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大力出奇迹

在一个飘雪的早上，姜泽意识到，冬天正式降临了。

他站在窗边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不知道这场雪要下多久，谢利早早就来敲了姜泽家的门，告诉姜泽等雪落得有一掌厚时他会再来，帮姜泽清扫屋顶上的雪。

“我的体重比较轻，不会压坏屋顶的。”

谢利说着话，嘴边是一团团呼出的白雾，他的身上穿的是能够护住颈部的高领毛衣，因为最近伙食好长开的身体使得衣服不是在身上晃悠，兽皮裙依旧穿在身上，但用厚实布料做的长裤护住了双腿，不让皮肤直接与外界接触。

还有改良版的兽皮鞋——这是亚人们齐心合力的产物，他们模仿着姜泽脚上穿着的鞋的款式，用兽皮做出了类似的款，做出来后，他们还给姜泽送了一双，姜泽现在脚上穿着的就是，手工制品不比流水线产品那么精致，但保暖性却强上不少。

要不是路德维希的爪爪太小，这些热情的亚人绝对要给小猫咪四个爪上各来一个。

来过姜泽家后，谢利又去了其他家说了类似的话，赶在冬天来之前，聚居点的兽人们紧赶慢赶地把自家房子都盖了起来，要是在部落，也许他们就会齐心协力盖一个大的，大家住在一起。

可惜这是流浪者的聚居点，哪怕平日里关系看上去再好，住在一起这种事还是距离他们太遥远。只是这样一来，大家的房子面积都不算太大，并且样式统一，都是方方正正然后一侧开门和窗的造型，远远望去还以为是复制粘贴。

谢利不懂什么是复制粘贴，他只是觉得住进房子后，更难分清谁住在哪儿了。

在通知完最后一家后，谢利回了自家的石头屋。

他麻溜的爬上屋顶，用树枝把不厚的雪先扫了一轮，只是做了这么一点事，他的额头上就渗出了汗水，他随手用袖子把额上的汗一擦，干脆在屋顶边缘坐了下来，两条腿在空中晃悠。

往年里飘雪的那一天，对于谢利来说就是漫长噩梦的开端，他哆嗦着用兽皮把自己裹住，家中存的皮子，一半垫在身下，一半压在身上，却依旧挡不住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的寒意。

每到那时，落雪的声音都极为明显。

谢利总以为他会在这样的声响中长睡不起，但每一次他都能睁开眼。秋天存下的白果失去了水分变得干瘪噎人，他得小口小口地慢慢啃着吃，慢慢吃会饱得快，这样他就能少吃一点。

等到雪停了，谢利就会裹着兽皮出来。

聚居点的亚人会拜托他帮自家扫一扫帐篷上的雪，谢利知道这是亚人们的好意，因为这样的活，哪怕不让家里的幼崽去做，那么亚人也是完全可以搞定。扫完雪后，亚人们会给谢利一碗热汤，让他暖暖身子。

靠着这些涓滴的好意，谢利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真暖和啊。”

谢利朝指尖呼着热气，他刚才被林雪叔叔强行拉住喝了热汤，里面放了肉干和白果，还有新做出来的土豆粉。他的那一份并没有因为是外人就削减分量，盐也没有少放，是飘着肉香的满满登登的一大碗。

维克叔叔还乐呵呵地问他要不要再添一碗，萨莉把零食的肉干分给了他两条。

其他人家也展示出了相似的善意，知道谢利已经吃过，他们干脆把家里的食物给谢利拿上一些，还劝着谢利，要是石头屋太冷，就过来和他们一起睡。

在不为食物和寒冷困扰后，聚居点的人展示出了他们的热情与善良。

可谢利想的却是开春后要不要和姜泽一起离开。

回来的途中，姜泽告诉了谢利他的计划，冬天是会在聚居点度过，因为冬日里赶路堪比死神点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陌生部落交易，要是遇到些缺衣少食的部落，八成会被当成肥羊留下来。

