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甜腥味,混合着灰尘和铁锈的陈腐气息,浓得几乎能粘在舌苔上。温舸踩着脚下碎裂的陶瓷地砖,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在这座被死亡和寂静彻底吞噬的废弃医院长廊里,连一丝回声都没有惊起。
墙壁上,大片大片暗褐色的喷溅状污迹早已干涸凝固,像一幅幅扭曲怪诞的壁画,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混乱与绝望。几缕惨淡的、不知从哪个破窗缝隙钻进来的天光,斜斜地切割着走廊里的昏暗,勉强照亮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它们如同微小的幽灵,在死寂中无休止地悬浮、游荡。
前方拐角,阴影蠕动。
嗬…嗬嗬……
粗粝、非人的喘息声贴着冰冷的墙壁爬了过来,带着浓重的湿气,像是破风箱在艰难地抽动。紧接着,一个扭曲的身影猛地从拐角处扑出!那曾经或许是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如今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败浮肿,大块表皮脱落,露出底下暗红发黑的肌肉组织。一只眼球完全烂掉了,浑浊的粘液拖曳在脸颊上,另一只则只剩下疯狂嗜血的本能,死死锁定了温舸这个闯入的新鲜血肉。它张开的嘴里,牙齿残缺不全,粘稠的、带着血丝的涎液不断滴落。
它的速度在普通幸存者眼中或许算得上迅捷,但在温舸的视野里,却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关节的僵硬扭动,每一次重心不稳的前扑轨迹,都清晰得如同教科书上的分解图例。
在丧尸布满污垢的指甲即将触碰到她作战服前襟的刹那,温舸动了。没有多余的花哨,甚至没有侧身闪避的巨大动作。她的身体只是如同微风拂柳般向左侧极其轻微地一晃,那带着腥风的利爪便徒劳地擦着她的肩头挥过,带起的风甚至没能吹动她鬓角的一缕碎发。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仿佛早已等在那里。一道冷硬的金属反光自她腰间闪电般掠起,快得只留下一抹模糊的残影。
噗嗤!
一声沉闷而短促的穿透声响起。那是金属刺入朽木般血肉的声响。温舸右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黑色□□,精准无比地从丧尸大张的下颌下方贯入,刀尖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瞬间穿透了相对脆弱的颅底,直抵脑干深处。
丧尸前扑的狂猛势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僵在原地。它那只仅存的、充满疯狂血丝的眼珠猛地凸出,像是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喉咙深处挤压出的嗬嗬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老旧水管被堵塞的、咕噜噜的古怪声响。它浮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所有的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砰。
沉重的尸体砸在布满灰尘和碎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灰败的皮肤下,再无一丝生命的悸动。暗红发黑、粘稠得如同劣质机油般的污血,开始从它下颌的伤口和口鼻中缓慢地渗出,在冰冷的地砖上蜿蜒扩散,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温舸面无表情地垂下握着匕首的手。暗红的血珠顺着锋利的刃口汇聚到刀尖,然后滴落,在地面微小的尘埃中晕开一点深色。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的战果,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走廊两侧紧闭的、布满抓痕的病房木门。门牌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放射科”、“处置室”之类的字样。空气里,那种腐烂的甜腥味因为新鲜血液的加入而变得更加浓郁刺鼻。
“效率低下。”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清理这些最低等的腐肉傀儡,对她而言,其挑战性甚至不如清理自家后院疯长的杂草。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她抬脚,靴底随意地在丧尸污秽的病号服上蹭了蹭,蹭掉沾染上的粘稠血污和不明粘液,动作熟练得近乎本能。
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通往楼梯间的防火门。按照她进入这个“废弃医院”副本前匆匆扫过的简陋地图,穿过那里,再往上两层,就是地图上唯一用红色粗体标记的区域——院长办公室。通常意味着任务核心物品或者通关钥匙的藏匿点。比起在楼下这些低价值区域和无脑丧尸身上浪费时间,直接拿下核心目标,显然更符合她一贯的效率原则。
就在她抬腿,准备迈向那扇防火门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震毫无征兆地降临!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波动,瞬间扫过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温舸眼前猛地一黑,视野里所有的景象——布满污迹的墙壁、昏暗的光线、地上丑陋的尸体——都在同一时间剧烈地扭曲、拉伸、旋转!仿佛整个空间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疯狂的万花筒。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失去了触感,身体如同被投入了失重的漩涡,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仅仅零点几秒之后,那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眩晕感骤然消失。
温舸稳住身形,强压下喉咙口涌上的不适感。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如针尖。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没有腐烂的医院走廊,没有滴血的丧尸尸体,没有刺鼻的恶臭。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气味,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白色。
光滑,平整,没有任何瑕疵,没有任何参照物。头顶是白,脚下是白,前后左右,目之所及,皆是这种吞噬一切的空茫之白。光线似乎无处不在,均匀地洒落,却又找不到任何明确的光源。这里没有影子,没有声音,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感觉不到丝毫流动。绝对的寂静如同沉重的实体,压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种纯粹的、剥离了所有感官信息的虚无,冰冷地包裹着每一个人。
温舸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扫过这片骤然出现的诡异空间。她不是唯一一个。就在她附近,在她目力所及之处,凭空出现了几十个身影。这些身影姿态各异,有的像她一样已经稳住身形,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有的则明显处于极度的慌乱之中,狼狈地摔倒在地,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惊恐;还有的甚至维持着前一秒的动作——一个穿着中世纪锁子甲的壮汉正高举着双手剑做出劈砍姿态,剑尖却空荡荡地悬在虚无中;一个穿着紧身皮衣、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则保持着向前飞扑的姿势,仿佛要抓住什么,却凝固在了半空。
