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微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走出别苑大门，喧闹的人声和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季清晏领着她穿梭在逐渐热闹起来的市集中。他看似随意地逛着，目光却时不时瞥向身后半步的人儿。

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像个影子。对摊贩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香气扑鼻的吃食，她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看，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像是在……记路？

还真是个怪人。

季清晏心下评判，正准备引她去尝尝前面那家颇负盛名的桂花糕，却见云知微在一个卖各色山货和普通药材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晒干的菌菇、草药，最终落在一捆品相相对最好、隐隐带着点微弱生机的淡黄色根茎上，抬手指向它，直接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她的问题简单至极，没有任何寒暄。

摊主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愣了一下才回道：“姑娘，这是黄精，补气的……”

一旁的季清晏闻言，眉头瞬间蹙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凝神感知——这是修道者的本能。然而，探查的结果让他心头一震。

空无一物...？

他不信邪，又仔细探查了一遍。结果依旧——她的体内空空如也，莫说灵力波动，连最基础的、能吸纳天地灵气的灵根脉络都感应不到分毫！ 这完完全全就是凡胎□□！

一个毫无灵根的普通人，怎么会精准地在众多杂物中挑出这勉强算沾点灵气的黄精？而且她问的是价格，目的明确就是要买？

其实云知微什么也不懂，只觉得按常理来说长相越不普通的越有用处。

短暂的惊吓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桂花糕了，上前一步，棕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直接问道：“云姑娘，你体内并无灵根，要这东西做什么？” 他的问题带着属于他认知的理所当然和强烈好奇，甚至忘了掩饰自己能探查他人灵根的能力。

云知微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心里清楚自己的行为在他眼里很反常。她也没打算编造理由，只是用那双平静的黑眸看着他，语气淡然却认真：“身体虚，需要补。这个东西，感觉有用。”

身体虚？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凭感觉挑灵物补身体？

季清晏觉得这说法简直荒谬。寻常凡人体虚，多是食补或服用寻常药材，哪会直接冲着这些蕴含微弱灵气的东西来？可她语气里的笃定，又不似作假。联想到她那诡异的、能治愈他伤势的能力……

难道她的“特殊”，就体现在这里？她的身体，能以凡人之躯，直接感应甚至吸收这些灵物精华？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有不小的波动。

他看着云知微那张依旧平淡的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身上缠绕的迷雾，远比他预想的要厚重。

“这东西品质太次。”他对摊主摆了摆手。随即，他目光扫过整个市集，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挑剔，“这镇子上的东西，也就勉强入口，真正能入眼的没几样。”

他这话倒不是刻意炫耀，而是事实。以他的身份和眼界，这青林镇集市上的物品，在他看来的确都寻常得很。

“走吧，”他对云知微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好东西”的意味，“这里没什么真正能‘补身体’的。你需要什么，回头我让人从库里找些温和的送来。”

说完，他却并未直接打道回府，而是脚步一转，又融入了熙攘的人流。他放慢了步伐，目光在街道两旁的摊位上逡巡，显然还想逛逛。

“虽说没什么顶尖货色，但有些小玩意儿，倒也别致。”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云知微听。他在一个卖手工编织物的小摊前停下，拿起一个用彩色草绳编成的、活灵活现的蚱蜢，在云知微眼前晃了晃，“喏，这个怎么样？虽然不值钱，但编得还挺有趣。”

他的举动带着点笨拙的、试图引起对方兴趣的意图。见云知微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他也不气馁，随手买下那只草编蚱蜢塞进袖袋里，又转向下一个卖木雕的摊子。

就这么走走停停，季清晏仿佛忘了最初的目的，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着各种在他看来“新奇有趣”的小东西，贵为少家主的他，居然不自觉的做起了导游的事儿。从会发出哨声的泥陶小鸟，到绘着拙朴花纹的面具。云知微始终安静地跟着，大多时候只是看着，偶尔在他询问时，才会极简地回应一句“不错”或“还行”，语气平淡无波。

季清晏却似乎从这种单方面的“展示”中找到了乐趣，尤其是当他发现，云知微的目光在一个雕刻着小兔子啃萝卜图案的木质书签上，多停留了那么一瞬时，他立刻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然后状似随意地递给她：“喏，这个给你，看书时或许能用上。”

云知微看着递到眼前的书签，雕刻算不上精美，但那兔子的憨态却莫名让她心中觉得可爱。她沉默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见她收下，季清晏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不知不觉已近正午，阳光变得有些灼人。季清晏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来到一个临河搭建的食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水流潺潺，两岸绿柳成荫，微风拂来，带着水汽的清凉。

他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小菜和两碗冰镇的桂花甜酿，将其中一碗推到云知微面前。“尝尝这个，解暑不错。”

这是他这几天来这块游玩时觉得唯一最合他胃口的吃食了，不知道云知微会不会喜欢？但当他发觉心底里居然有这种奇怪的念头时，迅速回神，眼睛往别处瞟了瞟。

饭菜简单却可口，尤其是那碗冰镇甜酿，清甜凉爽。云知微安静地吃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实实在在的饱腹感，这是比任何灵药都更让她安心的东西。

季清晏看着她安静进食的样子，比起刚才面对那些小玩意时的漠然，此刻的她似乎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探查过，你并无灵根，按理说无法感应甚至吸收灵气才对。”

这是他第二次问及此事，语气里少了几分探究，多了些好奇。

云知微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抬起眼，看向窗外流淌的河水，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反问：“灵根……是什么？修炼，又是什么？”

她的问题如此基础，仿佛一个刚刚懵懂睁眼看世界的婴孩，让季清晏再次愣住。一个身怀异术的人，竟然连修炼的常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