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晒越过来,星明和修华坐的位置已金光灿烂,撤得稍晚些,都觉得烫人极了。
两人退至官衙内,坐到门槛上,但刚坐下都感觉不对,相视一眼,星明道:“不成体统。”
于是他们又撤到堂内。
修华去看了看他们做的木碑如何,又查看了人员安置情况册子。
星明站在一边儿,等了许久,实在忍不住,问:“少殿为何也要去云凤村?”
“去看看。”修华一目十行,不停翻阅,所以回答也就随意了些。
“看看?看什么?”
修华抬起头,问:“你又为何要去?”
“我去找我父君。”
修华疑问:“你是说单然君师在云凤村?”
“我也不确定,是庭冶君告诉我的。”
修华将书册合上,道:“既然如此,若明天京中官员到来,我们第二日便去。”
星明点点头,“这几日墓碑刻得也差不多,都陆续安置上了。”
“医馆那边还未处理,稍晚一点我们便去医馆,有些东西需要查看一二。”
“什么东西?”星明刚问,便见着宜荣提着一食盒走了进来,面色红润,额上略有汗珠,唇色嫣红。
“少殿,少令。”宜荣略一行礼后,把食盒提来放到桌上。
“你这是给我们拿饭菜了?”星明走过去,颇为好奇,张望着。
“嗯。”宜荣打开食盒,香气扑鼻,着实诱人。
“哇,有鱼……还有虾,哪里来的?”星明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饭盒里色泽诱人的食物,垂涎欲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食了。
“村子不远处有小溪,在那里抓的。”宜荣说完,对修华道:“少殿来吃一点吧。”
修华走过去,看了眼后不禁问:“这些是你做的?”
“嗯。”
“我们在近天都从未有机会学这些,你倒做得这么好。”
星明已经剥了只虾吃,连连说:“好吃。”
宜荣不由得露出笑容,又将食盒底下一碗粥端出来递给修华,“少殿刚结束辟谷,喝点粥容易消食,这是用鱼片熬的。”
修华接过来喝了口,绵软细腻,鲜香嫩滑,“很好喝,这些应费了不少时间。”
宜荣摇摇头,说:“没有耽误手头上的事,休息时间闲着也是闲着。”
“平日里已经这么辛苦,你还是别做这些,我们若是饿了会去和大家一起吃。”
“不辛苦。”
“诶,我就知道宜荣一向虽寡言少语,但做事沉稳持重,照顾人也体贴入微。”星明一边吃着一边高声称赞。
见他这样大快朵颐,修华便用指尖敲着桌子板儿道:“你留些肉。”
好歹让他带点给那小孩解解馋。
“少殿要是喜欢,宜荣马上再去做。”
“不必了,已经足够。”修华喝了两口粥,便放下,问宜荣:“对了,你们那边进程如何?”
“回少殿,这几日已经完成大半,明后天应该可以结束。”
星明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捧桃子放到桌上,拿一个吃了口,听宜荣那样说,顺口便道:“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医馆吧,那里好多尸骸未处理,少殿还要说去查看什么,我们两人肯定弄不过来。”
“好。”宜荣应下,又问:“是不是关于沉浸兰的事?”
“什么沉浸兰?”星明问。
他尚不知晓此事。
“之前在二组团吃饭的时候,村吏和一位叫尹桑子的大夫说村中的沉浸兰发生转变,有剧毒,叫见着沉浸兰的人立即上报,由官衙处理。”
“植株有毒?……什么样的毒很严重吗?”
两人纷纷看着修华。
修华道:“症状像以前我们遇到的疫鬼事件,但只是在小鼠身上如此,不知人碰了会如何。”
“这个……那岂不是很危险?”
“根茎有毒,不知其叶和花如何,我让清薰带回了一株,其余的全部烧毁。”
“听说以前是没毒的,不知为何发生转变。”
星明不由得感叹道:“现在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世上有毒的草木倒多了去了,现在尽量不碰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最好不见着,既然从无毒变为有毒,多少是个隐患,不可掉以轻心,都用明火咒烧了。”
星明和宜荣点点头。
没一会儿,外面便有两道声音穿插着传来。
“她们这是要做什么,一天见了面就打,都说女人柔软,她们两个一见就刚,打起架来比男人都难以招架。哎哟……脸给我抓得可疼了。”
“我就说了,等她们打一会儿再上去拉,你不听。你不等她们累了些,肯定是要吃亏的,有句老话说得好:宁打一屠夫,不惹一寡妇。”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男人死早了也好,活受罪!”
