,没站稳就踉跄向前摔去,摔倒时无意识地抓到断了一截的衣袖。
那截衣袖应该是方才贺玺从领头之人身上扯下的,暗花纹棉布材质,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样式。
裴砚声看了一眼就扔到了地上,贺玺见他摔倒,也正伸手去扶。突然看到那截短袖,福至心灵地捡了起来。
贺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半点不妥。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月上梢头,如水的月色柔和地照耀在空旷的路面上,也照耀在两人的身上。
“这衣服还绣上了几片竹叶,这歹人竟还有几分品味!”站在斜前方的裴砚声忽道。
“竹叶?在哪里?”贺玺疑惑。
“喏,你看!”裴砚声上前将袖子翻过来,又拉着贺玺往斜对面站过去些。
只见月色的映照下,那截暗纹棉布的最里边竟绣着几片竹叶,用同色系的暗色丝线所绣,小小两片与布料融为一体,不站在特定位置留心查看根本看不到。
这竹叶,她怎么觉得在哪里曾见过?
竹叶!
她想起来了。
上辈子她在和那个渣爹交手的时候,曾在他的护卫中看到有人腰上绣了竹叶。
只是后来才知道,那些护卫是孟家的势力,就是柳今朝抛弃娘亲后入赘的那个孟家,在朝堂上和裴左相棋逢对手的右相孟清。
而那几个护卫是渣爹瞒着岳父,私自收买的几个孟家护卫。
孟家的势力从来都只有孟家家主孟文鹤、孟家大小姐孟晚霁和她生下的一双儿女孟清、孟时序可以调动。
只是这次的大汉袖上的竹叶和布料浑然一体,显然是不曾暴露在人前的暗卫。
这批黑衣人和大汉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柳今朝还没有这个本事。
那就是冲着裴砚声来的了,
究竟是三人中的谁呢?
“裴砚声,你在书院里可认识孟清?”贺玺开口道,
“孟清!师傅你也听说过他哇。”裴砚声道,“他可有名了,和那个燕绥之一样出名,大家都称呼他两京城双绝。”
“而且孟清可不像燕绥之那个混蛋一样天天欺负我,他温润如玉,待人谦和有礼,像我这样书院里垫底的他也从来没有瞧不起我。”
“上次燕绥之将我踹下马的时候,他还帮我了呢!”
踹下马时孟清也在?贺玺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她想起燕绥之之前说过的话,两者一下子串在了一起。
怎么就这么巧,孟清就赶到了呢。
而且什么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她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她上辈子就见识过了,那个孟家嫡孙孟清,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可就是一条披着良善外表的毒蛇!
他可真是继承了他的好父亲柳今朝的性格!
“不过师傅啊,要我说,这个京城双绝的称号马上就不复存在了”,裴砚声犹自说个不停,“我新找回来的二表哥沈知阙,才是真正清风朗月的人物。”
说完又朝贺玺眨了眨眼,“还有我最厉害的师傅,能文能武,一手骰子也玩的贼好,要我说,你和沈知阙并称京城双绝还差不多。”
贺玺正想着事情,出言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这和我和沈知阙有什么关系?”
“你和沈知阙不好看吗?”
贺玺想到沈家二郎那张骨相和皮相近乎完美的俊脸,还有那通身芝兰玉树的气度。
“沈公子,确实好看。”
“是吧师傅,你和我二表哥,一个清绝无双,一个芝兰玉树,那天你两站在一起,简直是一对璧人。”裴砚声骄傲地说着,这两位可都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子,而且还都是他的亲人好友。
“一对璧人是用来形容男子和女子的!你师傅我是男子!男子!”,贺玺涨红了脸就要去捂裴砚声的嘴。
“噢噢噢对!不好意思师傅,我读书不好!”裴砚声歉意地道,
“师傅那你觉得我表哥才华如何?”
沈知阙,上辈子大裕史上唯一文武双魁的少年郎,那自然是万里挑一、惊才绝艳的......
贺玺心里想着没有开口。
“哦师傅,你可能和我表哥只有一面之缘还不了解,”裴砚声又道,“他呀!虽然才被姨夫姨母找回,但是据说读了不少书,那日面见圣上时胸藏什么绣来着,总之就是很厉害!”
“是胸藏锦绣!”贺玺打断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裴砚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接着又凑到贺玺跟前,“师傅你的文韬武略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你就说,你两并称京城双绝有没有问题!”
想起如果日后真如裴砚声所说和沈知阙被人放在一起提起,贺玺的耳朵悄悄地红了,不过须臾她就清醒过来。
自己在瞎想什么呢!
她又定了定心神,正色对裴砚声说道,“砚声,你和孟文轩关系咋样。”
“还不错。”裴砚声想了想答。
“你日后和他在一起时可别什么话都说,小心提防着些。”贺玺嘱咐道。
裴砚声本就对贺玺有着没有来的信任和崇拜,经次一事,更是与她有了过命的交情。
他知道贺玺脑子聪明,不像自己笨笨的,而且她也不会害自己,于是点了点头,不过又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呀师傅?”
“他这人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总之你小心些。”贺玺认真地道。
裴砚声闻言又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他可太崇拜和相信贺玺了!
而且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二表哥对师傅也很是特别,很想和他成为结拜兄弟!
哈哈,他们三人来个桃园结义也不错!这样又是师傅又是兄弟!等他回去就和表哥提议去。
眼看天色已经很晚了,贺玺看裴砚声一个人在那傻乐,也不知是想到啥高兴的事情。
她出言,“砚声,我们赶紧走吧,争取快点回裴府,不然外边总不太安全。”
裴砚声回过神来,“好的师傅。”
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家也好似已经熄了烛火,四周除了月色,再无别的光辉。
裴砚声的右腿肿的老高,每走一步路就钻心的痛。贺玺见他咬紧牙关面色惨白,便也猜到了几分。她弯下腰,“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裴砚声摇了摇头,“师傅,我自己能走,今天你才是最累的。”略有些丰腴的少年执拗地靠着自己,一步步地咬牙坚持。
以前那个贪吃贪玩的少年,好像逐渐懂得人要靠自己了。
贺玺鼻头有些发酸,但更多的是感到欣慰。她没有再作坚持,只是脚下的步伐刻意放缓了一些。
月色下,两位少年在街道上拉出了长长的的影子,然后又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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