况且开春后还得教林雪他们种土豆，这个约定得完成了才能走。

但走是一定会走的，做完该做的事，姜泽就要带着路德维希离开，他问谢利要不要和他一起，却没有强制对方一定要走，有了土豆和红薯，还有制作粉条的手艺，这个部落的生活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困苦。

再加上谢利还没成年。

一个世人眼中的亚人，一个带着残疾的幼崽，再加上一个还没成年的兽人……这堪比钓鱼执法的组合，怎么看都危险度拉满。

姜泽让谢利好好考虑，等到他们要走时再告诉他最后的决定就好。

谢利却在飘雪的这一天就做出了选择，他要和姜泽一起离开。

父亲还在时，谢利所能想过的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每年丰收祭时只有少数兽人能够去的中央区，他当时的愿望，是要长成和父亲一样强大的兽人，作为部落的代表去参加丰收祭。部落里有很多孩子都有这个愿望，不过和他们不同的是，在父亲出事、谢利和爸爸离开部落后，这个愿望就自动消散。

离开部落后，谢利和他的爸爸是朝着和中央区相反的方向不断走，一直走到了距离神弃之地最近的这里。连果腹都困难的两人，很难再有愿望和梦想，因为光是活着就需要付出所有的努力。

而现在……

谢利想起了他当时问姜泽的话，他说，如果和姜泽一起走的话，能去看看中央区的丰收祭吗。

姜泽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说那是一定的，所有的好东西都会流向中央区，他要是不去看看才奇怪。

那一刻，曾经黯淡下去的愿望突然亮了起来。

谢利拍掉了头上肩膀上落的雪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当初建成时高大的石屋，当初建成时，被爸爸拉着手走进去的谢利，如今都成了记忆中翻过去的一页。谢利走进石屋，盘腿坐在屋中的兽皮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慨在脑海中飘荡。

“好暗啊。”

没有开窗的屋子，暗得伸手看不见五指。

“太暗了。”

谢利想起来路德维希说过的话，晒不到太阳的人会长不高，总是呆在阴暗的环境里，心情还会不好。

正想着，石屋的门传来了拍打的声音。

路德维希中气十足地喵了一声，让谢利给他开门。谢利刚把门打开，路德维希就蹿上了他的肩头，理所当然地让谢利带着他往自家走。

“姜泽让我叫你去家里吃饭！今天有酸菜锅！”

小猫咪用爪子拍着谢利催促道：“走快点走快点！晚了的话肉都要被吃完了！”

.

这个冬天，大概是聚居点的人过得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冬天。

不用担心太冷了睡不着，也不用担心睡着了醒不来，他们过上了在家里开火煮汤也没问题的理想生活。喝完热汤，还能穿上新做好的衣服，扛着自家幼崽去外面的雪地上打滚玩闹。

穿着厚衣服的幼崽就像是一个球，扔到雪地上能滚三米远，看幼崽们挣扎着爬起来是兽人们的最大乐趣，等到了饭点，家中的伴侣就会拉长声音唤他们回来，火堆上悬挂着的锅里，煮的是秋末抓紧时间做好的土豆粉。

对于吃什么东西，兽人和幼崽并没有决定权，但比起没有味道只能干啃的白果，土豆粉赢面太大，更何况锅里除了土豆粉，还有当初抹足了盐晾晒的肉干。这种没有黑盐涩味的肉干，哪怕干嚼兽人都愿意。

除此之外，还有些兽人们叫不上名字的野菜在里面。

本来野菜是不好吃的，但架不住煮野菜的是肉汤，晒干后吸收了肉汤滋味的野菜，竟然也配得上一句可口的称赞。

有时候亚人还会踩着积雪去姜泽那儿换点新鲜的菜回来，对于姜泽是怎么保存下来这些菜的手段他们只字不提，留下的只有那些菜鲜甜可口的评价——这又不是部落，总不能别人家吃肉喝汤，自己家坚持要吃黑盐嚼臭肉吧。