……
两人刚一走进来,突然看见修华他们三人在屋里,都愣了愣,原本气冲冲的架势瞬间弱了下来,纷纷喊道:“少殿,少令,宜荣……你们在啊。”
这是两个官衙的官员,看上去像是村吏的属下。其中一个脸上几道新鲜的抓痕,方才止了血,脖子上也有。
“你们说谁打架把你弄成这样了?”修华问。
“回少殿,就是村二组团的雪娘和一组团的代二娘,方才又打起来了,我们过路看见就去拉,这不被误伤了。”一提起来,他又是气,但在少殿面前不敢发作,只得生闷气。
“她们一见面就打架,为的是什么事?”星明问。
“还不是为了男人……那个啥,星明少令尚未到年纪,有些事不方便说。”
“什么没到年纪不方便说?有话就直说,我还听不得吗?”星明颇有些不悦。
“当,当然不是……”
宜荣问:“她们二位都是寡……都没有丈夫,现在看上同一个男人,所以为此争抢?”
“其实倒也不算是这样。”
“主要两人性子不对付,代二娘嫉妒心强,雪娘也不让人,两个屁大点事儿……呸,对不住啊,不该说粗话。就是芝麻大点儿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动手也是常事。”
修华问:“你们可知雪娘的一些往事?她看上去总心事重重。”
“少殿,您有所不知,其实雪娘的过去还精彩得很呢。她一个出嫁之女,但现在却还在娘家呆着,要知道以前雪娘也是嫁给村里医馆的一名医师,虽说是伊贾村,但在十八组团,离得也挺远,在村西头。后来她丈夫死了,夫家的人控告她谋杀亲夫,便被抓起来了。所幸她姐姐嫁得好,京中金库的青岩先生书信一封下来,就给放了。”
“你怎么说话的,青岩先生为人正直,绝不舞弄官威,徇私舞弊。少殿,其实是因为这是本来就无凭无据,光是那夫家的人一张嘴说得言词凿凿,如何能判人家杀人?”
“后面呢?”星明追问。
“后面?娘家人把雪娘和她女儿领了回去,净身出户呗。要是个儿子可能还能分点家产,不至于一直靠着娘家,遭人闲话。”
“这种事也不好说,咱们都不是当事人,怎知个中缘由。不过经历那件事,雪娘是变了许多。后面村子有人跟她提亲,她不允。好像是代二娘喜欢的男人要娶雪娘,雪娘没答应,那个男人又要去娶代二娘,代二娘叫人滚了,应是那时候结下怨。”
“还有啊,大家都说雪娘喜欢青岩大人,当初本是她要嫁给青岩大人,结果不知什么缘由,她姐姐嫁过去了。反正后面对她姐姐也心怀怨恨呢。”
“这都是听说的,这种无凭无据的,你就别跟少殿她们说,影响不好。”
“是是是,我胡说呢。”
听了个这种闲话,星明只觉得没有深入了解听着不过瘾,但都没往心里去,修华倒还略有些思索。
“那个……少殿,少令,你们去祠堂吗?清薰师马上要在哪儿讲佛经。”
“嗯嗯,大家都去了,我们是来拿抄好的经文的。”
“你们先去,我们还有些事要做。”修华说完,两人行完礼跑到另一间屋里去拿了厚厚几沓文纸,脚步轻快地跑离官衙了。
“下次我也要去听。”星明看着他们欢快的背影,颇感兴趣道。
“少令也想学佛法?”宜荣问。
“哼,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是真的想学佛经,还是冲人家美色去的。”
“美色是看不到了。”修华幽幽说了句,不等他们问,便接着说:“休息差不多拿上东西我们就去医馆,早去早回。”
……
走到五组团时,便见得有三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着,星明悄悄问修华:“一会儿是不是要搬运尸骸?”
