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雨夜本该是很适合睡觉的,可这场雨下得有些太大了,再加上还有那再大的雨声都没法遮盖住的用了极大力气拍打房门的声音,若不是睡得及沉的人,只怕很难不被吵醒。
最先被敲门声吵醒的还是睡得离大门最近的陈保国,听着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陈保国想也不想就下了床往门外走。
“小罗,怎么了这是?”陈保国看着门外穿着蓑衣一脸焦急的男人问道。
“村长,不好了。陈先立……”小罗似乎是跑了一段路,呼吸有些不稳,狠狠喘了口气,才又道,“陈先立家里出事儿了,你快去看看吧,他老母亲住的那间屋子塌了,老太太被压死了。”
“什么?!”陈保国十分惊讶,随后就赶忙拿了挂在门口的蓑衣,又对着门外的小罗说道,“那快带我去……”
陈保国刚走出屋门,嘴里的话还没说完被人打断了:“不用了,村长,我把我妈背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是小罗口中的陈先立,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一身脏乱的老人。
看清陈先立背上背着的是对方已然去世的老母亲,陈保国不禁拔高了声音吼道:“陈先立,你干什么呢?你把老人家背到我这儿来干什么?你要让你老母亲死都死不清净吗?”
“我背来干什么,我背来找你讨个说法。”陈先立说着就将身上的老母亲放到了地上,眼睛也看向了陈保国身后。
陈保国顺着陈先立的眼神回过头,这才发现,被吵醒的陈家平两口子就站在他身后,除此之外还有刚刚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的李小宝。
陈先立的手此刻也指向了李小宝,嘴里说道:“我妈就是被那个小怪物咒死的,下午的时候我就听见他在那儿跟你们家琳琳说要下大雨,结果还真就下起了这么大的雨,村长,你活的岁数比我大,你什么时候见咱们村下过这么大的雨?我妈住的房子就是被雨冲垮的!”
听见这话,陈保国先是一愣,半晌才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小宝他一个小娃娃随口说的话你也当真了?这雨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本来它就该下了。”
“那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妈她就该死了?陈保国,你别忘了,要论起来,你还得管我妈叫一声三舅妈呢。你三舅妈死了,你不该管吗?说什么小娃娃的随口一说,之前就是,住在他们家隔壁那个王老爷子死的前一天,我就听见他对着老爷子说了一句‘你就快死了’的话,那个时候我也跟村里其他人都说了这个事儿,他王老爷子是个独户,当时自然是没人去管这个。我妈这事儿,可有我管呢,我可知道,他爸之前在城里打工挣了不少钱,王老太太这么些年上山采药想必也卖了不少钱,你收留了他,那这些钱在你手上吧,”陈先立看着陈保国,脸上也逐渐露出贪婪的神情,道,“我妈因为这小怪物一句话就出了这事儿,你多少得从这钱里拿点儿出来给我做赔偿吧?”
这话让陈保国一下子就上了火,他没想到陈先立居然存着这样的心思,指着人就骂了一声:“畜生!”又道,“陈先立,你可真够孝顺的,这村子里谁不知道,你跟你媳妇儿修了新房子,带着自个儿儿子倒是住了进去,把你瞎了眼的老母亲丢在那个要倒不倒的旧房子里,每天就给两顿饭,其他的也不管。今晚这个雨也不是半夜才下的,吃夜饭的时候就下了,下这么大的雨你也没想着把你老母亲接到新房子里去,现在出了事儿,你就把错推到一个小娃娃身上,还好意思来讨赔偿,你要还有点儿良心,就赶紧把你老母亲带回去好生放着,明天等李木匠回来了,让他来做道场,别让你老母亲死了还要为了你这点龌龊心思遭罪!”陈保国最后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像是真的恨透了陈先立这实在有些荒谬的行为似的。
陈先立被骂了心里自是不爽,往上前走了两步,就想要去抓陈保国的衣领,却不想被大步向前的陈家平一把推开了。
“你做什么?没听见我爸说的吗,赶紧带着三舅婆走吧,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陈家平看着陈先立说道。
陈家平的个子比村里的大多男人都高出不少,早年还当过兵,练了一副健硕的身子,这一推把陈先立推得差点儿没站稳脚。
瞧着比自己高出几乎一个头的陈家平,又望了望对方那肌肉明显的膀子,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陈先立一时也不敢再发脾气了,却又不想就此收手,撂下一句:“这事儿没完。”这才又重新背起了自己的老母亲离开。
眼见着陈先立离开,陈保国就将目光转向了看了一场热闹还不肯走的小罗,开口道:“小罗,你还不回去吗?”