而最让兽人们惊喜的，大概是姜泽教给了亚人们炒菜。

这个烹饪方式对于他们来说有些奢侈，因为炒菜要用到油，而他们获取油脂的来源，是从猎物身上收集——可再辛苦都架不住炒菜好吃，吃个小炒肉，再喝上碗蔬菜肉汤，这是什么神仙享受。

亚人们新换来的火锅料也不错，小小一块有滋有味的，就是边煮东西边吃有点烫嘴。

就这样，等到冬天结束，融化的雪让路面变得泥泞不堪时，兽人们发现他们要比冬天之前胖了好大一圈，腹肌都看不到那沟壑分明的线条了，小崽子们倒是长成了父母中梦想的模样，圆滚滚的一只掂起来颇有分量。

开春后，姜泽在聚居点呆了一段时间，手把手地教亚人们怎么种土豆和红薯，待到它们发出了苗，又按照书上说的给亚人们上起了课，教他们怎么施肥灌溉。

亚人们还在想着收获后要分给姜泽一半，结果姜泽拍拍手，告诉了他们自己要离开的消息。

习惯了姜泽讲故事的幼崽们一听他要离开，当即就嚎哭起来，路德维希吓得一跳三米高，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亚人们没空哄崽子，直问姜泽为什么要走，是不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好，让姜泽不满意了。

他们迫切地想要姜泽留下来。

姜泽只是摇摇头。

离开前的准备对姜泽来说很是简单，收拾好后往包里一塞就是，他把常用的锅碗之类的装好，屋里的长桌柜子之类，问问相熟的亚人有没有需要，有的话直接来他家搬就行。

谢利也在打包。

其实他家里没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他不会鞣制兽皮，家里铺的兽皮还是最初的那几张，当作地毯用都会被嫌弃；屋子里的枯枝他一个冬天用掉了不少，剩下的一点点似乎也没有送人的必要。

衣服穿在了身上，食物吃进了肚里，环顾石屋，谢利感觉他已经把值得带走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哦对了，还有那个。

谢利从屋角下面挖出了一块石头，穿着石头的皮绳已经烂掉，他直接把绳子拽了将石头装进口袋里。走出石屋关上门，谢利头也不回地离开，像是将过去彻底抛在了脑后。

姜泽和路德维希等在离开的必经之路上，见谢利朝自己这边走来，姜泽微微一笑，把给谢利准备好的背包递给他，里面是换洗衣物和趁手的小工具，还有一些应急的食物。

他们三个是悄悄离开，但整个聚居点的人都在后面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幼崽们的眼睛哭得肿了起来，拉着自家爸爸的手，瘪着嘴，风一吹，眼泪滚过的地方冰凉一片。

“爸爸，谢利哥哥他们还会回来吗？”萨莉拉着林雪的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把肉干留着给谢利哥哥吃。”

林雪的笑容有些勉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的问题。维克将伴侣和女儿揽在怀里，望着那逐渐变小的两个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

再次走上同一条路，谢利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是因为以后都不会再走这条路回去了吗？谢利克制住回头望的**，强迫自己只往前看。

姜泽眼角的余光扫到谢利，注意到他紧绷的嘴角，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事属于是得靠本人力量看开的那种，作为旁人再怎么劝说，都没法让对方真正地走出来。

就像他，不也是被困在一段过去的记忆里，到现在都找不到出口吗？

谢利还好，有着神弃之地作为引导，他永远不会迷路，也就永远都知道该往哪里。姜泽想的是一个他不记得坐标的世界，他只能撞大运地随机穿，试图穿回那里，可显然命运女神并未站在姜泽这边，他此后穿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能抵达想去的地方。

两个人沉默不语地前行，路德维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喵喵喵？”小猫咪试图说点什么，“怎么都不说话啊？是因为不喜欢说话吗？”

