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递过的是一张质感厚重的纸片,上面贰佰万元整的中文大写金额墨迹未干,右下角的签名龙飞凤舞,透着一股我行我素的霸道气质。
方遥光看见支票上面的银行名称,恰好是星湃的债主之一。
“白总还说了什么吗?”方遥光捏着支票,语气迟疑。
她不认为自己哪里做了什么,能让白舜华莫名其妙甩给她两百万。
助理态度温和道:“白总没说什么。”
方遥光问:“那这张大额支票……”
她举起支票晃了晃,眉心微皱,似是自言自语般小声说:“什么意思?”
助理依然微微笑着,她已经习惯为白舜华处理各种私人事务,自然也包括她对情人的安抚。
方遥光和以往的每个人反应都不同,她并不欣喜、雀跃、理所应当。
她在犹疑、打量,像是审视什么商业合同,仔细斟酌着这份支票背后的含义和重量。
助理轻声解释:“方总不用顾虑,白总是性情中人,嬉笑怒骂都随心,给您的就是给您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段话说得听明白,方遥光听懂了。
支票还真是蜜糖,不是裹了蜜糖的诡异东西。
白舜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白舜华开心了,就抬手赏人,这些是奖励。
白舜华也是神奇,当初要拉她的投资,她咬死不肯多出,现在一晚上就能挥霍三百万,钱多钱少只凭她一个开不开心。
送走助理后,方遥光把支票放在桌上,盯了半天。
两百万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至少能让财务那边安静一阵子。
也算扬汤止沸了。
但方遥光更在意的远不止这些。
她从这张支票里看出了更多的东西,比如说白舜华的态度,比如说她也许能得到的更多东西。
方遥光拿上支票,毅然离开酒店。
-
白家集团大厦。
白舜华刚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在享用私人厨师给她定做的餐食。
有朋友电话进来,是她经常合作的银行老总。
“你这几个月怎么回事,私人账户总有变动啊。”对方和她相熟,语气很随意。
白舜华的资产有专人管理,只是一小部分放在银行。
她哂笑出声:“你这是账面紧缩,给不出现金?”
按照他们和银行的合作程度,白舜华给出支票后,助理会提前通知银行,方便银行整理流动资金,也有利于持票人顺利兑换。
那人“哎”了一声,语气揶揄:“谁说你支票的事儿了,我说的是你前几天划出去的三千万投资。”
“怎么了?”白舜华喝了口水,“有问题?”
“有啊,我看你的收款方是星湃娱乐,这个公司不太行啊。”
“不行?不行好啊,快说说哪里不行。”
提起工作,白舜华颇有兴趣,与对方聊了挺长时间才挂断电话。
结束通话后,她叫来助理。
“方遥光接到支票是什么反应?”白舜华忽然很好奇。
助理想了想,如实道:“很谨慎。”
白舜华目光很深:“不想要?”
助理摇头:“看不出来。”
方遥光的情绪很少外露,她就是这样寡淡沉默的性格,白舜华对她的反应有所预料。
但白舜华没预料到,方遥光竟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助理询问要喝什么东西。
方遥光礼貌道:“咖啡就好。”
白舜华说:“两杯果茶。”
方遥光看了她一眼,白舜华勾唇淡笑:“我想喝茶,你得陪我。”
方遥光无意纠结这些细节,她站起身来,走到白舜华面前,恭敬地将那张支票放了回去。
“白总,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白舜华一侧的眉峰挑起,面色喜怒莫辨。
送出去的礼被人扔回来。
如果方遥光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自己“不食嗟来之食她不爱钱不准用钱来砸她”之类脱裤子放屁的话,白舜华一定会让她知道惹自己不快是什么下场。
没有人这样不识抬举。
她白舜华送出去的钱,没人敢追过来扔在她面前。
方遥光迎着白舜华审视的目光,那目光太锋利,像是能看透一切人心。也太有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紧张。
方遥光错开白舜华的目光,轻声说:“我可不可以用这个支票,和白总换另一样东西?”
白舜华挑起的眉峰缓缓抻平,从头到脚审视方遥光。
她没想到方遥光会提出另一个要求。
白舜华从来不怕别人提要求,很是随意:“说来听听。”
方遥光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白舜华的鼻峰处,这样看人既不会令人冒犯,也会显出诚恳的姿态。
“星湃人才流失严重,我没有自己的宣传团队,严重影响电影的宣发,”方遥光轻声开口,“可不可以请白总帮我引荐专业的宣传资源。”
她贪心吗?
