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寨里的白胡子长老正寻潘仁海有事商谈,长老在说,潘仁海有些心不在焉。
他派去的人到处找了,但都没有潘虎的踪影。
潘仁海人坐在议事厅,但一颗心却晃悠晃悠的上下不停,就在举棋不定要不要去沼泽地看看时,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道少年声音。
“去沼泽地看看吧。”
潘仁海心头一震,这声音让他差一点就误以为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他不自觉的看向声音来处。
原来是那个叫无弦的少年以及那武功高强的年轻人。
“二当家以为呢?”
宋锦城进到议事厅,第一眼便看见了潘仁海望来的目光。
里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宋锦城在心中嘲弄一笑,那日朱凌云去沼泽地时,不知潘仁海是否也这么坐立不安过呢?
“去,去看看,”潘仁海听了宋锦城的问话,稍稍犹豫还是同意了。
去沼泽地看看,这已是最坏的决定。
一旦去了沼泽地,也意味着潘虎凶多吉少。
这些事在潘仁海心头已盘桓了很多遍,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去想那最坏的可能。
宋锦城的到来无疑给了潘仁海下了最后的决心。
“沼泽地?”寨里的白胡子长老闻言忙道:“二当家,那沼泽地不就是山精最后出没的地方?”
潘仁海心事沉重,并未回答。
还是宋锦城好心应道:“是,那里恐怕就是山精的巢穴。”
“巢穴?”长老的白胡子一翘一翘的,惊得双眼都要翻白眼了。
宋锦城笑笑点头,“没错,我猜那山精就生活在沼泽地下。”
“那可不能去,”白胡子长老听罢也来不及惊诧了,只慌忙摆手要阻止潘仁海,“二当家,那您可不能去啊,这么危险的地方......”
而潘仁海心中此刻挂牵的只有潘虎的安危,尤其是听到宋锦城说起那沼泽地是山精巢穴后,已有些迫不及待,根本不待白胡子长老说完,便一言不发的大踏步朝外走去。
“二当家,二当家,”白胡子长老跺跺脚,颇有些无可奈何,“那里危险,小心和大当家一样......”
虎头寨的人都知道大当家朱凌云的断手就是在沼泽地发现的,再说,那里又是山精的巢穴,怎么也不该如此去冒险啊?
“老伯,勿要忧心,”宋锦城瞅了一眼潘仁海的背影,低头微微笑了笑,对白胡子长老安抚道:“你想想,山精是否都是夜里出来的呢?”
“呃,倒是,”白胡子长老似乎也想起来这茬,怔了怔,咕哝了声,“那它饿了,也说不得白天就出来觅食了。”
宋锦城不欲与这个老顽固多说,只摇摇头笑了笑也随着潘仁海的背影追了过去。
宋锦城一走,边肃自然也跟着走了。
看着这一个个的都走了,白胡子长老跺脚气恼的唾了声,“你......你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宋锦城自外头听见了这声不知天高地厚后,仰头望了望天,乌云正穿过一处山巅,遥遥的能看到大雨落下的痕迹。
似被雨水浸湿了眸子,她双眼迷蒙,但脑子却无比的清醒。
天高地厚是什么?
她不知道。
不。
若问她三年前可知天多高地多厚,她会说,丞相父亲亲爱的大哥能护她多久,她的天地就有多广阔。
可三年后,于她来说,眼前的这块天地早不是从前那一块,何谓天高地厚,当你什么都不在意时,那么天多高地多厚又有什么关系?
大不了捅破这天地呗。
“我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吗?”
她没回头,问身后的边肃。
许久听不到身后的回应。
就在宋锦城摇摇脑袋,甩去这一瞬间的低落时,就听边肃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确实,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宋锦城自嘲的咬了咬唇角,敛起了一瓣苦涩的笑。
却又听边肃徐徐似耳畔微风道:“不过,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便好。”
这算不算变相承认她做的是对的?