姜泽：“……”你这借口找得有些太敷衍了。

他想了想，确实是有一些能聊的话题。

“我们接下来会路过去年秋天时去的那个部落。”姜泽的脑海里浮现了那几张脏兮兮的小脸，不知道这个冬天他们有没有熬过来，“林雪他们托我带了些土豆粉和红薯粉，要是那个部落的人愿意交易，林雪他们也就多了一个赚钱的方式。”

说是赚钱，其实更偏向以物易物，聚居点那儿到底还是贫瘠了点。

“两种粉条扛饿又轻便，还耐储存，应该没有问题。”

谢利能够举出粉条的好几个优点，聚居点的亚人们很勤快，他们不止用了土豆和红薯做原料，还把白果加了进去，做出的成品会比单纯用土豆和红薯的硬一些，但煮久一些，依旧算得上柔软。

姜泽他们离开时，亚人们还在讨论要不要加点别的东西到粉里去，试图开发出新的口味。

“除了土豆和红薯，我还留给了他们花椒辣椒的种子，就是这两样我也没有种过，只是说了下种植步骤……”

姜泽心虚地笑笑，好在玉米种起来方便又简单，还自带甜味，种子他同样留了不少，说实话，还有点期待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吃到他们亲手种出来的作物。

“只有聚居点的那些人种……”谢利思考了下，“会不会种的量有点太少了？”

“那就要看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姜泽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绪，谢利暂时还看不懂，“反正种子我已经给了他们，大致的种植方法也说了好几遍，保证他们每个人都能背下来，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就当是丰富了餐桌上的食品种类吧。”

他岔开了话题，问谢利要不要和他学做菜。

“你现在还没成年，需要跟着我一起，但要是你成年了，想要一个人出去闯荡呢？那个时候要是不会做饭，你就只能吃最无聊的烤肉，或者是把肉随便切成块煮一煮，煮好了撒点盐吃掉。”

“不觉得很浪费吗？”

“刚好我们这一路上也不着急，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就抓住这个机会，你认真地学，我努力地教，没准半年过去，你的手艺就要比我好了。”

姜泽都这么说了，谢利自然是无法拒绝，再加上谢利本人也有着学习的意愿，毕竟这一路上吃的用的都是姜泽提供，谢利作为“白吃白喝”的一员，即使从姜泽的脸上看不出在意，他的心理压力还是有的。

“那就麻烦您了，老师。”

谢利的语气很是郑重。

姜泽被他的态度感染，想了想把誊抄的《王家菜谱》拿了出来，按照难易程度给谢利临时编了本教材。菜谱里面有不少这个世界不存在的调料，姜泽也不能一直拿着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东西给谢利用，两个人索性一边走一边试图找到能够替代的作物。

多了个目标后，旅程也就多出了几分趣味来，姜泽和谢利简直就像是品尝百草的神农，边走边尝，偶尔还会因为作物自带的毒素难受上一段时间。

这么一来，原本十天的路程硬是拉长到了一个月，他们各自手里拄着根路上折断的粗树枝，前进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只是他们都要走到地方了，却没有见到上一次拦住他们的巡逻兽人。

姜泽和谢利对视一眼，心说不妙，立刻把手里树枝一扔，迈开腿快速朝部落跑去。

.

部落里，不少人捂着腹部倒在路边，气息奄奄，时不时地呕上几下，但大概是长时间未能进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让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一分；这场病来得突然又严重，整个部落的人几乎无一幸免，只有不和大家一起吃饭的兽人小孩躲过一劫。

但躲过一劫的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把人搬进帐篷里，这些人太重，他们只能靠拖和拽；想要给这些人喂一些食物和水，结果是喂什么吐什么，并且愈发虚弱，让人惶恐不安。

