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过去

江宁凝神细听外界声响,待谢云书归家之后,隔了片刻,才轻轻触碰他,伪装成刚刚苏醒的模样。

“宁宁,可曾醒来?”谢云书的声音依旧温柔,若非江宁一直未曾入眠,岂能想到他不仅生命垂危,更曾遭受家门之外的冷漠拒绝。

轻轻一触。

“昨夜我疏忽了,竟然独自睡下。”谢云书语中满是歉意,“自今而后,我绝不会再让你感到孤单。”

也仅限这短暂的三个月时光罢了,江宁心中默默补充道。

“那位男侍的诵读,宁宁觉得如何?可还入耳?”

再一轻触。

“这段时日,宁宁是否觉得枯燥乏味?”

实是无聊透顶。江宁心中虽如此想,但她并非任性之人。谢云书已竭尽全力为她排遣寂寞,实话实说除了徒增他的忧伤外,别无益处。于是,她轻轻触动两下,以示回应。

“宁宁是在宽慰我吗?”谢云书苦笑自嘲,“我深知你定是极度无聊的。你虽喜爱静谧,却难以忍受这种虚无的寂寞。在我腹中,你无法言语,不能看见外界,这段时间对你来说,定是难熬至极。”

江宁未曾料到他会如此言说。她本以为这只是一段闲暇之余增进情感的没半分信息量的问答,自己从谢云书的话语中感受关怀,而谢云书则从自己的回应中觅得些许慰藉,共同消磨时光而已。

单听他的语气,绝不像是找到了解决之道。既已知我无聊,又何必多此一问?

莫非谢云书所求的,并非是“江宁不无聊,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的慰藉,而是“江宁即便无聊也不忍让我知晓,因她心疼我”的温情?

江宁一番思索,终于悟出了个中缘由。

“是我无能,不知如何是好。弹琴诵经,皆非完美之策……”谢云书叹息道,“我自以为已做足准备,却终究难以尽如人意。”

江宁了然于心,谢云书是在倾诉衷肠。他此刻心中定然痛苦万分,却又不欲让自己知晓,故而只能隐瞒部分真相。他所言的无能,不仅指无聊的困境,更多的是他寻不到可放心托付自己之人。

虽然向自己倾诉并无实质帮助,但或许能为他减轻些许压力。江宁此刻甘愿成为他的情感寄托。

她心想,若谢云书能在这段时间内好好休养身心,或许能增加一丝存活的机会。

即便抛开情感因素不论,她也衷心希望谢云书能挺过难关。毕竟他是目前唯一知晓所有真相的人。不过回想起他平日对自己的细心照料,也许他已将所有事情记录在册,待自己出世后便会交与自己查看。

(“一直待在我腹中,宁宁定然厌烦了。待你出世后,不知有何特别想做的事情?”)

与此同时,江宁也不得不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倘若谢家真的同意收养自己,那她出世后又将以何种身份立足于世?

是否要抛弃过去的所有,换上一个新的姓名,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连那段唯一记录了过去的记忆也变得支离破碎,“江宁”这个名字将逐渐湮灭于世间,却又不曾彻底消失,因为她知道自己始终是江宁。

可她却只能一辈子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当外界的认知与内心的自我永远无法调和时,这样的生活她真的能接受吗?

江宁无法给出答案,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烦乱。

或许,当初让自己顺应天命,安然离去,方为最佳抉择。如此,对众人皆好,她亦无需再陷纠结之中。

然而,既然已经活了下来,那舍弃生命,便成了最不可取的选择。

(“宁宁,你是否在思索别的事?”)

思之无益,然而她却无法遏制思绪的纷飞。尽管她深知,思来想去,最终或许仍无所作为,毕竟她确实力不从心。

她自觉有些悲观,这般多愁善感,怎么都不想是自己的性格。她暗自怀疑,是否是被谢云书的情绪所牵动。

但无论如何,江宁终是豁然开朗。无为而治,亦是一种选择。她只需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无能,顺其自然地迎接未来的命运,便可享受至少三个月的宁静时光。

“宁宁,是否已睡下了?”

她听闻谢云书询问,方觉自己已走神许久。

她轻轻触动两下,以示回应。

“宁宁,方才所言,你可曾听清?”

再触两下。

“我想问,待你降临人世后,可有想做的事?”

