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家主

于是,两人便以一种古怪而艰难的姿势再次同行。云知微尽量支撑着他的一部分重量,他则几乎将半边身子都靠了过来,走得缓慢而踉跄。

一路上,身旁的男子显得“安分”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忍耐疼痛,只是偶尔在需要调整方向时,才虚弱地指点两句。

然而,这份“安分”之下,他的心思却转得飞快。随着两人的靠近和身体的接触,那股令他灵台清明、体内暗伤仿佛被温水滋养的感觉愈发清晰。这绝非错觉!他甚至能感觉到,腹部那最难缠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邪气,正在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速度被驱散、净化。

果然是因为她!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巨震,看向云知微侧脸的余光也变得更加复杂。他原本以为她身上是带了什么疗伤圣药,可现在感觉下来,这更像是一种……源自她本身的气息?

一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的凡人女子,身上怎会拥有如此纯粹而强大的治愈之力?这简直闻所未闻!

各怀心事的两人,云知微支撑着季清晏,两人步履蹒跚地来到了镇口。这镇子比想象中要规整些,青石铺就的道路两旁,店铺旗幡招展,行人往来,虽不算繁华,却也充满烟火气。

镇口立着一座气派不小的宅院,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写着 “玄镜别苑” ,门口有劲装护卫值守。

当护卫认出季清晏,惊慌地迎上来时,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用三言两语交代了情况,并将云知微安置在“听竹小筑”。

宅院内部比外面看着更为开阔,亭台水榭错落有致,回廊曲折。云知微被引至一处颇为幽静的独立小院。

终于在客房中坐下,终于能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她确实需要整理一下,现在这身苏池月给她的衣服染上了不少血水,且被撕的有些破烂。不久,侍女便送来一套质地柔软、款式简洁大方的鹅黄色衣裙。

另一边,季清晏在侍女和医师们的簇拥下来到了专人为他准备的房间。别苑的医师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奇怪……少庄主,您这伤势看似凶险,脏腑却无大碍,那难缠的阴寒邪气也已去了七七八八,像是被什么至纯至和的力量净化过……只需敷上金疮药,再服用些固本培元的丹药,静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医师的话印证了季清晏路上的感觉。他挥退医师,并未选择静养,而是迅速换上了一身精心挑选的红白相间的锦缎衣袍,衣袍的外侧有用暗金色的细线绣出的精美特殊纹路。玉带束腰,墨发以一根嵌着细小灵玉的金环高高束起,显得格外俊俏挺拔,甚至带着几分张扬的少年意气。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冠,确认自己恢复了玄镜山庄少家主应有的风采,这才步履虽缓却坚定地朝着云知微所在的客院走去。

当他再次出现在“听竹小筑”时,与之前林间那个狼狈虚弱的伤者判若两人。他刻意扬起一个明朗中带着几分随性的笑容,棕色的眼眸如同浸了蜜糖,目光直直地落在已换上新衣的云知微身上。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她的脸庞和周身,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真实的讶异和不易察觉的失望——这女子,未免也太过普通了些。五官清淡,毫无特色,身姿也算不上窈窕,与他平日里见过的那些仙门贵女或妖族艳姝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他心里嘀咕着,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几分。他自顾自地在云知微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姿态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被娇养出来的闲适与理所当然。

“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他开口,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随即话锋一转,棕瞳好奇地眨了眨,“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姑娘’、‘喂’地叫吧?”

云知微抬眸,平静地迎上他打量的目光。他这身过于用心的打扮和过于热情的态度,并未让她感到丝毫受宠若惊,反而让她心中的警惕又升高了一层。她淡淡反问:“不是说好,到了镇上便两清么?”

季清晏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棕色眼眸微微睁大,像是没想到有人会如此不给他面子。他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这个动作让他流露出一点被惯出来的、不太高兴的小少爷脾气。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较真,“救命之恩,岂是带到地方就能算‘两清’的?我们……我们家可不是这么办事的,传出去我季清晏还要不要做人了?”他差点顺口说出“玄镜山庄”,及时刹住了车。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云知微,试图从她那双过于沉静的黑眸里找出破绽,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再说了……我这伤,好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林子里还只剩半条命,回来医师却说已无大碍。”他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和一丝狡黠,“你……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或者,你身上,带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云知微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锐利的注视,声音平淡无波:“我只是将你扶了回来。至于伤势,或许是公子自身恢复力强,或许是别苑的医师医术高明。”

见她滴水不漏,季清晏也不着急,他像是觉得坐着不够舒服,懒洋洋地往后靠进椅背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桌面,一副“我跟你耗上了”的架势。

“好吧,你不愿意说,本少爷我也不逼你。”他换了个自称,那股少爷劲儿更明显了,“不过呢,这青林镇外面最近可不太平,妖兽邪修时有出没。你一个姑娘家,身上又没什么灵力波动,就这么孤身上路,怕是走不出十里地就得遇上麻烦。”

他棕色的眼珠灵动机警地一转,提出了看似为她着想的建议,实则是不容拒绝的挽留:“不如这样,你就在我这别苑多住几日。让我好好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也顺便避避风头。保证好吃好喝伺候着,绝对比你一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强上百倍,怎么样?”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外面的危险是其一,更主要的是他必须弄清楚她身上那不可思议的治愈力量从何而来。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女子看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敬畏或谄媚,只有纯粹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这种体验对他而言太过新奇——以往只要报出“季清晏”这个名字,或是旁人认出他这身代表玄镜山庄内三家的服饰,对方的态度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变化。可她没有,她似乎完全不知道“玄镜山庄”意味着什么。

她居然不认识我?也不知道玄镜山庄?

云知微沉默了片刻。她确实无处可去,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独自上路风险太大。眼前这个叫季清晏的少年虽然目的不纯,言辞间带着世家子弟的骄纵,但目前看来并未表现出直接的恶意。这处别苑至少能提供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让她有机会了解这个世界。

“……云知微。”她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云知微……”季清晏低声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倒是挺好听。他还想再说什么,院外却传来了管事恭敬的声音:

“少家主,听闻您遇袭,最近旁支的内三家特来问候,您看……”

季清晏脸上那点刚刚因为好奇心得到部分满足而浮现的轻松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他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些繁琐的应酬感到厌烦。

“知道了,让他们稍候,我这就过去。”他无奈地应了一声,随即又转向云知微,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带着点刻意的明朗笑容,“云姑娘,你且安心住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我处理完那些琐事再来看你。”

说完,他这才转身跟着管事离开了小院。

傍晚,侍女准时将晚膳送到了听竹小筑。菜式颇为精致,一碟清炒时蔬碧绿鲜嫩,一碗山菌炖汤香气扑鼻,还有一碟看起来就软糯可口的糯米团子,主食是晶莹的灵米饭。这些食物虽不奢华,却清爽适口,显然是用心准备的,和她在原先世界里吃的食物几乎一模一样。云知微安静地用完了饭,多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些许。

随后,侍女又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和干净的浴巾。屏风后,氤氲的热气驱散了秋夜的微寒,这里的温度和自己世界好像是一样,并且也有四季流转,气候变化,时间流逝也和自己印象里的差不多。云知微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感受着水流包裹住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短暂的安全感。她仔细清洗着,换上了别苑准备的柔软寝衣。

夜色渐深,她吹熄了灯,躺在陌生却舒适的床榻上。窗外竹影摇曳,万籁俱寂。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不必时刻警惕危险的夜晚。身体的疲惫很快袭来,她合上眼,意识渐渐沉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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