因此，当姜泽和谢利出现在部落门口时，迎来的不是排斥的目光，而是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兽人幼崽。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姜泽面不改色，把小朋友交给谢利应付，他自己走到路旁的兽人身边，试图询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让姜泽麻爪的是，这些人大概是病了好几天，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勉强叫醒一个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又倒了下去。

姜泽：“……”别睡！快醒醒啊！好歹给我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他们是什么时候病的？”姜泽只能问起了没有中招的小孩子，“尽可能说得详细一些，我才能判断出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倒下，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生了什么病，胡乱吃药是会死人的。”

姜泽祈祷这些小孩子没有被吓到失忆。

小孩子们安静下来，惶恐数日总算找到了能够依靠的对象。之前谢利帮过的女孩提供了关键信息，她说部落五天前一起煮了白果和兽肉吃，开春后食物不多，他们这几个纸分到了没有煮过的白果，自己找地方生火烤了吃掉了。

而从那天开始，部落里面就有不少人拉肚子，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大家只当是储藏了一冬的肉干有些不新鲜，过上两天就好，结果……就是姜泽他们看到的，全部落的人都倒下。

“很好。”

姜泽让小孩帮他把当时煮汤用的东西拿过来。

部落里放食物的地方都是固定的，所以没过一会儿抱着食物的小孩就跑了过来。姜泽先后查看了白果和肉干，放的时间有些久，这两样食物都呈现出了不那么好吃的模样，但谢利闻过后告诉姜泽，这些都没有坏。

“食物没问题，难道是水？”

姜泽跟着女孩去了部落取水的地方，溪水清澈，并且煮成汤后也算是经过了一道杀菌步骤……那还能是什么？姜泽皱着眉和女孩往部落走，女孩来时还带了水囊，听姜泽说水源没有问题，打了满满一囊水抱着。

刚到部落门口，谢利就拿着一个兽皮袋冲了过来，他表情严肃地给姜泽看了袋子里面的东西，那是一袋还没敲成碎块的黑盐。

姜泽一看表情都不太好，这种只会让食物更难吃的调料，都不配被冠以调料之名。

“你拿这个干什么？首领说了，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平时都不让乱动的，那天煮完汤后，首领才往锅里放了一小块……”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则是惊恐起来，“这可是首领用了好多兽皮才换回来的！怎么可能！”

姜泽取出一块黑盐，他之前见的都是敲碎的，整块的还是第一次见，这一看，他的表情愈发不妙，与其说是盐块，更像是某种黑青色矿渣的混合物，入手的感觉相当粗糙，凑近一闻，气味还有些刺鼻。

看了谢利一眼，姜泽朝他点点头。

“看来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姜泽喃喃一句，“先烧热水给病患们擦干净身体，然后把他们挪到干净的地方去；对了，病得最严重的人在哪儿？带我过去。”

他三两下就给众人安排好要做的事，接下来就是从背包里找到可能派上用场的药物，给这些昏迷过去的重病患者喂下。

带姜泽过去的小孩是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敢说，缩着脑袋看姜泽把病人的嘴巴挤开，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后又灌了水，接着病人的喉咙耸动了一下，看样子是把他喂进去的东西给吃掉。

“下一个在哪儿？”

姜泽捏着板抗生素胶囊，见到昏迷不醒的就给喂上一粒，主打一个盲医哑治，大力出奇迹。吃过药的人被小孩艰难地拖拽到部落的广场上，女孩红叶正用姜泽提供的大锅烧热水。

毛巾在略烫的热水中摆过，擦去病患身体上的脏污；干净的兽皮是从旁边的帐篷里拿出来的，也不管躺的是谁家的，反正把擦干净的病患放上去就行。

喂完药的姜泽也加入了拖人的部队，等到所有人都转移到广场，姜泽用烧热水的锅煮鸡胸肉，煮好的鸡胸肉让小孩帮忙撕成条，另一口锅则是放了水，煮起了剪成小段的土豆粉。

考虑到病人的身体都很虚弱，吞咽困难，姜泽特意延长了煮粉的时间，本就软绵的土豆粉几乎要化在锅里。他先给忙活了大半天的小孩一人盛了满满一大碗，里面洒了一大把的鸡肉丝。

