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徐清枝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天花板上的灯泡光线温柔,身上盖着的被子轻软暖和,身下还有开着低温的电热毯。
很舒服,很温暖。
徐清枝盯着灯光出了会儿神,脑中一片茫然,没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撑着床想坐起来,然而手臂酸软无力,只好靠坐在床头。
他环视一周,打量着卧室。
床的右侧一米处就是窗户,窗帘拉了一半,露出飘窗上摆放的一个灰色靠枕。
坐在床上往外看去,还可以看见夜空。不过今天天气不好,夜空中没什么星星。
左侧有一张单人沙发,以及一个圆形的小玻璃茶几,再过去一点就是半掩着门的卫生间。
床对面是卧室门和占据了大半面墙的衣柜。门后有一个布艺挂袋,门与衣柜之间是一个落地衣架,徐清枝还看到他的外套和外裤正挂在那上面。
布置简单,但处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追求生活舒适的态度。
这里,一看就不是酒店的房间。
徐清枝皱眉愣神,他只记得在昏迷前,看见了一个人影朝着他跑过来……
思绪还没捋个清楚,房间门被轻轻打开,有个人端着个圆圆的托盘走了进来。
那人的身形和他记忆里的身影重叠。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对方脚步微顿,眉梢微扬,嘴角含笑道:“啊,你醒了。”
是陆言廷。
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一刻,徐清枝就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被子下的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
他原本还以为,他们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一股酸涩中又带着高兴的情绪在内心里无边蔓延,徐清枝极力克制住,面上才没有表现出分毫。
他移开视线,假装在看卧室的布置,开口时声音沙哑无力:“这是哪儿?”
“我家。你可能有点低血糖,在广场上晕倒了,我恰好路过,就把你带了回来。”
陆言廷说着,三两步走到床边,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脚下微勾,单人沙发就转了个向。
他顺势坐在沙发上,指了指托盘上的那只碗:“海鲜粥,喝一点吧。”
徐清枝盯着那个瓷白的碗看了几秒,迟迟未动。
他没什么胃口,比起进食,他更想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兴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进食,他说话时有些颤抖,“会带我回来?”
于陆言廷而言,他应该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嗯?”陆言廷一怔,摸了摸鼻梁,“你昏迷前说不想去医院。你那个状况,我也不好带你去酒店。所以就想先把你带回来,等你醒了再说。”
徐清枝一顿。
他这才想起来,在看见陆言廷的身影朝着他跑过来时,他努力保持着意识清醒,嘴里一直念着:“不能去医院……”
与陆言廷理解的只有一字之差,但结果是他想要的。
陆言廷说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大的身躯倏地站起,走向床头。
随着他的靠近,徐清枝呼吸又是一紧。
他甚至出神地想,这么近,陆言廷会不会听到他的心跳声,知道他紧张激动的情绪?
下一秒,他看见陆言廷弯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张身份证。
徐清枝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抱歉,是我擅作主张了。我叫陆言廷,这是我的身份证。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拍个照发给信任的人。”
那张身份证就在眼前,上面的照片拍摄时间应该是几年前。
照片中的青年眉眼间洋溢着一股洒脱,笑得恣意。
而现在,眼前的人眉眼间多了成熟,但还是能从举手投足间感觉到,他还是那个潇洒自由的人。
徐清枝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推开那张身份证:“谢谢你,不用拍照,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微凉的手指虚弱地搭在了那双温暖的手上。
陆言廷身躯一震,捏着身份证的手指莫名用力了些,指尖泛起白。
像在克制着什么。
他笑着,有些仓促地收回身份证,端起托盘上的保温杯塞到徐清枝手里,“先喝点葡萄糖水吧,恢复体力。待会儿再喝粥。”
徐清枝毫无所觉,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杯。
保温杯盖被拧开,里面的水冒着热气。
葡萄糖粉剂冲开后没什么颜色,表面看上去与普通的温水毫无两样。
但徐清枝知道,这杯葡萄糖水肯定很甜。
他垂下眸,轻轻抿了一口。
如他所想。
保温杯里的葡萄糖水并不烫,温度恰到好处,但徐清枝还是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
像只小猫。
陆言廷无声笑了笑,坐回沙发,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他温声问:“你之前有过低血糖晕倒的经历吗?”
