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地上尸僵已经倒了几具。

黑衣弓弩手也死了两名,且伤亡正极快增加中。

起先发出攻击的那十数名黑衣箭手都是灰袍人常堂主手下精锐,本按例暗中偷袭,奈何一击不中反被初守杀伤了几人,先搓了锐气,接下来铁卫们的迅速反击也让他们大为意外。

交锋间又死伤五六人,算来竟然损伤大半,这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情形。

毕竟这些人手中所持弓箭,并非普通之物,乃是堂主用秘法加持过的,称为“鬼箭”,能够避开所有武者的敏锐感知,杀人于无声无息中,通常不管身手再敏捷的武夫,察觉之时,往往便是夺命一刻,所以称之为“鬼箭”,令人防不胜防。

以往就算是对付再棘手的敌人,也只需最多五六人出手而已,只要鬼箭一出,剩下的就是砍瓜切菜般简单。

但如今他们整队十三鬼箭齐发,却竟然会被反杀。

其他弓手目睹了同伴身死,更被常堂主的惨状吓得心胆俱裂,纷纷地欲要先逃,仓皇中却更暴露了身形。

只听嗖嗖破空声响,是铁卫中的弓弩手小冉锁定了他们,箭无虚发,以往的猎人,今日竟皆竟成了靶子。

而另一侧吊在树上那擎云山摇铃人,也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不可一世的常堂主居然一个照面间,就给人干掉了,而他的精锐部曲,也被一一屠戮。

且不说那些尸僵堪称刀枪不入,能够生撕活人,可这些铁卫们非但无惧,其中那身形高大叫阿图的铁卫甚至连摔两具尸僵,如果不是他身边同袍的喝止,恐怕他也很想生撕尸僵试试。

但最让他震惊的是灰袍人常堂主之死。

明明常堂主还有很多手段,他的诡谲暗器,他的可怖毒物……似乎还没来得及施展出来,就……这么死了。

摇铃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恐惧无法遏抑地在心头涌起。

这恐惧,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恰恰相反,他以蚕食普通人的惧意为乐,每每看到那些如猎物般的凡人在手中痛苦惨叫呻/吟,或者崩溃求饶,他曾是无比的快意。

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这样卑贱的角色。

尤其看到初守单手举起滴血的偃月宝刀指向自己的瞬间,摇铃人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他的实力绝对比不上常堂主,事实上他们并不是特意来伏击初守等人的,只是恰好知道初守一行人经过此处,本以为收拾这些丁点儿神通都不会的寻常武人,简直易如反掌。

他从来没想过败了的可能。

而他最大的仰仗便是那些本无往不利的尸僵,但也仅此而已。

可跟随初守的这十八卫,从不是没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小卒子,他们都是千锤百炼训练有素的刀卒,何况还有初守这个天神下降一般的主心骨在。

眼见常堂主的部曲们四散奔逃之态,摇铃人心下祟祟。

正也想要找个时机逃离,冷不防一支箭急射过来。

冷箭擦着摇铃人的脸,射穿了他身侧碗口粗的树枝,逼得他颇为狼狈地自树上跳下。

逃是不能了,他即刻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手中铜铃摇晃,那些进攻的尸僵们顿时停了动作,开始后退,这是示弱外加示好。

“初百将!”摇铃人嘶声叫起来:“这不过是个误会……还请收手。”

初守抬起左臂,轻轻地把刀上的血擦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苏子白却管不了这些,方才那一箭就是他射的,他恨极了这两人,若说之前初百将尚未出手的时候他还有些顾虑,如今见初守二话不说先杀了那什么常堂主,苏子白自然也不再想什么后顾之忧。

他红着眼,提刀便冲了过去:“我误会你这贼头,拿命来!”

“别动手!”摇铃人后退数步,抬手召唤尸僵护卫,一边嚷道:“趁着现在事情还有转圜,大家以和为贵,你们也不想真的得罪擎云山吧?”

苏子白劈倒一个逼近的尸僵,摇铃人趁机道:“实话说……我们这次来无人知晓,常堂主就算死了,我回去只说他是死在别人手下,绝不会透露你们分毫……”

苏子白怒吼道:“闭嘴!”

摇铃人屏息,扬声叫道:“初百将,你身手如此出色,前途无量,若是有我们老祖相助,兴许将来会入武魂殿,名垂千古天下留名,你也不想自断前路吧?”

苏子白听他这么说,眉头微皱,正要瞧初守是什么意思,只听身后传来他带点冷意的声音:“苏子白,是你的刀钝了杀不动了,还是你的腿软了要给人下跪?”

