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蔚白突然感觉其实说出这些话并没有多难,以前不敢说出口的,今天竟然如此有勇气,可能他知道,如果他不争取,或许就真的完了。
周敬昌慈眉善目的面孔下隐藏着老谋深算的谋略,语气没有起伏的说:“方少侠可能有所不知,寡人与江家素来交好,寡人也早有想法想把他江家小女江流柒收为义女。”
话音一出,方蔚白和周星霓都有些震惊,不知道这周敬昌到底要做什么。
“南戎与我大宁一向交好,只是新继位的蛮主不懂规矩,对我大宁虎视眈眈,但前些日子派人送来折子,想要娶我大宁公主,重修两好,只是星霓自小娇惯,性子还不够沉稳,怕是无法担此重任,想来江家女儿一个是我儿太子妃,另一位去到那南戎,替我大宁守好南戎,也是一件名垂青史的好事。”
方蔚白瞳孔张大,无法相信,抬起震惊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周敬昌,皇帝竟然要送江流柒去南戎和亲?天啊!他本以为说出江家会解开这个困局,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他把江流柒扯了进来。
方蔚白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他要怎么办?怎么救自己,又怎么救小柒?
周敬昌接着说:“至于你们两个的婚事,就取消了吧!还是要以国家大事为重,如若南戎因此与大宁交战,想来方少侠从中阻挠,就是罪人一个。况且,方少侠的父母年纪也大了,应该也不想因为你而背此罪名吧?”
方蔚白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刚才所有的勇气与坚定此刻都好像抽身而出,所有的精气神都抽离开来,只剩一具空空的皮囊跌在地上,欲哭无泪。
南戎荒蛮,民风粗狂,很多部落还未开化,而且自古以来就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江流柒怎么去到那种地方啊?她该怎么办啊?
方蔚白心痛的无法呼吸,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是什么皇帝?是劫匪还是皇帝?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他厌恶极了!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他父母怎么办呢?方樱怎么办呢?要把他们都牵连进来吗?他舍不得放弃江流柒,没法想象以后如果没有江流柒他该如何。
可命运似乎就要在此刻击溃他。
周星霓看到刚刚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变成现在如此颓废的样子,眼里忽闪忽烁,心里有些不忍,可她只是想得到他,这种方法是最好不过的了。
方蔚白终于低下高高的头颅,垂眸伏地,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陛下,还请收回成命......放过我们。”
周敬昌拂袖起身,大步走开,冷冷的回了一句:“明日,圣旨会和你一起回芦州。”
什么圣旨?
周敬昌似乎也看出了方蔚白震惊的眼神中透出的丝丝不解,又补充一句:你与星霓的婚事,你回去好好同你父母讲明白,这是赐婚,容不得拒绝。至于江家和亲的事,今天我就发信给南戎,让他们派人来接亲,只是在这道圣旨还未下之前,还请方少侠莫要走漏了风声。”
说罢,威严的没有一丝表情提步走出学堂,周星霓急忙跟在后头,路过方蔚白身旁,停留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颓然坐在地上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下又觉得他那么不情不愿的样子很惹她生气,于是又昂起头高傲的走了。
“父皇,为何还要放他回去?”周星霓紧追了几步,不解的问道。方才她其实是不想放方蔚白回去的,可是周敬昌发话了,她没法反驳。
“总要当面与那女子退婚吧?这样以后也名正言顺。谁让你看上这个倔小子了呢?”周敬昌宠溺的白了周星霓一眼,这个女儿,平日里谁也看不上,如今看上了这个楞头小子,他作为父亲,只能同意,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呢。
只是,这个方蔚白偏偏已经婚配,而且婚配的对象竟然是江家女儿,虽然对外大家都知道,周敬昌与方家一起打下这天下,方遇之一直追随周敬昌,可以说没有方遇之就没有他周敬昌的今天,但坐上了皇位之后,越发的不安,越发的猜忌,方遇之虽然解甲归田,奈何始终有一根刺卡在喉咙,不彻底拔除终归是不安。
如今,这个境地,有了借口与缝隙,那就别怪他无情无义了。周敬昌接着说道:“而且,见到他父母,他自然会考虑利弊了,我就不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弃他父母不顾。”
周星霓喜出望外:“还是父皇考虑周全,谢谢父皇!”