小罗没说话,看了眼被陈保国和陈家平挡在身后的李小宝,才开口道:“不是,村长,我觉得陈先立他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啊,王老爷子死的前一天,我也在,李小宝也确实说了那话,你说他一个小娃娃真就是随口一说吗?要我说你还是把这孩子给送走吧,要是克到你们家……”
陈保国却是听不下去小罗的话了,冷着声音道了声:“没事儿就早点儿回家去吧。”
小罗也知道陈保国不愿意听自己说的那些话,耸了耸肩也就不说了,转身就迈着极快的步子走了,似乎是怕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一样。
陈保国和陈家平在小罗离开后就也转身进了屋,两人一进屋便都将目光看向了李小宝。
面对两人突如其来的目光,李小宝倒也不怕,像是知道这两人是为了什么才看向他一般,嘴里说道:“是王爷爷他要问的,那天我在家门口玩儿,他就过来问他是不是要死了,我就回答他了。”
“可你怎么知道他就要死了呢?”问这话的是陈保国。
李小宝有些犹豫,生前王玉芬就跟他说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可面对陈保国他又觉得或许说出来也没什么,便道:“我看到的,要死的人,死之前会有另一个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人飘在他们身后,阿婆说那是人的灵魂,爸爸死的那天我就看到了爸爸和当时在车上其他人的灵魂,阿婆……阿婆她要死的前一天晚上我也看到了她的。”
听了这话,在场的三人都不免露出了些惊讶神情,过了半晌,陈保国才抬起手摸了摸李小宝的头发,说道:“小宝啊,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些知道吗?”
李小宝点头应道:“我知道,王爷爷死了以后,阿婆也问过我怎么会知道王爷爷为什么会死的事儿,我把这些告诉阿婆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这个。”
听着李小宝的话,陈保国也就没再问什么了,只是说了一声:“嗯,那你先回房间睡觉去吧。”
望着陈保国和陈家平两口子,想来这三个人之间大抵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而那话十有**不是说给他听的,因此李小宝也不再多留,转身就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李小宝却也没回床上,只是靠坐在了门边,静静听着房门外传来的说话声。
“爸,你说小宝这孩子身上不会真的有什么邪东西吧?”话是陈家平说的。
陈家平那话说出口就被陈保国轻轻呵斥了一声:“瞎说什么呢,什么邪东西?像陈先立那种人才叫邪呢。”又沉声问道,“怎么,你也想让我把小宝送走吗?”
瞧着陈保国有些动了怒,一旁的王霞赶忙替陈家平开了口:“哎呀,爸,你别生气,家平也就是随口一问,也没说要送走小宝啊,再说了自从小宝住进家里,他可是一直都把小宝当亲儿子看的。小宝没来之前他还老念叨着再要个儿子呢,这小宝一来,他都没再说过这话了。”
见王霞替自己说话,陈家平也顺着对方那话接了下去:“可不是嘛,爸,小宝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聪明听话的孩子,这要是真让我和小霞生,还真生不出这样的,我哪儿舍得把小宝送走啊。”陈家平说着见陈保国因为这话表情平缓了许多,才又道,“不过,爸,之前吃饭的时候,看你追着小宝问那些,我还没想那么多,可是刚刚又听你跟陈先立说这场雨该下了,爸,你……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啊?”