苏子白上前一步。

“等等!”摇铃人眼珠乱动,见利诱不成,便急急又说道:“初百将!你不能……我索性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常堂主虽然身死,身上魂玉却会返回擎云山,魂玉会显出是何人杀了他,到时候擎云山必定会派执法堂的高手来追杀你们……你只要别杀我,我就能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但若杀了我,那就无法挽回……”

苏子白微怔的瞬间,身后初守的亲卫青山上前:“狗哥让开些。”

青山把苏子白撞开,不由分说一刀斩落。

摇铃人猝不及防,手中铜铃坠地,发出珰地一声响。

“狗东西,你认认我试试,不信你还能认得我。”青山向着那尸首啐了口。

苏子白愕然,才看见青山不知何时已经把脸上蒙了一块帕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叫人哭笑不得。

他本来还为摇铃人临死那些话担忧,可既然青山已经动手,初守也无阻止,木已成舟,那还说什么。

其余的刀卒把剩下的尸僵跟黑衣箭手清理的差不多了,初守却早走到了马车的旁边,低头望着地上脸色惨白嘴角带血的程荒。

苏子白垂着头走过来,一看到程荒,悲从中来,眼中不由含泪。

“百将,老程他……”他哽咽了声,泪刷地从脸上滚落。

近十年的同袍情谊,如何割舍,何况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此刻却……竟叫人怎么能面对。

初守慢慢地蹲下,嘴唇微抿。

此刻的他已经没了方才斩杀常堂主的威煞气势,略耷拉着头,一声不响。

其他十六亲卫们逐渐靠近,也都默然,气氛沉重而低迷。

虽然都是见惯生死的厮杀汉,但程荒不同,他……他明明是个最温和亲切的人,不该……

正在鸦雀无声,悲愤横溢之时,只听“咳”地一声响,极轻,却振聋发聩。

靠得最近的苏子白吓得魂几乎飞了,连初守都随之一震。

而在他们惊骇的目光注视之中,那本来已经死定了的程荒,手指动了动,缓慢地睁开双眼。

苏子白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框而出,差点以为程荒是诈尸了。

初守眨了眨眼,急忙抬手去试程荒的脉。

程荒的眼神仍有些滞,他的脸白如纸,却又咳嗽了声,恍惚道:“我……我已经死了么?不、不对,你们怎么也……”

这么一句话,在在场众人听来却宛如天籁。

“你这……”苏子白抢上前去把程荒扶住,语无伦次,“你这小子……”

程荒挣扎着顺势起身,望着苏子白惊喜交加的脸色,又看到初守跟众人都守在身旁,程荒还竭力一笑:“还、还没死?我、我好像中了一箭……”他的手哆哆嗦嗦,想向着胸前探一探。

苏子白咽了口唾沫,程荒胸前血色狼藉,中的又是要害,当时的情形那样可怕,本是以为他死定了的。加上那会儿情形危急顾不得细看,此刻才赶忙把他衣衫扯开。

衣衫拉开后,众人却惊奇地看到,伤是伤的不轻,但怪的是,并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直中要害,而且那箭的势头虽凶,却伤的多是皮肉。

以他们这些常常负伤、几乎久伤成大夫的人看来,这种伤,只要调养得当,该是无碍。

“你小子、你真的……”苏子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里的泪还没干,似哭似笑。

程荒恢复了几分力气,自己把伤口稍微扒拉了一下:“我、当真没死……?”

初守反应过来,似若无其事般站起身,顺势轻轻踢了程荒一脚:“你这混账小子,且长命百岁着呢。”

他嘴里这般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百将,”程荒嘿嘿笑了几声,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糟糕,我的符……”

苏子白见他像是要找东西,莫名其妙,帮着撩开他的衣裳细看了看,却没见到他怀中有什么,忽然他眼神一顿,却见在程荒衣裳之间,似夹着薄薄的些许灰烬。

“这是……”苏子白双眸微睁:“这是什么?什么东西燃着了?”

初守闻声回头,却见程荒呆呆地望着自己的伤处:“这……这是……”他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又转头看向身侧的车厢,用一种几乎叫人听不清的声音道:“是那张符啊。”

其他铁卫把那些尸僵堆在一起,点火烧了。

又挖了坑,把摇铃人跟常堂主众人的尸首埋了起来。

苏子白见程荒无碍,才缓过劲来,找了个空儿问初守道:“百将,那个摇铃铛的临死说的那话……是真的假的?”

“哪话儿?”