红叶和她的小伙伴吃得头都不抬，食物几乎是直接从喉咙滑进了胃里，都尝不出是什么味，连吃三碗后，红叶总算是摆脱了饿死鬼的姿态。姜泽见她吃饱了，便也不客气地使唤起了这些孩子，让他们端着汤喂给病患们。

或许是姜泽的药有了效果，亦或是递到了嘴边的热汤过分香甜，大部分人都挣扎着喝进去了一碗，并且让姜泽惊喜的是，这些人后面也没有再次把食物呕出来。

他担心效果不好，饭后半小时又给广场上的病人们喂了一次药。

谢利对姜泽喂给病人的东西有些好奇，姜泽有些为难地告诉他，这些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大概会对病人的情况有用。

姜泽在心里无力吐槽：我会用冰箱不代表我会造冰箱啊！

做完这一切，姜泽又让小孩子抱来兽皮盖在病患的身上，不是不能把病患挪进帐篷里，实在是他们发病时把帐篷里搞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把人给擦干净了，往帐篷里一躺再一滚，估计又脏得不能看……

总而言之，只能祈祷这些人的体质够强，在外面盖着兽皮过上一夜也不会出事。

这一夜，姜泽和小孩们都累得不行。

好在第二天早上，身体素质较强的首领能够勉强睁开眼，语气虚弱地唤着熟悉的人名——虽然没有人能够回应，毕竟那天喝过汤的人全军覆没，他歪头往旁边一看，是眼睛紧闭、面色青白的族人，惊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又晕过去。

“快来个人把他扶起来！给他喂点盐糖水！”

姜泽招呼着红叶他们把人扶住，谢利在后面端着碗温热的水过来，里面加了糖和盐。他把碗凑到了首领嘴边，首领眼一热，张开嘴把水喝了进去。

有句老话说得好，只要还能吃饭，那问题就不算大。

姜泽把喂水的工作交给了小孩，自己又开始用昨晚熬汤的锅给病患们做饭，依旧是剪成段的土豆粉，只是今天病患醒了，可以给他们的汤里放些肉丝和蔬菜沫。他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往锅里放些姜片，想想这些人几天没吃饭肠胃虚弱，放弃了加姜的想法。

不过这些人醒了后，姜泽就不好再给他们喂胶囊，这种东西长得实在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昏迷时喂就喂了，醒来后还是得注意一下。

好在醒来后的病人也不怎么需要吃药，他们面带倦容的吃下了大碗土豆粉，到了下午，早些醒来的那些兽人都能站起来走动，就是腿脚还有些疲软。

姜泽在心里直呼神奇。

到了第三天，连身体最虚弱的老人都能站起来缓慢走动后，姜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这乱来的治疗方案竟然真的把人给救了回来——姜泽觉得这是个奇迹，那些被他救回来的人，直接在心里给姜泽安了个神使的身份，注视着姜泽的目光里都带上了虔诚。

姜泽还没想到这一步，只是觉得上一次来时还对他防备颇深的人，这些天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亲切，都快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程度。

把林雪他们给的土豆粉拿出来，还没等开口介绍，部落首领就表示这东西有多少他们要多少；姜泽委婉表示土豆粉的来历，首领大手一挥，住在神弃之地算什么，没有姜泽救人，他们这个部落都要去神那边了。

姜泽：“……行。”

他和谢利在部落里呆了快一周，婉拒了好些想把肉干塞进他怀里的行为，还有主动提出要护送他们去下一个部落的好意后，姜泽艰难地与众人道别，挤出包围圈离开了部落。

只是这一次的离开，他们的队伍里面多了张新面孔。

洗去脸上尘土的女孩红叶笑嘻嘻地走在了谢利身边，她身上穿的是族人特意为她赶制的新衣服，里层缝了上个丰收祭和商队换的棉布，细腻又柔软，不像兽皮那么磨人。

“我走啦！”在马上要消失在族人的视野中时，红叶转身，朝着部落的方向跳起来挥着手，“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谢利移开了视线。