修华点点头,星明心下了然,“正好。”扬声喊了句,“你们前面几个。”
听到有人叫,其中一人便泼皮回了句:“叫你大爷作甚。”然后纷纷转身,见是修华他们走来,差点儿没站稳身形。
“少,少殿,少,少令……”
星明走过去,双手抱拳于胸前,问:“方才是谁要当大爷呢?”
“哟,方才距离那么远,少令许是听错了,我们说得是……”
“哟您几位去作甚?”
“就是,问你们几位去做什么呢,我们几个要是能帮忙那一定万死不辞。”
星明哼了声,道:“你们几个平时干活儿都不利索,等下有活做,可勤快点。”
“是是是,必须的。”
“完全没问题。”
……
这几个人修华也认得,就是上次在代二娘家听八卦闲扯,又出言不逊被拉去下力的其中三个男人。当然,对于他们,那日的事记得更是清楚了。
“少殿呐,您是不知道,那代二娘又和雪娘打起来了。”
他们跟在后面,便开始忍不住说着八卦。那种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仿佛不知修华是否对此事感兴趣,却又想以此套近乎似的。
一会儿后,听得修华在前面随意问了句:“雪娘是怎样的人?”后面便跟要炸开一般,纷纷走上来,若非宜荣伸手拦了一拦,非要插进他们中间,走得越近越好。
现在却只能紧随其后了,但也丝毫不影响他们“高谈阔论”的节奏。
“哎,这雪娘啊,心高气傲,你瞧瞧,一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女儿,这也不嫁那也不跟,矫情着呢。”
“就是,话又说来,她夫家上官衙告她谋杀亲夫,要不是姐姐家有权势,她得关一辈子。她这样的寡妇,纵使有几分姿色,有人愿意娶也应是她的福分才对。”
听到这儿,宜荣皱了皱眉头,道:“她杀害亲夫的事不是无凭无据,才得以无罪开释?你们莫要夸大其词,讲些不合实际的是非。”
“嘿——我们夸大其词?哎,我们像这种人吗?”
“在少殿面前我们哪儿敢啊……之前她雪娘嫁给梦医师,据说对她丈夫那是一点不好,人家忙完回家连饭都不给吃,还要梦医师自己做来给她吃。生了个女儿不得夫家喜欢,让她生儿子,她倒好,一气之下回娘家来,还是梦医师来求着她回去。”
“要知道梦医师虽说年纪比她大十七八岁,但医术了得,名声在外,且德行兼备,是个难得的好人。要不是之前那个夫人难产去世,母子都没留住,能娶她吗。”
“要我说还是她娘家惯的。家里与青岩大人的祖辈有交情,其父与青岩大人的父亲曾为同窗好友,结下亲。在我们这儿啊,一旦跟官打上交道那必定是不一般的。不过话说回来,她姐姐就不跟她似的,人家温文淑德,落落大方,怪不得人青岩大人娶其姐不娶她。”
星明奇怪问:“那为何她娘家背景不错,却要嫁给比自己大十七八岁且已成婚的梦医师呢?”
“嘿,那还不是因为她有病啊,叫什么……风疾。头痛眩目都觉得没什么,主要还会忽然昏厥不省人事。梦医师给她治病,娶她回家好生照顾,却娶个祸害……真是不值。”
“要不是梦医师她早就死了,还能活到现在?现在表面上不嫁人,四处勾搭男人。少殿,你可要注意不要被诱惑了……”
“放肆。”宜荣便呵斥了声,才阻止接下去的话。
但不说这些,还有另外的话说。
“不过我看她这般暴躁易怒都不发病,难道风疾真能根治好?”
“哎,你别看现在,迟早的事。”
“你们几个,平日里说是非没人管得了,但也注意不要咒别人死活。”宜荣听不下去了,打断他们的话,见修华面无表情,应是不必再听下去,于是又摆摆手,让他们往后一些别跟这么紧,“留点力气,等会儿做的事多着呢。”
“哦,那少令,我们做什么?”
“到时候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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