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怀,你教教我……”
明亮灯光下,男人眼神仓惶,语气低微。
闻怀看着那张曾经很喜欢的脸第一次显露出这样无助的神色,心情说不复杂是不可能的。
这可是冼从熠啊。
是心高气傲不可一世,是不善言辞讷言敏行。
是闻怀只一眼就很喜欢的冼从熠。
怎么会因为分手这么狼狈?
怎么能因为分手这么狼狈?
冼从熠怎么可以这么蠢?
闻怀觉得胸闷,别开脸不想看对方惶然的眼。
怕冼从熠追问不休,他用手一指背后半开的衣柜,随便起了个话头:“你怎么没把那些东西扔掉?”
冼从熠顺着他的手看到了那些衣服,睫毛不由一颤,下一秒,眼前的景观就清晰了很多。
闻怀瞥到了那滴硕大的水珠,整个人立即转了个方向,然后顺势上前拉开了衣柜。
柜门完全打开,所有的东西毫无保留呈现眼前。
衬衣线衫大衣羽绒服依次铺展,每个季节都有。
下方放着一个垫着毯子的小型玻璃储物箱,闻怀觉得眼熟,就仔细查看后发现是去年买小的展柜,被人改装成了多层展箱,右下角贴着一个茉莉花贴纸。
小小的展箱像个全面的小屋,里面锁着那些闻怀自己都忘记了的小物件:有没有用掉的胶卷,有不知道丢到哪的金属耳钉,还有一些遗忘来处的旅游纪念品……
或许还有更多被遗失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在箱子下层,和展箱一起被安稳藏在隐秘的地方,等待着主人再次垂青。
这下闻怀是真的迷茫了:“你怎么……”
怎么会做这些事?
又有什么必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站在闻怀身后的冼从熠读懂了他的疑惑:“每晚我都不想回家,因为房子里没有你。”
剖白自己时,他的声音也没有起伏:“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生活,非必要都不愿意回家。但是不回家也会失眠、会想你、会觉得痛苦,所以最后还是回来了。”
“你把东西都搬走了,可我想留下你的东西,只有看到和你有关的东西才能让我感到安心。”
“所以我把所有的地方全找了一遍,把找到的东西保存在这里,每天晚上我要看着这些东西才能睡着。”
“客厅那张照片是我昨天找到的,就在旧行李箱的夹层里。”
因为找到了旧物,所以才感受到无以复加的难过,痛苦的人在看见美好幸福的自己时总是自惭形秽。
他停顿了一下,才语气平缓地开口:“你也看到了对吧?那张照片。”
闻怀没给出回答,只说:“你腾空衣柜就是为了放这点东西?”
冼从熠没有接话,静默了片刻,忽然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闻怀毫不留情地回怼:“想酒驾?我要报警了。”
冼从熠解释:“我打车送你。”
闻怀扭头看过来,“天都快亮了,你不嫌麻烦?”
冼从熠眼睫上带着残痕,说出的话很轻:“没关系的,不麻烦。”
闻怀回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凌晨一点出门,回家都要天亮了。冼从熠,你耽误了我一晚上,然后又若无其事赶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真的很过分。”
冼从熠眼睛垂下,嘴唇动了动似乎又想道歉。
闻怀不想听他道歉,反手把衣柜合上。
视线再转回来,他语气里的烦躁终于掩饰不住:“而且你都没得到我的答案,就这么着急送我走?”
过了一个呼吸,冼从熠才慢半拍理解了闻怀一直挑刺的原因。
是在外强中干地拖延,又因为觉得答案尴尬不愿明说。
冼从熠眼帘抬起,语气充满犹疑:“……小怀?”