路德维希跳到了谢利的肩上，小爪子戳戳谢利，暗戳戳地问他是不是有些后悔当时离开聚居点时没有这样和林雪他们告别。

“路德维希。”

姜泽念了小猫咪的全名，被叫了全名的路德维希浑身一抖，乖乖跳到姜泽的背包上不敢再拱火。

谢利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对于路德维希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用后悔来形容的话分量有些太重，但换个词，似乎又变得过分轻飘。想要摆脱这个情绪的谢利随口问红叶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他们接下来可能要去很多地方，路上可是很辛苦的。

“在我问过老师，他说你们路上吃的每一顿饭都要比我在部落时吃的丰盛后，我就决定要和你们一起走了。”

红叶的眸子闪闪发亮，“而且跟着老师还能学习怎么治病，这么好的事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谢利的注意力全在红叶嘴里的老师两个字上，“你凭什么叫他老师！那明明是我的老师！你不能这么叫他！”

“略略略！”红叶朝谢利做鬼脸，“你跟着老师学习叫他老师，我和你一样，怎么就不能叫老师了，小气鬼！”

姜泽加快脚步走在两个小朋友前面。

他有预感，类似这样的局面之后肯定会经常出现，小朋友多的地方，最后总是会变成这样，只是红叶说是跟着他学习怎么治病——哦豁，他就是个野路子，能够治好全靠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身体素质够强。

姜泽：“……”现在从包里翻医术开始看似乎来不及了。

况且学医的人哪个不是埋头苦学七八年才能从学校毕业，从正式实习当拥有执医资格，那又是好几年，他这种大力出奇迹的野路子，到底怎么教人……这不是开玩笑嘛！

“咳。”姜泽轻咳两声，示意身后的小朋友先暂停争吵，“是这样的，红叶，叫你治病救人对我来说难度太高，不是你笨，而是我不会，我能教你的，也就只有食疗。”

红叶的眼中浮出疑惑。

“食疗，就是将药材做成食物，好吃又治病。”

姜泽进行了一个瞎话的编，谢利和红叶听了后若有所思。

“那老师你之前给族人们熬的那个汤，也是食疗的一种吧？他们吃完以后都说肚子里面暖暖的，身体也有了力气。”红叶乖乖地提问。

姜泽顿了一下，“嗯……”这个怎么说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肚子变暖是因为喝的热汤，而吃了有营养的食物，身体自然会变得有力气——就当作是吧！反正当老师的未来总是会被学生超越！老师出现谬误被学生纠正也很正常嘛！

“没错，就是那样。”

姜泽语气肯定，“都说良药苦口，好些能够治病的药材，天生带着让人难以下咽的味道，对于病人来说，生病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为了治病还要去吃这些口感和气味都不好的药，属于是难上加难。”

“所以我们要摸清楚每一种药材的味道，找出合适的处理方法，让它们变成食物的一部分，变成轻易就能吃下的那种——我们要让良药不再苦口，要让它们变成药膳，变得好吃起来！”

谢利和红叶重重点头，把姜泽说过的话放进了心里。

暗地里，姜泽抹了把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对着小孩子瞎说实在是考验他的演技，食疗是存在，可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又不是特级厨师做的药膳，盖子一揭还能放金光。

红叶虚心提问，“那老师，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学习怎么做药膳呀？”

谢利冷哼一声，“普通的饭菜都没学会就想着做药膳了？走都没学会就想着跑，你可真厉害！”

姜泽嘴角向上勾起：没错，就是这样！学生吵起来就没他这个老师的事了！

——谢利你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