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她也不想这般的。

错就错在他们遭到奇袭当日,情急之下,她竟破天荒马虎大意地把那只断玉镯落在马车里了。如若不然,她回去取回的途中,也不会被烈火灼伤眼睛了。

以箫胤临的警醒,一旦反应过来,定会问询她这支断裂白玉镯的来历,故而这些时日,沈明姝一有空暇就想应对之策,对此还算有所准备。

思及此,沈明姝指尖蜷缩了下,轻声回道:“这只玉镯是我十五岁时,我娘送我的生辰礼,我十分喜欢,后来嫁来淮南王府后,我因思家心切,每每见到它,就仿佛看到了我母亲,就一直将它带在了身边,此次回来后,我便把它收进临窗的桌案下抽屉里了。”

紧接着,屋中便响起男人沉稳远去的脚步声。

箫胤临似是走到临窗的桌案前,拉开了抽屉,将那只白玉镯取了出来。

沈明姝的心弦随之高高提起,却不得不佯装成平日随意的模样,可莞尔含笑发颤的嗓音依旧泄露出了她的紧张。

“殿下之前不是见过吗?今日怎么忽然又想起这支断玉镯了?”

箫胤临捏住白玉镯的一端,危险地眯起眼,仔细打量这只玉镯。

前几日他在雨棚看到它时,镯身上溅了不少鲜血和泥土,而今再看,这上面竟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可见他不在的时候,妻子没少把它拿出来抚摸。

如此想着,箫胤临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

沈明姝见他不作声,忐忑地蠕动了下菱唇,尽量将嗓音放柔:“殿下可是怪我当日为了回去取它受伤气恼?其实此事.......”

此刻,箫胤临听着妻子欲盖弥彰的说辞,恨不得将它掼在地上,彻底断了妻子的念想,可在没查到它背后的主人身份之前,他还不能这么做。

箫胤临气得舌尖抵着后槽牙,“咚”的一声将玉镯丢回抽屉里。

沈明姝紧张的身子一颤,忙止了话口。

箫胤临见状心头越发堵得慌,偏自己没骨气,就连刚才丢这个玩意都不敢大力,生怕弄坏了,妻子再受什么刺激,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阴沉和咬牙切齿:

“这玉镯即使是你母亲赠予你的,可既已断成了两半,便证明和王妃已无缘分,再留着也是个死物,你若想念母亲,过几日孤将你母亲接来京城,和你团聚便是,大可不必再留着它睹物思人。”

说完,他语气一顿,一瞬不瞬地盯她面上,“至于此物,以孤看,王妃还是早日丢掉的好,免得日后再想起它沾染上晦气。”

沈明姝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为之,只觉这番话极其刺耳,心头如同被千万把利刃齐齐戳进心窝般,痛得无法呼吸,却无法反驳半个字,半晌才蠕动菱唇,低低地说:“嗯。”

见她脸色越发地白,整个人也仿若一阵烟般随时都会消散。

箫胤临忽又后悔方才自己说的狠话,须臾,到底软了语气:“你若当真喜欢这个玉镯,明日孤就请玉匠来府上给你再做几个,到时,你想要什么样的尽可和人说。”

沈明姝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来:“好,妾身先谢谢殿下。”语气虽和方才无甚两样,可却疏离得紧。

箫胤临心头刚压下的火气倏然窜起,还未再次开口。

这时,下人来禀告说箫凌玉来了。

沈明姝一怔,杏面上破天荒地露出紧张的神色,下意识朝房门方向看去,可中途不知她忽然想到什么,忙又将蒙着白纱的脸转向床帐暗处。

箫胤临见状,冷不丁想起之前脑中那个大胆的猜想,垂在腿侧的双手倏然紧握成拳,须臾,又坐回原位,吩咐下人将人请进屋。

箫凌玉甫一踏入房中,便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可他来都来了,自然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且他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是,他忙抬手给两人行礼,与此同时,几个下人将抬来的两个漆黑木箱放在屋中地上后,退到房门外。

“皇叔,皇嫂,这些是侄儿从别处寻来的珍稀药材,给皇嫂补补身子。”

昔日熟悉至极的低沉嗓音响在沈明姝耳中,仿若石破天惊一般,令她的背脊瞬间变得紧绷。她右手忙死死抓着身下被褥,磕磕绊绊地说:“凌,凌玉有心了。”

箫胤临不动声色地将妻子的异样尽收眼底,越发证实这两人之间没那么简单,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冷声道:“宫中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箫凌玉霎时感到后背凉飕飕的,越发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哪还敢抬头看坐在床帐里的这位皇嫂的面容?他忙将头垂得极低,态度越发恭谦。

“都处理好了,只等皇叔您一声令下。”

随着他话音落下,屋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气氛越发怪异。

箫凌玉今夜毕竟来得唐突,见状越发心绪难安,迟疑地问:“皇嫂的眼睛,薛太医怎么说?”