这个称呼是从闻怀和家人的某次通讯中偷听到的,温柔慈爱的女声叫出“小怀”这个称呼,好像回到了暖阳融融的春天。
后来开玩笑说闻怀娇气的时候,他会笑着叫对方“小怀公主”,然后被揍一顿。
这两个字在冼从熠看来没有叫老婆自然,单独念出口时总会觉得脸热。
但时至今日,面对内心很柔软的闻怀时,念出这个称呼似乎已经是水到渠成。
闻怀有颗柔软的心脏,却总爱以带刺的姿态展现人前。
冼从熠又一次觉得,闻怀真是世界上最好的闻怀。
张牙舞爪嘴硬心软的闻怀,是值得所有人喜欢的小怀。
僵死的心脏开始复苏,冼从熠看着闻怀不愿对视的模样,再次沉缓又认真地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吗?小怀。”
闻怀抿着嘴不开口。
于是冼从熠低下头注视着他,恳切地继续问:“小怀,你愿意……教我吗?我会好好学的。”
比任何事都认真。
闻怀被他紧密的视线看得别扭,清了清嗓子:“我可以教你。”
赶在对方眼眸里的光芒绽放出来,他又强调道:“但是有条件的。”
暗淡无光的眼睛里渐渐显出柔和的情绪,冼从熠态度很好地接话:“你说。”
事实上,在闻怀答应给他机会的时候,冼从熠的心跳声已经快要盖过一切,耳边嗡鸣差点听不清闻怀说话。
这不行。
闻怀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
冼从熠努力平复着蓬勃的心跳,专注地听着闻怀的声音,并且尽己所能给出反应。
闻怀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乱想什么,毫无停顿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在规定时间里你学不会,就彻底在我的生活里消失。”
冼从熠毫不迟疑:“好。”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闻怀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没说时限……”
无论时限是多久,他的回答都会是好。
冼从熠如是想着,还是承认了错误:“你说,小怀。”
闻怀看出了对方眼底盈盈的光亮,知道这人恐怕已经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移开目光,定了个最后期限:“就到年底吧。”
视线落到光线幽微的窗边,闻怀稳声补充:“到年底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结束,毕竟雪化过后又是新的一年。”
不论如何,新的一年都该是下一个起点了。
冼从熠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答应。”
想起这人总是说话不算话的往事,闻怀嘲笑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冼从熠低着眼看他,一字一顿承诺道:“我会说到做到。”
那目光珍重又诚挚,就像浪沙里闪闪发亮的珠贝。
在这样的对视里,以往闻怀总是先败下阵的那个。
这次他没躲,而是颐指气使地下达命令:“不准一直看着我。”
冼从熠听话地垂下眼睫。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着你呢?”
闻怀想不出答案,随口应付道:“什么时候都不可以一直看我,到你忍不住为止。”
他记得这人正常状态下自控力还可以。
可冼从熠低垂着眼睛坦白:“我一次都忍不住。”
自信满满的闻怀:“??”
他拧起眉头:“可我以前和你待在一起,你压根都不看我……”
除了在床上看个没完,下了床冷漠正经得要死。
冼从熠诚实道:“是我装的,其实偷偷看了很多次。”
怕闻怀生气,他又低低道歉:“对不起,小怀。我现在可以看着你了吗?”
闻怀没话说了,恼火地往卧室外面走,“现在不行!”
冼从熠跟了过来,站在卧室门框边犹豫着问:“你要去哪?”
闻怀步履不停走向沙发,不耐烦道:“睡觉!”
来到沙发之前,闻怀又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还是说你要我先走?”
冼从熠立即做出选择:“留在这里就很好。”
他轻轻补充:“小怀,你不用走。”
闻怀没理会他后边那句,坐在了沙发上。
冼从熠慢吞吞靠了出来,对着坐上沙发的闻怀提出建议:“去卧室休息吧,我换床单很快的……”
直接睡的话,闻怀可能会嫌弃。
想了想,他又强调道:“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在外面就可以。”
闻怀才不管他怎么说,依旧我行我素:“我就在这。”
这栋公寓当初是冼从熠用第一个项目获得的收益买下的,等闻怀毕业就一直住在这里。
房子大小适中,胜在交通便捷,治安很好。
整体装修和家具陈设都是设计工作室全权负责的,沙发自然也符合灰白色的极简风格,方形的皮质看上去很硬挺。
冼从熠结合经验道:“沙发太小了,睡着难受,你听话,闻怀。”
闻怀抬起头看他,“该听话的是谁?”
冼从熠愣了愣,半晌,如实回答:“……是我。”
“你知道就好。”
闻怀扭过脸,压了压沙发坐垫,随手找了个软靠铺好。
冼从熠安静地看着他动作,在对方站起身后下意识跟上去,然后被轻飘飘扫了一眼,顿时就停下脚步不敢跟了。
浴室里干净无尘,恐怕冼从熠酒醒后是偷偷摸摸打扫了一下才出去的,毕竟在此之前这里面乱七八糟的响动骗不过任何人。
闻怀随意地洗了把脸,温热的水流过皮肤冲散了一夜的沉重。
再出去的时候,客厅空调被调到了适宜的温度,加湿器运作着散出冷雾。原本极简的黑色沙发已经焕然一新。
光滑的皮面被垫上了薄毯,上面又叠了层丝绸床单,再往上才是浅色的薄被。
放眼望去像是豌豆公主的新家,只是完全和这房子格格不入。
没想到这人动作可以快成这样,闻怀额头一跳:“你改行做保姆了?”
冼从熠眼神闪躲,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要你睡得更舒服一点。”
说完真心话,他又忍不住去观察闻怀的脸色,“小怀,你会生气吗?”
小怀不生气,小怀想夸夸你(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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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初雪降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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