静了,终于安静了,学堂里只剩方蔚白一人,他静静的坐在地上,眼神迷茫又空洞,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变化,没有呼喊,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没有一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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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皇城大殿。
黑衣男子收到信后,快马加鞭,黑白兼程,三日便赶了过来。
“陛下。”黑衣男子俯身拱手,等待指令。
“芦州近日可好?”周敬昌随意的问着。
“一切正常。”黑衣男子没有波澜的声音如实陈述着,他知道,周敬昌说的芦州其实指的就是江家。
“太正常反而不正常......该弄出点动静来了。”周敬昌低垂着眼眸,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在昏暗的大殿内,越是平静的话语反而让人更加忧心。
黑衣男子低头领命:“属下明白。”仿佛他只是一个只会认领任务,没有任何感**彩的工具一样。
“还有一件事要你办。”
“陛下吩咐。”
“江家小女江流柒,我已命人给南戎送去折子,和他们和亲。”周敬昌语气的平静似乎在说着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一样。
黑衣男子倏地瞳孔张大,不由自主的轻轻抬了一下头,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应该流露出来的表情,经过训练,也不应该出现这种反应,但听到江流柒的名字,他还是下意识的微怔了一下。
周敬昌狐狸一般的狡猾,犀利的眸子立即察觉出什么,但只一瞬间,又恢复平静的说道:“过几日南戎来人了,你和他们对接,护送她去南戎。这些天,你需要保证她,一直在芦州,毕竟知道这件事的,还有方蔚白,他怕是顾忌他父母,不会说出去这件事。只是,圣旨一天没下,这件事,秦使司就还需跟着。”
黑衣男子低头俯身:“属下领命。”
退出大殿后,黑衣男子从腰间摸出箭镞,对着月光看了又看,眸子里映着月光发白的寒凉,透过男子挺直的后背,直至全身。
她要去南戎了,南戎是什么地方?陛下终于要对她动手了,他该怎样才能救她?他能救得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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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一大清早,江流柒就束起了发冠,穿上了平日里在书院穿的男装,腿上伤痕还留有印记,但休养这几天已经不疼了,想来今日就是方蔚白他们回来的日子,她要去城门口迎接他。
书院里其实已经有一些人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没有拆穿,虽然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但是去书院这件事,在江流柒心里还是挺神圣的,而且考虑到方蔚白,她也都是着男装前去。
“小姐,方公子他们约莫黄昏才会到,那么远的路程还要走一阵呢!”海棠看着江流柒大清早就穿上了男装,似乎知道她家小姐是心急了,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海棠,一会儿你去请方樱小姐,我们一起去接蔚白哥哥。”江流柒对着镜子左右照着,生怕某一个角度的发丝没有弄好,毕竟走了这么久,还是挺想念的。
“小姐,要不要带上你的鞭子,让方公子见见你的武功长进了许多。”
江流柒兴奋的点头,这些日子,她确实苦练鞭法,一来是为了自己,二来也想等方蔚白回来的时候能给他一个惊喜。
少女接过海棠递过来的鞭子,脑中忽然闪现出当日范千湖在崖底给她鞭子的场景,漆黑的崖底,寒冷的冰雪,他举着光亮来救她,滚石落枝,火把忽闪,他递给她鞭子,背她上去,虽然没过多久,但仿佛已经经历的一个轮回般深刻在心。
江流柒忽地嗤笑了一声,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还欠了他五十两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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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芙楼。
范千湖与柴风悠闲的吃菜喝茶,柴风说道:“听说方蔚白他们今日就要回来了。”随即偷瞄了一眼范千湖的表情。
听到这个消息后,范千湖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回来就回来呗,去了趟京都,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还能吃了我不成?”
柴风继续补充了一句:“回来了,他们可就要成亲了。”
少年内心忽地咯噔一下,虽然他知道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他也不能做出其他违越之事,只是当真正要面临这一刻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倔强使然,范千湖马上又装作不关他事的说道:“我们还需要送礼?她还欠我五十两呢!利息还没和她算呢!”
“当日看见她父母,也不知道是谁亲口说不用还了。”柴风漫不经心的说着。
“去去去,我那是客套,不还可不行。”范千湖说完就站起身来。
“你干什么去?”柴风抬头问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走,找她要账去!”少年说的理直气壮。
“喂喂喂,这眼看着他们就要回来了,这会儿功夫,江流柒怕是已经到城门口了......那个悍妇,怕是也要一起去的。”柴风思考着,表情有些抽搐。
范千湖反问:“方樱?你还怕她不成?”
“也不是怕......”
话音未落,柴风就被范千湖架起了胳膊,拖着走了出去,“不怕就跟我走,废什么话。江流柒要不还钱,就让方蔚白还!”
柴风痛苦的说:“你何必追着这五十两不放呢?你又不差这五十两......”
奈何只剩他独自的哭号声飘在风中,范千湖半点都没有理会,今日听到方蔚白要回来了,他胸腔又升起一股无名火,总之想起他就烦躁,不提五十两还好,一提这茬,正好去要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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