她并无特别之愿,江宁觉得现下状态虽无聊至极,但对未来的生活亦无过多期待。

戳两下。

“你素日里最爱绘画,可还记得?待你长大成人,便可重拾画笔,挥毫泼墨。”

江宁回想起前段时日,她曾闪现过描绘梦中景象之念。她确信自己对绘画怀有深厚情感,且技艺尚可,至少能令自己满意。

轻轻一触,以示认同。

“家中藏有许多你昔日的画作,我已悉心整理,置于卧房床边。日后你若想回味往昔,便可随时取出观赏。”

此言一出,江宁便对出世后的生活有了一丝期待。她渴望一睹自己曾经的画作,看看过往都描绘了哪些景致。

她对绘画的热爱,可见一斑。

再一轻触。

谢云书欲继续闲谈,然而却寻不到合适的话题。他深知,再多言语,恐会让江宁更觉乏味。于是,他翻开书卷,开始为江宁诵读。

谢云书后来又修书数封,然而谢家始终不为所动。在江宁沉睡之际,他日复一日地跪在谢家门前,大门却始终紧闭。

围观的路人日渐增多,对他指指点点之声亦不绝于耳。众人纷纷议论,他究竟犯下何等滔天大罪,以致家门都不愿为他敞开。

他年方十七,正是青春盛放的岁月。素日里,他温文尔雅,举止稳重,深得众人赞誉,被誉为温文谦恭的君子。其面容俊逸,宛如冠上之玉,熠熠生辉,绝世容颜令人惊艳。身姿挺拔,如同玉树临风,风姿绰约,更是声名远播,引人瞩目。

即便谢云书对这些虚名不以为然,但陷入如此境地也让他感到颜面扫地。此刻他唯一庆幸的便是江宁无法目睹他这般狼狈之态。

然而他却不知江宁此刻并未沉睡而是默默地聆听着周围的一切。

江宁虽听不到众人的议论纷纷,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喧嚣嘈杂。她只知道谢云书又前往了谢家,却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她本以为他只是在门外静候,直到管家出面劝说谢云书时她方知他一直跪在谢府门前。

她其实不太明白谢云书为何如此拼命,好好休养身体以迎接三个月后的新生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然而他似乎已完全放弃了这一结局,对自己的身体毫不爱惜。

一想到自己出生后可能要背负一条生命的重担江宁便感到一阵烦躁不安。

她试图寻找另一个答案来安慰自己:也许谢云书并不会死去只是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无法照顾她所以才会将她托付给家人?

这个想法听起来也颇为合理。

无论她选择相信哪个答案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为了提高人类整体的幸福度她选择相信后者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

“公子,家主有请。”

这一日,谢云书再次踏至谢府门前,不同以往,这次管家径直引他入内。

而此刻,江宁正在甜梦之中,浑然不知外界的纷扰。

谢云书本该心生欢喜,然而母亲态度的骤变,却让他心生惴惴。

“管家,可否透露一二,母亲还有何吩咐?”他轻声探询,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

“公子莫慌,家主只是挂念你的安康,特地请了位医者来为你诊脉。”

闻言,谢云书心头一紧。他这身子,与常人不同,男医者断言,若非知情者,定会误以为他身患异症。此事一直如影随形地困扰着他,此刻更是让他如坐针毡。

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寄望于能说服母亲。

谢云书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来到谢家内室。母亲、父亲已经在那里静候多时,还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

她身材微丰,身着素净的布衣,面目和蔼,双目炯炯有神,气度沉稳,想必便是母亲请来的那位医者了。

“刘大夫,这便是那病人,有劳了。”

谢思瑾端坐于椅,淡淡地瞥了谢云书一眼,随即转向刘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云书身披斗篷,刘大夫只能隐约窥见他脸上的疲惫,便示意他褪去斗篷。

闻言,谢云书心中踌躇,而谢思瑾话语简短果决:“莫要多言,照做便是。”

他稍作迟疑,终究还是解下了斗篷。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会暴露出多少,也不知道母亲会如何看待这一切。

此刻的谢云书,站在众人面前,如玉树临风,身姿挺拔。他身着一袭月白锦衣,更衬托出他的清雅脱俗。然而,那隆起的小腹却异常显眼,将衣衫撑起,腰带也未曾束起,形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令人不禁称奇。

可他别无选择,只希望可以说服母亲。

谢云书走进谢府,母亲、父亲已经在等他,还有一位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者,她微微发福,身着布衣,看起来慈眉善目,精神矍铄,想必她就是母亲请来的大夫。

“刘大夫,这就是我说的病人,请吧。”

谢思瑾坐在椅子上,瞥了眼谢云书,不等他说话就转头邀请大夫。

谢云书还穿着斗篷,刘大夫只能看到他脸上略显疲态,便示意他解开斗篷。

谢云书心中还有些犹豫,而谢思瑾言简意赅:“不照做就滚。”

他迟疑着,还是脱下了斗篷。

身形高挑修长的如玉公子一身月白锦衣,端的是挺拔如竹,玉树临风,正是一副令人称赞的身姿,可本该平坦的腹部却高高隆起,撑起了衣服,连腰带都没有束,其形怪异无比,令人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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