徐清枝一顿,握着杯子的手无意识收紧。
小半会儿,他摇了摇头。
陆言廷又问:“那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徐清枝看着杯子里的葡萄糖水,轻声道:“最近太忙,就没顾得上吃饭,也没怎么睡觉。”
难怪。
陆言廷拧起眉,“你知道你今天晕倒了多久吗?”
徐清枝没有回答,他对自己晕倒了多久也没什么概念。
“一个多小时了。”陆言廷嘴角绷紧,有些后怕,“你晕倒的位置那么偏僻,经过的人很少,那这一个多小时,你可能就会一直躺在那里。地面那么湿,气温又低,你会感冒,然后发高烧,甚至肺炎。”
他语速急切,略显责备地将另一种设想说得很清楚,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徐清枝沉默地听着,嘴唇抿紧。
他知道,陆言廷这是在关心他。
不可否认,在陆言廷说出另一种可能性后,他心里也有些后怕。
毕竟,如果没有陆言廷恰好路过广场那里,那他就不会有再见到他、以及像这样对话的机会。
看着他捧着杯子,呆愣愣的没什么反应,陆言廷一怔,心里有些懊恼。
是他太急了,徐清枝的状态明显不对,这时候他不该说这些。
他声音软了下来:“不管怎样,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是下一次……那该怎么办?”
说完,他又补充道:“抱歉,我刚刚语气有些重了。”
徐清枝抬起头,恰好撞进陆言廷担忧的目光中。
他不排斥这样的关心,点点头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陆言廷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喝水。
保温杯里的葡萄糖水还剩半杯时,徐清枝看着杯子里的液体发了会儿呆,还是将盖子盖了回去。
晚一点喝完,这份甜就能多拥有一会儿了。
摩挲着保温杯光滑的杯身,徐清枝又看向沙发上的陆言廷。
他迟疑片刻,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陆言廷抬手看了看手表,道:“现在太晚了,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将他想要告辞的话封住了。
徐清枝顿了顿,“会不会打扰到你?”
陆言廷轻轻笑了下,神情温柔,“不会,还有别的房间。”
他站起身,指了指卫生间,“盥洗池上方的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热水也是烧好的。不过你低血糖,今晚还是别洗澡了,明天再说吧。”
他收回手,转头看向徐清枝。
对方靠坐在床头上,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说话。
卧室温暖的光照在徐清枝身上,蓬松柔软的发尖仿佛也在发着光。
陆言廷身形停顿几秒,明明他自己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此刻却莫名比徐清枝还要紧张。
他背过手,喉结滚动,沉声道:“早点睡,晚安。”
徐清枝点点头,“晚安。”
陆言廷转身很快出了卧室。
他走后,徐清枝怔然看着合上的门,突然觉得周遭变得好安静。
明明陆言廷在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很多话。可现在,安静的气息将他包裹着,他竟然觉得很不适应。
卧室的灯还是那个灯,身上盖着的被子还是那床被子,周围的陈设也没变,但他就是觉得缺少了什么。
徐清枝明白,是他贪心了。
他单方面认识陆言廷五年,也念了五年。
以前从未想过能有机会再遇见的时候,他不会觉得自己“缺少”什么。
可现在有了接触、交流后,他变得贪心了,会舍不得陆言廷的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后,徐清枝的手无意识握紧。
余光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那碗粥,他顿了顿,松手伸去将碗捧了过来。
碗壁不烫,米粒晶莹软烂,用勺子轻轻一搅,就能看见被撕成丝状的蟹肉和饱满的虾仁。
徐清枝垂着眸,已经两天未曾进食的肚子此刻好像终于感受到了些饿意。
清甜温热的粥下肚,原本无力的四肢渐渐恢复了力气。
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了。徐清枝看着碗底,眸色讶然。
这几天他胃口很不好,没想到还有能喝完一碗粥的这一天。
他将碗放回托盘,突然间想起,陆言廷应该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然而即使如此,对他这样的一个陌生人,陆言廷还是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
一时之间,心中思绪万千。
再躺回被窝里时,徐清枝左手虚虚握拳,警告似的敲了敲自己的额角。
徐清枝,不能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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