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胤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撩袍在她对面落座后,左边的俊眉微微往上一挑,煞有介事地道:“我也只是说看月亮罢了,你在瞎想什么?”
“你——”沈明姝微张檀口,顿时又羞又臊。
男人好整以暇地含笑望着她。
沈明姝顿时反应过来,这厮就是故意逗她玩呢,若她接话了,反而跳进了他的圈套,说不准又被他笑话了去。
遂脸也不红了,气也不喘了,她慢条斯理的拎起桌上的白玉壶,尔自倒了一盏凉茶捧在手心里喝着,笑意盈盈的反将回去:
“等会用完晚膳,殿下可要说话算话,咱们两个继续一同赏月。”
这时,一阵夜风拂来,女子鬓边碎发扫到她脸颊上,沈明姝说完得意地抬了抬下颌,那股鲜活的娇俏劲儿如同一朝得势的猫趾高气扬的,令人忍不住想抬手揉一把。
箫胤临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若非顾念她的身子,恨不得立马将她扑在榻上狠狠地从里到外炮制一番,他忙强逼自己移开眼,只望着她乌泱泱的发顶,耳尖发红,轻咳一声:
“孤说话自然算话。”
话虽如此,可手下却不停得连灌自己好几杯凉茶。
沈明姝见状忍俊不已。
说话间,王矩领着几个穿着酒楼服饰的年轻姑娘入内,她们头也未抬地依次将手中漆黑短案上放的精美菜肴放在桌案上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沈明姝见竟是火腿炖肘子,牛乳蒸羊羔,青笋紫菜,桂圆汤,以及几小蝶精美的糕点。除此之外,还有一壶果酒。
还都是她平日最爱吃的。
当即眸色一亮,待王矩拿试毒针试过无毒后,也未客气,抬手正欲端起碗筷。
箫胤临忽端起那壶果酒,亲自给她满上一杯,对上她诧异懵懂的目光,他笑着温言解释道:“今夜既是赏月,又怎能少得了美酒?”
“这酒名为醉春,是前阵子波斯国进贡到宫里的美酒,酒味醇厚,令人口齿留香,极得宫中女子喜欢,正巧我们来锦州时我马车上放了一瓶,方才便令王矩一并拿来了,我不喜果酒,你正好帮我尝尝看好不好喝?”
沈明姝还从未喝过果酒,当即端起喝了一小口。
入口甜滋滋的,果然唇齿留香,遂惊喜地又喝了一大口后,认真品鉴道:“此酒初尝时有葡萄的涩味,咽下去时又透着橘子的甘甜,比起府中供应的果汁的口感,过犹而不及。”
她话说完,忙将空酒盏举高,朝箫胤临讨酒喝。
箫胤临剜她一眼,“莫要贪杯,此酒喝起来虽甜,但烈度不输女儿红,喝多了照样会醉。”可还是帮她满上。
沈明姝不置可否,暗暗心想,之前她买醉时喝烈酒都不会醉,这小小几杯果酒,她又岂会醉?
然,半个时辰后,沈明姝不仅喝得烂醉,还东倒西歪的躺在脚下的波斯地毯上,脸颊坨红的望着对面的箫胤临一个劲儿傻笑,边抬起右手握的空酒盏。
“扶,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喝,嘿嘿........”
箫胤临无语扶额,起身走过去,将她手里握的空酒盏搁在桌案上后,将人拦腰抱起,朝床榻走去。
沈明姝闹归闹,可碰到他身子那一刹那却出奇的听话,她似是生怕自己掉下去,忙抬起藕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沾了酒水的殷红唇角擦过他的脸颊,温软,潮湿,顿时带起一丝涟漪。
箫胤临脚步一顿,忍着脑中疯狂涌现的各种念头,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时,并未立即起身,他双眸紧盯在她面上,试探地低唤了声:“眉眉?”
昏黄烛光下,沈明姝眼睫轻颤,脸上那双没什么焦距的醉眸抬起,直勾勾地望向他。
箫胤临喉结上下滚动数下后,他屏住呼吸,将声音放得极轻:“当初你我大婚之时,你是自愿替沈明宜嫁我?还是受刘氏胁迫不得不为?”
虽然刘氏回答他说,是刘氏拿她娘性命威胁她,她才被迫替沈明宜嫁给他。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对他说。
可话问出口后,他却忽然有些后悔了,万一她给出的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他又要如何自处?思及此,箫胤临霎时额头青筋高高绷起,冷汗淋漓,他受不住般猛地闭眸粗喘口气,双手按着被褥正欲落荒而逃。
说到底,他如此不自信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开始并不光彩,他心里始终有芥蒂。
然而,此时妻子她似是终于认出他来了,她眼尾殷红,赶在这之前,抬手痴迷地抚摸他的眉眼,喃喃道:
“.......箫,若是你,我自是愿意.......”
一刹那,箫胤临刚调转的脚尖猛地顿在原地。巨大的欣喜像惊雷般在胸腔里炸开——
原来,她嫁给他之时,虽被胁迫,可依旧是出于自愿!
他像被判了死罪的囚徒忽重获新生一般,紧绷到极点的背脊瞬间松弛,头失了力道般垂下,重重抵在她颈窝里。
甚至此刻无比庆幸地想,幸亏她这么说,否则,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起身,爱怜地帮妻子掖好被角,并放天青色下床幔后,才缓缓走出船舱。
被王矩偷偷请来的苏太医,早早地候在外面,他忙要给箫胤临行礼,箫胤临一摆手,沙哑着声:“你进去帮她瞧瞧。”
苏太医忙躬身入内,快步走到床榻前,右手方搭上沈明姝露在帷帐外的手腕上,沟壑丛生的眉头猛地一皱。
后跟进来的箫胤临,心弦随之揪起,沉声道:“她身子可有大碍?”