“就是、魂玉的话,万一擎云山的人知道了的话,恐怕会不与我们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初守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你就是心思过多,看样子还是闲的。”

苏子白苦笑:“没法儿不多想,他们老祖曾是监天司的人,要拿捏我们还是容易的。”

初守道:“且闭嘴吧,天塌下来有高个儿挡着,你怕什么?”

“高个儿?难道还指望廖督统替咱们出头?”他的眼睛眨巴,透出一点希冀。

“眼瞎啊你,”初守横他一眼,叉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你那眼睛是该洗洗。”

苏子白一怔,哈哈发笑,却知道不用再说这个话题了。他看了眼马车,小声嘀咕道:“百将,说来怪的很,从那两人出现到结束,这位夏少君倒是稳坐钓鱼台,不露面,也没见什么惊慌失措,比我们这些老手还稳得住。”

初守“嗯”了声,不置可否。

苏子白又深吸了一口气,清清喉咙:“百将,您说老程这个事儿,究竟是怎样?真的是那个符……那个夏少君给的符,保了老程一命?若说不是就奇了怪了,那箭的力道咱们都看得见,按理说射中的话,那胸口还不得一个大洞?可看老程那伤,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挡住了似的,单单护住了要害。”

也幸而常堂主的目标是前方的初守,本来想将他先干掉,群龙无首之下,对付其他刀卒自然就容易。除了初守外,另外分出的两人,目标则是看似副手的苏子白跟程荒,偏苏子白跟在初守身旁,被他刀气所护,丝毫不受影响,只有程荒糟了。

故而这一战,除了程荒受伤最重,其他十六人,有三四个被尸僵所伤,都不是致命,又有两人被鬼箭所伤,只是那时鬼箭被初守的反击挫没了锐气,又被常堂主之死骇的失去战意,所以战力不强,可就算如此,有支鬼箭射中了一名铁卫的手臂,竟硬生生把那人的手臂撕裂的粉碎,成为除程荒之外伤的最重的。

初守依旧不言,回头看疗伤的几个部曲。

苏子白却叹气道:“不过这样倒也说得通了……知道了老程受伤几乎死了,她高低也得看一眼,不然白瞎了老程这一路对她的嘘寒问暖,既然她丝毫不担心,从头到尾都波澜不惊的,便是早知老程没有大碍的意思。果然啊……老程这大佛拜的对,拜的好啊。真真的是个高人来着,怪道说有望成为下一任奉印天官,我也要信了。”

初守转身背对着他,像是在看山景。

苏子白越说越是兴起,推理上瘾,眉飞色舞道:“诶,我忽然想到又一个可能,兴许……廖督统叫我们护送,不是让我们给夏少君撑腰造势,而是……为了整个素叶城着想呢?”

初守好歹赏光看了他一眼:“怎么?”

苏子白眼睛发光,道:“这夏少君既然有这么能耐,若她回归,势必会成为新任奉印天官,到时候咱们北关也有新任天官了,不用再给人说后娘养的了,而且夏少君看起来是个有真本事、不是那些浪得虚名的……对对对,廖督统眼光狠辣的很,必定早知道这少君的神通不凡,若从微末之时被他扶持上位,必定心存感激,这样一来北关监天司也等同是他的势力了,啧啧,眼光独到行事果断,这一招棋下的好啊,要不人家怎么能官至一品呢。”

初守总觉着苏子白想多了,但细品那位廖叔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沉心性,也难保真是他的计算。

可看苏子白眉飞色舞无法自拔的,初百将嘴角动了动,叹道:“那姓常的杀的早了。”

“什、什么?”苏子白摸不着头脑。

“我看他那个爱叨叨的架势,跟你倒是个天生的话搭子。”

苏卒长瞠目结舌。

初百将轻哼,迈动长腿,一边催促铁卫们行动一边向前。

前方青山早就牵着马等待,初守却在经过马车的时候放慢脚步。

他转头看着那垂着薄纱的车厢:“那个、老程他……”踌躇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车厢内却响起了有点倦意而微哑的嗓音:“是。”

初守望着车中,暮色降临,车厢中更昏暗,他只瞧见了夏楝小巧的下颌,很微弱的一点皎白。

这人,这感觉……叫人说什么好。

他没问出来的话,她却灵犀一点给了答案,还给的如此自然自在,好像一切的一切,她都了然于胸,智珠在握。

有趣啊,这个素叶城的小姑娘。

廖督统:我有那么深不可测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初守:没办法,就跟看见了狐狸必定想到狐狸精一样~~

虎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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