箫胤临见他言语坦荡,脸上神色才好看了些,“你皇嫂的眼睛无碍。”

说到此处,再看眼前的箫凌玉,才惊觉以往总跟在他身后爱哭鼻子的半大小子,竟不知不觉间长得比他个头还高,赫然是成年男子的模样。

反观他自己也不是没年轻过,自是知道如妻子这般仙株般的女子,对这个年纪的男子有着何种致命的吸引力。

且,自从几年前他皇嫂出家再不问红尘俗事后,于此事上,也无人教导他这个侄儿。而他这个侄儿自小又没了家人,心底若依恋皇嫂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如此心理建设一番后,箫胤临自觉是自己想多了,可妻子的异样又作何解释?

莫非——

妻子不愿被外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也不是不可能!

真是!他这个侄儿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捡这种时候来看望妻子,真是没眼色!

箫胤临当即不悦地斥他:“倒是你,自从我回京后,就极少在府中看到你,说的让你在府中好好休养身子,你是权当耳旁风了?”

箫凌玉哪敢反驳,一张俊脸霎时憋得涨红:“等我忙完这段时日,定听皇叔的话多回府里住。”

见他灵顽不灵,箫胤临也不愿当着妻子的面再给他难堪,和缓了声:“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过几日皇叔让你胡叔给你拟一份京城待嫁的贵女名单送过去,你好好挑挑,若有心仪的女子,不管她是什么身份,皇叔都帮你做主,帮你娶进门。”

箫凌玉想也不想地忙抬头,疾声道:“皇叔,我还不想娶——”

箫胤临皱眉沉声打断他:“你看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话已至此,箫凌玉也不好反驳,只好讪讪应允。

接着叔侄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家常话后,箫凌玉才告辞离去。

全程面带微笑听两人说话的沈明姝,心里则山呼海啸般没有一刻是宁静的。

若非她眼睛还不能视物,不能亲自检验箫凌玉到底是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恐怕早已坐不住了。

箫胤临脱掉外衫坐回床榻时,见妻子神色怔忪,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一语双关地低笑:“说起来,今日还是我这个侄儿第一次来给你请安。”

“他........”沈明姝抓握身下被褥的双手不觉用力,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的失忆症,是何时得的?”

箫胤临脸上显出痛色来,缓声道:“去年九月。”

竟和那个人上战场的时日一模一样!

此刻,沈明姝越发肯定箫凌玉便是那个人。莫非他真的没死?思及此,生怕自己白激动一场,认错了人,脸上便越发的谨慎:

“那他,之前都跟着你一直在北疆生活吗?”

“除了中途有几年我让去别的地方历练外,算是吧。”箫胤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如是说。

但许是此事引起了他心中不愿解开的伤疤,男人低沉的嗓音里不免带了几分惋惜:“而他的失忆症,就是那个时候得的。”

“此事也怪我,起初他跟我在北疆之时,一心想建功立业,重新光耀门楣,我见他是个可塑之才,也有心培养他领军打仗的本事,但我已过世的七哥膝下就他一个孩儿,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他万一出个什么事,我就是去到了地下,也难以给我七哥交差。”

“彼时恰好齐国来犯,我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派他去.........”

未及箫胤临说完,偏偏这个时候,房门外忽响起下人的禀告声:“谢将军有要事求见殿下。”

箫胤临的嗓音乍然而至,男人拍了下她手背,改了话口,温声道:“先不说了,我还有要事处置,今晚你不必等我了。”

哪怕此刻沈明姝挠心挠肺地想知道后面的事,可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她心中霎时失落极了,忙跟着站起身送他:“好。”

临走之前,箫胤临不知忽想到什么,折返回来。

心想,虽说妻子和凌玉之间有些不同寻常,但以妻子的聪慧,今后定然知晓避嫌,遂语重心长地补道:

“还有,凌玉这孩子自小身世坎坷,我虽是他的皇叔,但这些年一直将他当成我的孩子看,之前他在战场上曾受过重伤,不仅失忆了,身子至今还没有痊愈,每逢阴雨天便咳嗽不止,日后王妃若无事,可替我吩咐厨娘给他多做些补身的药膳送过去。”