也不知是不是陈家平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回答,陈保国摇头叹气了一番才说了一句:“这都是咱们村前人作下的孽啊……”陈保国说着又像是有些累了,走到桌边,扶着桌子坐了下来,看着陈家平继续道,“之前你阿公还在世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说是咱们这个村在一千多年前来过一个到凡间历劫的神仙,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被村里人给联手害死了,村里人怕被报复,请了个练邪术的打散了人的魂魄,还把人本身的仙魂也给弄没了。
“那神仙本来是玉帝的女儿,听到这个消息,玉帝一怒之下就在村里降下了大雨,虽然没能淹没整个村,但也有不少像你三姨婆那样被雨水冲垮屋子压死的,还有一些是被饿死。因为那场雨也跟现在这场一样,是在四月份下的,刚好就是大多数种子下地的时候,连续不断地大雨冲毁了种子,而且那雨一下就是三个多月,让村里的人错过了再次种植的最佳时间,没有收成,那些个家里没余粮的就被活活饿死了。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每隔两百年村里就会发次水灾,在我当上村长那天,你阿公就算过,当时就说今年距离上一次水灾正好相隔了两百年,还嘱咐我要提前屯粮,说尽管现在是新时代了,咱们村也说不上多穷困,但总归还是过于偏僻了,要真遇上大灾大难的,屯水屯粮好过冒着风险到开车来回都得五六个小时的镇上去买吃的。
“你也知道你阿公这个人平时就喜欢说那些神鬼志异的故事,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就是说说,可是前段时间我突然想起这事,特意去翻看了一下村志,发现还真是差不多从中晚唐时期开始算起村里发生的大型水灾记录就有三起,跟你阿公说的一样,每起的相隔时间刚好两百年。”
听完陈保国的话,陈家平和王霞都不禁露出了些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如同志怪故事一般的事儿居然真的存在。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最后陈家平忍不住问了一句:“那……爸,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雨一直下下去,那咱们村是不是还会……”
陈家平本想问村子里是不是还会死人,可最终也没能把话问全。
陈保国似乎知道陈家平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却也无可奈何,最终也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听天由命吧……”
…………………………
“小宝,小宝……”
听着耳朵边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李小宝不禁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陈琳琳,又见对方身后的窗户大亮着,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中就坐在地上靠着门板睡着了。
瞧着李小宝慢慢变得清明的眼眸,陈琳琳还觉得奇怪:“你怎么会睡在这儿啊?”
李小宝张了张嘴,正准备找个理由回应陈琳琳的问题,就又听对方说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睡着睡着就从床上滚下来了啊?我之前就老爱这样儿,每次都是爸爸半夜把我重新抱回床上的。”
“可能是吧。”李小宝顺着陈琳琳的话回道并站起了身。
听着李小宝的话,陈琳琳又有些好奇:“但你怎么滚得这么远啊?我之前顶多也就是掉到床边。”
李小宝没应声,过了会儿门外就传来了王霞叫吃早饭的声音,一时陈琳琳倒也没去纠结这个问题了,应着王霞的话就打开门出了房间,李小宝也松了口气,跟着对方就出了房间。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农活是做不成的,吃完早饭,陈保国就跟陈家平商量着还是去陈先立那边看看。
父子俩穿上蓑衣刚出门没多久,就看到有两个人也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等到走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人是村里的木匠,姓李,村子里都管人叫李木匠。
李木匠除了做木工外,年轻的时候在外面的道观学过一些东西,因此村子里大大小小的道场也总是他和他的几个徒弟在做。
站在李木匠身边的是一个跟对方年纪相仿的男人,长得倒是浓眉大眼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下颏的疤痕,陈保国看着这人总觉得带着几分不善。
“村长,你们这是打算出门啊?”李木匠看着陈保国和陈家平的打扮,不禁问道。
“嗯,陈先立的妈妈走了,我们过去看看。”陈保国应道,说着又看着李木匠说道,“正好你回来了,一块儿去看看吧。”
听着陈保国的话李木匠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道:“我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听村子的人说了,说是因为这场大雨导致的?”