她不贪心,她主动放弃了这张支票,来换一个恳求的机会。
但她不贪心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方遥光不要明确的两百万,她要的是一份与业内优质资源互通的阶梯,这些资源就是一把锋利的剑,在草莽手里只是破铜烂铁,但在将军手中一骑绝尘,发挥得当,价值远超两百万。
白舜华可以引荐吗?
她当然可以。
她甚至掌握着一支专业的精英宣传团队。
方遥光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却实在令人讨厌不起来。
她懂得利用现有的资源去换取更加昂贵的生产资料,这是一个聪明、沉稳、有野心,又自我认识清晰的女人。
白舜华觉察到一丝诡异的兴奋。
“方总,我现在很好奇你在想什么,”白舜华身子前倾,目光愈发深沉,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方遥光微微笑了一下:“白总大方又惜才,同不同意我都很感激。”
白舜华轻描淡写道:“哦?那如果我反悔,收回这个支票,又不给你资源呢?”
方遥光的目光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如果白舜华真这样做,那她就成了自作聪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笑话。
一方面,方遥光的理智告诉她,白舜华这种位高权重的人要面子,不会因为这点变动翻脸,也做不出把给出去的钱收回来,这种事几乎等于打他们的脸。
但另一方面,因财务状况太过贫瘠,方遥光很在乎这点铜臭,过度在意过度担忧让她的理智有点闪烁。
方遥光慢了好几秒,安静道:“那只怪我考虑不周。”
白舜华“啧”了一声:“方总,你很不诚实。”
方遥光没懂她的意思。
白舜华说:“银行告诉我,星湃有一笔资金逾期,我的熟人还特意提醒我让我别被骗了钱。”
方遥光瞳孔骤缩,身体霎时僵硬。
想不到银行和白舜华联系如此密切,星湃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就这么轻易被白舜华知晓。
老底被揭穿,饶是镇定如方遥光也差点绷不住。如果白舜华以此为由,不肯再注资,对星湃来说绝对是巨大的损失。
白舜华嘴角噙着懒散的笑意,嘲弄道:“方总,你现在捉襟见肘,怎么还摆出一副钱财都是身外物的样子呢?”
方遥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凭借白舜华的头脑,肯定早就看出她的算盘,却一定要扯开这点客套的遮羞布。
说直白点,比起那两百万,方遥光更想要电影的宣发,要宣发是为了票房,要票房是为了盈利,她鼓足劲儿想要赚钱,白舜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她不允许方遥光掌握节奏。
她总是要戳穿她佯装的镇定、从容。
白舜华端起果茶,轻轻吹开上面的花瓣,递给方遥光:“尝尝。”
方遥光端过茶杯,滚烫的瓷碗把指尖染成殷红。
白舜华说:“喝完了,说点我想听的。”
方遥光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果茶入口并不烫,她尝了一点,然后抬头一次性饮尽。
因大口吞咽,唇畔染上一层朦胧的水渍。她放下茶杯,看向白舜华:“白总,求你帮我。”
白舜华温声:“还有呢?”
“是我得寸进尺,我想要更多,求你帮帮我,这部电影对我真的很重要。”
方遥光有点自暴自弃,她不知道能说什么,这些话她在拉投资的时候已经说过很多遍,但收效甚微。
白舜华是个商人,只谈利益,电影对方遥光重不重要与她有什么关系?
方遥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把问询的目光投向白舜华。
未料,白舜华的神色竟然很愉悦。
她甚至点了点头,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慢悠悠地抛出一个鱼饵。
“我有个提议,可以让方总拿走这张支票,还可以让你无偿对接云天的宣传团队,共享云天的一切宣传资源。”
云天是白舜华旗下的娱乐公司,它不是白家的主要创收来源,却因为背靠白家集团,规模和资源都远超星湃,妥妥一线娱乐公司。
能获得云天的宣发帮助,电影曝光度一定会有质的提升。
方遥光无法不心动,她艰难张开嘴:“……我要做什么。”
天上不可能掉金子,白舜华更不会忽然大发善心。
这种听起来让她无比心动、无法抗拒的条件,不用想,就知道一定要付出巨大代价。
白舜华看了眼时间,刚过一点,距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早上从睡梦中醒来时,那种美人在怀的舒畅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记忆里,很美妙,像是夏日的一口清凉气泡水。
让她喝了一口还想再喝,甚至因为无法吃撑而感到意犹未尽。
白舜华的声音更低了些。
她说:“去把门反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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