听得此话,沈明姝心中一惊,这才后知后觉猜到箫胤临对她和箫凌玉的关系起疑了,忙敛了脑中纷杂的各种念头,莞尔点头道:

“好,明日我便吩咐绿翠去做。”

箫胤临这才放心去书房议事。

早早等在书房里的谢庆,忙朝他抱拳道:“前些时日,一直在大恩寺帮主持治伤的刘大夫回来了,说主持身子已无大碍。”

箫胤临神色一凛,当即从桌案前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备马!即刻随我去大恩寺。”

待一众人抵达大恩寺后,大殿之上,本跪在佛像蒲团下默念经文的住持,似是猜到他的来意,头也未回的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缓缓站起身。

之后,走到一旁放经文的博古架上,抽出其中一本用金箔写的《金刚经》递给他,缓声道:

“这是当日王妃来找老衲时遗落在屋中的,今夜殿下前来,也算是物归原主。”

箫胤临眉头紧拧,伸手接过翻开看了一眼,确是妻子的笔迹,直接开门见山道:“敢问主持,当日王妃因何事私下来见您?”

慈眉善目的主持听后,也未隐瞒,只听他叹息一声,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她想在寺里供奉一个牌位,至于牌位的主人姓甚名谁,当日王妃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刺客便闯入了房中,之后发生的一切,想必殿下都知道了。”

箫胤临盯着手中的《金刚经》眸色微闪。

妻子和平阳侯府的人关系并不热络,这几年他也从未听说平阳侯府里的谁去世,妻子想要供奉的这个人是谁呢?且还要偷偷瞒着他做此事?

莫非这个人是妻子在怀来认识的人?

思及此,箫胤临心头的阴云顿时又多了一重,握紧了手中的经书。

主持做完这一切,双手合十重新跪在佛像下的蒲团上,不知是说与他听的,还是在低声念的经文,“阿弥陀佛,世间万物,莫强求。所得所失,皆有其时........”

箫胤临只觉刺耳,他将目光再次落在手里握的《金刚经》上,不悦地嗤了声:莫强求?

若这个人是沈明姝,他就是强求了佛祖又能奈他如何?遂未发一言,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了。

待回到府中,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之前被他派往锦州再次打探妻子身份的谢延竟回来了。

谢延一身风.尘仆仆地快步走进书房,方抬手要给箫胤临行礼。

箫胤临已从紫檀木桌案前起身,快步走过来虚扶他一把,“快快免礼,此次你去锦州怎么花费这么多时日?可是遇到了麻烦?”

菱花窗外漆黑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映得箫胤临阴沉的眉眼越发清晰。

谢延忐忑不安的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吞吞吐吐道:“并没遇到什么大麻烦,只是上次卑职顺着殿下给的线索,一路查到了王妃居住的镇子怀来,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箫胤临眸底闪过寒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谢延忙拱手禀告道:

“卑职去了怀来后,起初并未查到王妃往日在怀来生活的痕迹,料想是被平阳侯刻意抹去了,所以用了一些隐蔽的手段后,才终于查到了一些王妃的旧事。”

“而王妃这些年因平阳侯的冷待,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平日里不仅要去山上给王氏挖草药治病外,还得给附近的寺庙抄经换取银子贴补家用,除此之外,一些好.色之徒,还觊觎王妃母女两人的美色,还时不时去王妃家中骚扰。王妃不堪其扰,索性带着王氏搬离了庄子,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过日子,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年前。”

箫胤临虽没亲身经历过这种苦日子,可仅凭谢延短短的几句话,亦能料到妻子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心头顿时火起,沉声道:“接着往下说!”

谢延脸上神色愈发忐忑,只见他深吸口气,豁出去般快语道:

“直到三年前,有一次王妃去后山采药迷了路,被一名为”裴少仲“的少年将军所救而终止,之后这名少年将军频繁去王妃家中帮忙,时日久了,王氏也越发中意此人,还曾给平阳侯府写了几封信,想要将王妃嫁给此人。”

此话一出,箫胤临浑身如遭雷击,钉在了原地。

一刹那,谢延额上便冷汗津津。

不为别的,只因方才他口中说的“裴少仲”,正是他们殿下一直视若亲子的小殿下,箫凌玉。

女鹅被扒的裤衩子都不剩了,却还不自知。[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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