宋锦城的唇角不自觉的又翘了起来,便是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沼泽地不远,边肃带着宋锦城跟着潘仁海,一前一后到了沼泽地。
刚到沼泽地,几人便发现了异样。
靠近沼泽地的老树上的一根树枝斜斜横插在沼泽地里,树枝下,沼泽地的泥泞里,有一只手正死死抓着树枝。
“阿虎,”潘仁海大惊失色,第一反应以为那只手是潘虎的,当即一纵便到了老树上。
宋锦城站在潘仁海身后,一眼就认出那只手不是潘虎,因为潘虎身高体壮,便是一双手也如蒲扇般,比常人大些。
但宋锦城什么都没说,因为潘仁海等下便会发现这一状况的。
果然,就在潘仁海将那树枝朝上提了提,那只手又离开沼泽地半寸后,潘仁海也发现了这手的主人不是潘虎。
潘仁海手一抖,那树枝便要重新落回沼泽地。
好在边肃眼疾手快,一纵一跳间也跃上了老树,再用力朝上一提,那颗粗壮的树枝终于带着沼泽地的那手的主人也拔了出来。
再然后,令人预料不到的是,这手的主人手中还牵着一只手。
看到那高大强壮的身影,潘仁海眼中闪现过惊喜,而宋锦城眼中的意味却复杂难辨。
下面这只手不是潘虎又是谁?
上面那个不用想肯定是赵长明。
满身泥泞,污浊不堪,还散发着腐臭的味道,两个人并排躺在老树下。
潘仁海顾不得潘虎满身的脏污,只心切的上前用袖子揩去潘虎口鼻中的污泥,以期让潘虎能呼吸新鲜的空气,然而到底是做徒劳功,无论潘仁海如何摇晃,如何按压,潘虎依旧一动不动。
“阿虎,你别吓爹,你醒醒,”潘仁海脸上沾满了潘虎身上的污泥,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宋锦城冷眼看着这一切。
你瞧,甭管再心狠再冷血的人都有软肋。
宋锦城嘘了声,正要去劝两句潘仁海,就在此刻,在潘仁海悲切声的掩盖下,突然响起了一道细微的咕哝声。
这声音极小,宋锦城与边肃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躺在一旁的赵长明。
不过须臾,赵长明果然有了动静。
只听在几声重重的咳嗽下,赵长明的身子动了动,再接着,赵长明就张开了双眼。
许是有半刻的恍惚,当赵长明撩起满是污泥的眼,看清跪在一旁的潘仁海,再扭头瞧见与他并排躺着的潘虎时,当下便明白了一切。
“二爷,他......”
赵长明眼神一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以额叩地,声音低沉嘶哑,似还含着沼泽地的污泥般,道:“属下昨夜找到二爷时,二爷已被拖着进了沼泽地,二当家责罚,是属下看护二爷不利。”
潘仁海望着潘虎的眼神暗沉无光。
赵长明并未起身,就这么一直跪在地上。
半晌,潘仁海才嘶哑着声音道:“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潘仁海又哪里不明白?
此刻的潘仁海面上神情已逐渐恢复,但心内,悔恨,懊恼,各种情绪交错闪现,他脑海里只不断闪现一句话,那就是:他实在不该将獓因兽的秘密告知儿子啊。
欲夺其宝,反被其害。
潘仁海怔怔望着方才还在汩汩冒泡,此刻却已恢复平静的沼泽地,满心满眼的痛悔。
可再多的懊恼悔恨也换不回潘虎的性命。
潘虎就这么死了,突然又似早有预兆。
潘仁海与赵长明将潘虎的尸体带了回去,宋锦城与边肃仍留在了沼泽地附近。
宋锦城抬头久久凝望着那老树上被边肃扯断的树枝,半晌都未语。
“发现了什么?”
边肃站在宋锦城身后,也望着那树枝皱眉。
“我瞧着这颗树也就这根树枝最粗了。”
宋锦城走到沼泽地边,蹲下身子用手探向沼泽地,复而又抽出,打量着自己手上裹满的泥浆,宋锦城冷笑一声,“就算大雁落在这沼泽地里,也无法拔出脚来。”
边肃望着沼泽地沉思片刻,也道:“潘虎既是夜里来的沼泽地,为何那山精没有出现?”
“这就是问题所在,”宋锦城从怀中掏出一张雪白帕子将手上的污泥揩了揩,起身扬手,那一张被染成了浆泥色的帕子随风落在了沼泽地的中央,一圈圈的涟漪漩涡里,帕子不一刻便没了踪影。
“除了山精没出现,还有人能从沼泽地里奇迹般的存活下来,”宋锦城回头觑了眼边肃,忽然问道:“以边大哥的轻功,能否在沼泽地里走上一遭?”
边肃闻言,心下衡量了衡量,又望了眼那被卷入漩涡的帕子处,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能。”
宋锦城心中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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