苏太医盯着帷幔一角没敢抬头,撸胡须的动作却逐渐加快,“还未摸出来,且老夫几年未给人诊病,一时生疏了,待老夫再仔细瞧瞧,仔细瞧瞧。”
说完,令箫胤临将沈明姝另一只手也从床帷中拿出,手搭上去继续凝神诊脉。
一盏茶后,苏太医猛地从床榻前起身,他擦了把额上沁出的冷汗,示意箫胤临去外面说话。
箫胤临见状,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待随苏太医走出船舱,苏太医皱眉不解道:
“此女脉象极其紊乱,是阴阳失调之象,可老夫观她面相,虽有些孱弱疲态,却还算康健,实不应该啊?敢问殿下,可知她之前吃了什么?”
“曾吃过三个多月的诱春香。”
苏太医闻声色变,“看来应就是它了。”
箫胤临呼吸骤然变得粗重:“她的身子可还能调理好?”
苏太医为了难,如实说道:“殿下方才提及的此物,乃大寒之药,女子服用本就伤身,更何况她还服用了三月有余,若非曾习过武,身子骨比寻常女子康健,恐怕身子早出问题了。不过,也胜在她服用此药少,也不是不能医治好。”
苏太医说完,话锋一转,“不过,老夫才疏学浅,眼下只能帮她先调理身子,令其康健些,殿下若想彻底治愈这女子的病症,还需找江南的薛神医。”
箫胤临在北疆时曾听过薛神医的大名,闻言心下一松,无比感激道:“那就有劳苏太医了。”
待王矩将人送走后,箫胤临忙回船舱里,伏案亲手写了一封信,令暗卫即刻送去江南。
而此时,平阳侯府沈明宜的厢房里,气氛亦是压抑到了极点。
平阳侯闻讯疾步赶来,甫一踏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脑子“嗡”地一响。
只见刘氏发髻散乱、狼狈地坐在床沿,正对着床榻上昏迷不醒、脸上缠满厚厚白纱布的沈明宜掉眼泪。他心头火气瞬间蹿起,气急败坏地指着刘氏便骂:
“我早和你说过,箫胤临那厮不好糊弄,明姝既然已替明宜嫁过去了,此事便尘埃落定,不再更改了,至于明宜,她纵然会一时伤心,可时日久了,总会放下此事,到时我们再给她寻门好亲事,纵使她会有些不如意,但也算皆大欢喜了!”
“可你偏不听,非要由着明宜的性子胡来,要将两人换回来,这下可好,不仅惹怒了箫胤临,明宜也跟着毁了容,闺名尽毁,此生再难嫁人!”
此举无疑是在刘氏伤口上撒盐,刘氏“噌”的一声站起身,哽咽着高声指责他: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当初箫胤临战死沙场的噩耗传回京中时,眼看明宜要活不下去了,我被逼无奈才——”
“愚蠢!”平阳侯见她灵玩不灵,狠狠地一拍桌案,案上放的茶盏等物乱晃。
“若非你一直惯着她,她敢动不动就拿自己的性命要挟我们?如今弄出来这种玷污门楣的事,我看当初她还不如死了好!也一了百了了。”
“她可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等明日整个平阳侯府跟着她陪葬的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刘氏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她追悔莫及地扑在沈明宜身上,号啕大哭起来:“明宜,是为娘害了你啊........”
平阳侯生气归生气,可到底为人父母疼惜女儿,再不忍看沈明宜一眼,“事到如今也算她咎由自取,怨不了谁!你若还想救她,就赶紧过来将今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刘氏听后这才渐渐止了哭声,赶紧将事情经过说完后,哽声道:
“箫胤临临走之前说,纵使我们将明姝当府中嫡女,可明姝到底不是明宜,上了他族谱的女子依旧是沈明宜,而非沈明姝。”
平阳侯皱紧眉头在屋中来回踱步,心想,他莫非想替沈明姝正名?
可转念又想,若箫胤临真的这么做,今夜大可以将他们全部治罪,昭告天下!而非惩治了明宜和箫嘉成后,还恍若无事发生般这么平静。他到底想求什么事?
思及此,仿佛福灵心至般忽想到什么,沉声问:“明姝可知自己身份已经穿帮的事?”
刘氏摇头:“应当是不知的。”
平阳侯有忽联想到这两日箫胤临对自己这个庶女百般呵护的亲昵模样,像是对她动了心,可他却又不戳破她……
看来是想等明姝主动给他坦白。
平阳侯如是猜测后,顿时心惊肉跳,急声问:“那明姝曾有心上人之事——”
刘氏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一瞬回过味来,后怕的嗓音发颤:“此事方才他没问,我留了个心眼就没敢说。”
平阳侯当即长舒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庆幸道:“眼下府中不知有没有萧胤临的眼线,你告诉明姝务必让她把这个秘密烂到肚子里,懂了吗?”
随即又叮嘱刘氏几句。
刘氏脸色越发苦涩,却不得不连连点头。
待沈明姝再次睡醒时,已是次日晌午,两人在画舫里用完午膳后,便回了平阳侯府,箫胤临终是经不住沈明姝的哀求,将丫鬟绿翠放了出来。
沈明姝心头一喜,忙令人将她领进房中,屏退了屋中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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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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