几十个人,穿着打扮五花八门,从科技感十足的流线型作战服到沾满泥泞的兽皮袄,从闪烁着魔法微光的法袍到带着浓厚废土气息的拼接护甲,如同一个荒诞离奇的万国博览会。他们脸上残留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未褪尽的战斗狂热、劫后余生的庆幸、面对未知的极度恐惧……此刻全都僵在脸上,然后迅速被一种更加原始的情绪所替代:惊骇。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年轻男人惊恐地叫了起来,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白中显得异常尖锐刺耳。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扳手,像个刚从某个蒸汽朋克工厂里被拖出来的学徒。
“我的传送呢?!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啊!”另一个穿着华丽牧师袍、头发花白的老者失声尖叫,他手中那本厚重的、散发着微弱圣光的圣典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滑的白色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点微光在无尽的纯白中显得如此渺小。
“系统!系统!回答我!BUG了!绝对是BUG了!”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的技术宅模样青年疯狂地用手指戳着面前的空气,试图唤出操作界面,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嘶哑。
恐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这片纯白空间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惊呼声、质问声、带着哭腔的咒骂声此起彼伏,迅速连成一片混乱的海洋。有人试图奔跑,却发现无论朝哪个方向跑,周围的环境都一模一样,绝望感油然而生;有人尝试攻击地面或空气,但攻击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还有人抱头蹲下,发出压抑的呜咽。
温舸沉默地站在原地,如同激流中一块冰冷的礁石。她无视了周围迅速蔓延的恐慌浪潮,只是微微蹙着眉,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缝隙,没有边界,没有能量波动……除了这刺目的白和令人窒息的静,什么都没有。
这绝不是正常的副本传送。系统故障?还是某种更高层面的强制介入?
就在混乱达到顶峰,几乎要演变成群体性歇斯底里的时候——
一道冰冷、漠然、毫无情感起伏的机械合成音,如同极地的寒风,骤然在这片纯白空间的上方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的喧哗,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警告:主系统遭遇未知错误。】
【正在进行紧急协议……】
【协议确认:强制激活‘杀戮模式’(Kill Switch Protocol)。】
冰冷的宣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喧嚣的声浪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带着惊疑、恐惧和最后的侥幸,齐刷刷地投向虚无的上方,尽管那里空无一物。
那毫无生气的机械音继续流淌,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凿在神经上:
【规则宣读:】
【一、所有现存玩家,强制参与。】
【二、模式地图:‘死寂废墟’、‘永夜丛林’、‘熔岩裂谷’。三选一,即刻传送。】
【三、唯一目标:击杀其他玩家。】
【四、击杀一名玩家,获得10点积分。】
【五、玩家死亡,即时淘汰,数据抹除。】
【六、倒计时结束前,积分最高者获得额外奖励。】
【七、模式结束条件:仅存一名玩家,或倒计时归零。】
【倒计时:71:59:58…】
【传送准备中……】
随着最后一个字节落下,空间正中央那片纯净的白色地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无息地荡漾开三圈巨大的涟漪。光芒自涟漪中心冲天而起,迅速凝结成三座巍峨的、散发着不同气息的巨大光门。
左边一道,弥漫着灰败、绝望的气息,光幕上隐约可见残破的高楼骨架和翻滚的尘埃风暴,死寂无声——死寂废墟。
中间那道,幽深、潮湿,仿佛有无数扭曲的藤蔓在暗绿色的光影中蠕动,传来若有若无的虫鸣兽吼——永夜丛林。
右边那道,赤红灼热,光幕中流淌着粘稠的岩浆河流,空气因高温而扭曲变形,轰鸣的火山低吼仿佛穿透光门传来——熔岩裂谷。
三座光门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无边的恐怖。
死寂降临。
这一次,是真正的、连心跳都仿佛被冻结的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有人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颤抖;有人眼神空洞,似乎被这残酷的规则彻底击垮;有人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眼神变得凶狠而警惕,如同受伤的困兽,扫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就在一秒前,他们或许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现在,规则已将他们彼此标记为必须猎杀的积分!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充满火药味。无形的敌意如同实质的刀锋,在无声的目光交汇中激烈碰撞。信任的基石在“击杀其他玩家”这六个字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刚刚还因同处困境而滋生的微弱共鸣,瞬间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积分,每个人都是致命的威胁。
温舸依旧站在人群的边缘,像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那冰冷的规则宣读,每一个字都如同投入她思维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恐慌的涟漪,而是高速运转的计算与分析。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速扫过那三座矗立的光门,评估着它们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结合规则中透露的每一个关键信息点。
击杀玩家获取积分……死亡即抹除……三选一地图……倒计时结束最高分有额外奖励……
当其他人还沉浸在规则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恐惧中,当那些凶狠警惕的目光还在彼此试探、寻找着可能的盟友或猎物时,温舸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喜悦,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势在必得的确认。
额外奖励?最高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点燃了她眼底深处沉寂已久的火焰。那是一种纯粹而锐利的渴望,无关道德,只为挑战与收益本身。主系统故障?强制杀戮?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规则已然确立,而规则之内,便是她的猎场。
她动了。
在所有人还处于规则带来的震惊僵直状态,在那些凶狠警惕的目光尚未聚焦锁定目标时,温舸的身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宣告,径直射向那三座巨大光门中最左侧的一座——那座弥漫着灰败尘埃与死亡寂静气息的“死寂废墟”之门!
她的动作迅捷、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黑色的作战服身影在纯白的背景下划出一道凌厉的直线,瞬间便已抵达光门之前。
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引爆了凝固的空气!
“她…她进去了?!” 那个拿着扳手的工装男失声尖叫,眼睛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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