“对,”陈保国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你既然知道了怎么没直接过去?怎么还走到我们这儿来了?”
“哦,村里停电了,冰棺用不了,我估计得早点儿安排入土才行。我就让我几个徒弟把寿材拉过去了,顺便把场子给搭起来,我等场子搭好了再过去。”
李木匠说着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才又对陈保国说道:“我过来是因为我师兄王明,”李木匠指了指身边的人才又道,“他说他想见见李小宝。”
一听这话陈保国不禁皱起了眉头,看着李木匠身边的人,更觉得这人是来者不善了,想也不想就直接开口说道:“他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好见的?”
李木匠没应声,只听身边的王明开口说道:“陈村长,他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娃娃啊。”
“怎么,你要跟我说那娃娃是个丧门星,是个妖怪,你这是来收他的吗?”陈保国脸上有些不悦,说话的语气更是好不到哪儿去。
“陈村长,你别那么生气,我也只是担心你和你们村里的人而已,那个娃娃留在你们村里对你们可没什么好处,你不如把他交给我带走,说不定你们村这个雨要不了多久就停了呢?而且你要是愿意让我带他走,我还可以给你一笔钱呢,你稳赚不亏的啊。”王明说着,眼见着陈保国因为这话脸上的更多了几分愤怒,也没打算停嘴,只是继续道,“你不知道吧,村长,在听小李说起那个孩子的事情后,我就算过了,那个孩子生来就只有半颗心,这要是个普通孩子,早该夭折了,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借亲近之人来续的命。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小娃娃长得恐怕是跟他爸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吧?这也是因为他本来就不该是那夫妻俩的孩子,他妈妈的肚子不过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媒介而已,至于那本身肚子里的孩子,早就被他给吸食掉了……”
眼见着陈保国因为王明这些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了,陈家平赶忙打断了王明的话:“行了,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打击封建迷信是没给你打掉吗?”陈家平说着又看向了李木匠开口道,“老李,赶紧把你这个师兄带走,我看他就是个疯子。”
王明张了张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木匠拉住了手,王明这才闭上了嘴。
见此,李木匠才抬起头去看陈保国:“村长,我师兄说这些话,信不信的在你,但是咱们村这场雨再这么下下去,只怕死的也不只陈先立他妈了,你是村长,你总得做点儿什么吧?”
陈保国动了动嘴,终究是没能回答李木匠的话。
望着陈保国,李木匠倒是也没多说什么,说了一声:“我先去陈先立家看看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就带着王明离开了。
在李木匠和王明离开后,眼神厉害的陈家平就看到了躲在一颗树后面的陈先立,便喊道:“陈先立,你躲在那里干什么呢?”
被发现了,陈先立也不再躲藏,走到了两人面前,就开了口:“刚才那话我可全听到了,村长,你说我要是把那些告诉给村里的人……”
听着陈先立的话陈保国眼神不禁变得凌厉了起来,盯着陈先立就说:“怎么着?你想要我用钱来堵你的嘴是吗?告诉你,没有,赶紧滚,滚回去办你老母亲的丧事去!”
陈先立急了,指着人想要骂,却还顾忌着陈保国身边的陈家平,到底也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爸,他们家咱们还去吗?”看着陈先立走远,陈家平才看向陈保国问道。
陈保国收回放在陈先立身上的目光,转过身叹气道:“等下午再去吧。”
陈家平也没说什么,跟着陈保国就一同回了家。
到了下午,陈保国是一个人去的陈先立家,陈家平本想跟着却被人拒绝了,向来知道自己老父亲脾气的陈家平也没坚持,跟王霞和两个孩子就待在了家里。
陈琳琳和李小宝吃完午饭就回房间睡午觉了,原本陈家平还和王霞想着也打算回房间睡个觉,却突然听见两个孩子待的房间传来一阵声响,随后就是陈琳琳的哭声传来,吓得陈家平和王霞赶忙奔向了卧室,却没想到居然会因此得知令夫妻二人都无法接受的有关发生在陈琳琳身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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