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昨夜几乎一夜未眠,每每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不是谢燕昭趴在府衙前皮开肉绽的样子,就是他从前骑在马上张扬肆意的样子。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便再次来了侯府。
她到侯府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一辆马车也停在了府门口,一个淡粉色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轻轻拍了她一下:“宋玉。”
宋玉回头,见是昨晚的少女,便对她略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时,孙方也从那辆马车上下来,他视线先是在少女身上看了一圈,确认她跳下车没伤着,才回头对宋玉冷哼一声:
“既然来了,一起进去吧。”
那少女闻言,一把挎住宋玉的胳膊往进走,面上笑意明艳:
“对啊,你是来看表哥的吧,一起进去呀。对了,我是瑶华郡主,你叫我姜漪就好,诶,我们下午要去听戏,你去吗?听说南方来了个戏班子——”
“咳。”
姜漪话还未说完,一直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孙方忽然捂唇咳嗽了一下,那姑娘猛然住了嘴,随即面上展露出一副悲怆的模样,哀戚道:
“算了,我们还是别去了,表哥的腿都残了,我现在干什么都没心情。”
宋玉对她突然的转变猝不及防,视线疑惑地从她面上扫过,正要发问,孙方忽然道:
“对了宋玉,你不是略通医术,可有法子帮燕昭试着医治?”
宋玉听到这话,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垂眸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从脑中过了一遍,失望地摇摇头:
“我医术尚浅,张院判都没办法的事,我更不行。”
孙方叹了一口气,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到了西院外,屋中隐隐传来一阵琵琶声,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温温软软的笑声。
姜漪与孙方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看向宋玉。
宋玉步伐微乱,随即停在了原地。
心底涌出的苦涩一路蔓延到口腔里,舌尖又麻又苦,但她面上仍然极力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他俩扯了扯唇角:
“看我做什么?要不,你们先进去,我去偏房待会儿。”
“不行!”
姜漪见她说完当真要走,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拉着她气势汹汹朝房中走: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媚子在我表哥养伤的时候还来魅惑他!”
“郡、郡主,别……”
姜漪看起来瘦瘦小小,没想到力气倒是十分惊人,宋玉被她拉扯着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直接被她连拖带拽搡进了屋中。
“砰”的一声门被姜漪踹开。
琵琶声戛然而止,屋中两人视线都不由扫了过来。
宋玉头皮忽然一紧,尴尬地想收回胳膊,却被姜漪拉着越发上前一步,直接挨到床边谢燕昭的身旁。
“我当是谁呢,原是白羽这个小白脸,表哥你倒是潇洒啊,你可知道宋玉为了你有多担心?”
姜漪说完,一把扯住白羽的后领,将他从凳子上拽了起来,瞪了他一眼:
“你给我起开。”
宋玉听见姜漪的话,忽然想起那日在画舫上见到谢燕昭搂着的人,许温言说那人是南风馆而男倌儿,名唤白羽。
她忍不住抬眼,细细看了一眼白羽。
见他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双含情眼水光潋滟,倒是当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最主要的是他的嗓音。
宋玉想起方才那比女子还要温婉动听的歌喉,和方才进来前屋中的笑声,她的眼神慢慢暗了下去,身子更是不由向后缩了半步。
谢燕昭像是没看到宋玉一样,从他们几人进来,眼神一直没落在过她身上。
他随意摆了摆手,将白羽打发出去,随后懒懒往后一靠,问孙方:
“怎么就你俩,赵时庆呢?”
姜漪指着宋玉,气急败坏道:
“表哥!怎么就我俩?还有宋玉呢!宋玉!”
谢燕昭好似这才看到宋玉一眼,懒懒给了她一个眼风,淡淡道:
“哦,宋姑娘也来了。”
说罢,他又回头看着孙方问:
“赵时庆呢?”
姜漪:……
孙方视线在谢燕昭和宋玉身上徘徊了一番,收回视线,无奈道:
“时庆今晨派人来说他媳妇儿昨夜里胎动得厉害,今日他便不来了。”
“唔。”
谢燕昭抬了一下胳膊,换了个侧靠着的姿势:
“这小子现在宝贝着他媳妇儿呢,你俩呢?”
宋玉本就被姜漪拉着站在谢燕昭床头,现在谢燕昭微微侧靠的姿势恰好面向她,男人的压迫感瞬间袭来,牢牢将她包裹住。
他身量长,即使这样侧靠着,也比宋玉站着低不了多少。
宋玉只觉得他温热的呼吸随着说出的话,若有似无擦过她耳后最敏感细嫩的皮肤。
宋玉的耳朵有些烫,根本没听见孙方回了句什么,她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了耳后那一小片皮肤上。
男人似乎闷笑了一声,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钻进她的耳廓:
“心悦一个人,不就是为她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么?”
宋玉像是忽然被人拨乱了心弦,心尖猛地一颤,呼吸也乱了节奏,她觉得这话仿佛就是谢燕昭故意说给她听的。
昨夜里,自己也是为着他辗转不成眠。
仿佛被他看穿了心思一般,宋玉将头埋得更低,甚至不敢去细究他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到底是何意思。
所幸姜漪此时出声,唤回了谢燕昭的注意力:
“表哥,你就别调侃我俩了,听说沈凌这两日在家闹绝食呢。”
宋玉闻言也不由地竖起耳朵,就听姜漪接着说:
“好像是沈大人不让她来看你,她不听。”
“哦。”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宋玉很想抬头看看他的神色,正犹豫着,忽听孙方声音有几分凝重的开了口:
“听说梁竞川死了,坊间都传闻——”
谢燕昭冷笑:“传闻是我杀了他?”
孙方的话犹如一个惊天巨雷狠狠砸进宋玉耳中,一瞬间将她所有乱七八糟的心绪全部砸散。
她吃惊地抬头,对上谢燕昭的视线,喃喃道:
“他死了?!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
谢燕昭半个多月前才当街与梁竞川闹了不快,转头梁竞川就死了,饶是谁都会不由联想到是他所为。
谢燕昭瞧见她倏然苍白的面色,眸光一闪,从她进来一直冷着的脸渐渐变得温和。
他的语调刻意放得极其柔和:
“那日我既然护得住你,这次定不会叫流言伤你半分。”
谢燕昭方才动作间似乎扯到了背上的伤口,雪白的丝绸中衣上隐隐印出了点鲜红,仿佛开在雪地上的红梅,冰冷而刺目。
宋玉忽然觉得眼圈酸胀得厉害:“燕昭……”
他背后二十道伤口、满身流言蜚语的脏污和下半辈子也许再也无法站立的悲剧,皆是拜她所赐!
她欠他的,此生再难还清。
宋玉垂首伤神,就连孙方和姜漪何时出去的都不知道,等她听见谢燕昭唤她抬头时,屋中早就已经没人了。
谢燕昭瞅见她眼角挂着的泪珠,一愣,眸光黯了下去。
他沉默地看了她良久,眸光几经变幻,隐隐浮现出挣扎。
“你——”
谢燕昭嘴唇翕动,神色冷到极致,却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忽然,他重重叹了口气,认命般将她拉到身前,捧着她的脸轻轻拂掉她的泪珠,轻声哄道:
“怎的还哭上了?”
他的动作格外小心,看着她时,原本冷戾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透着心疼的复杂情愫。
他擦干宋玉的泪之后,手上动作顿了顿,而后毫不迟疑地一把环住了她的腰,对她认了输:
“我本以为那日你那般伤我,我会对你冷漠许久,可仅仅只是你眼角这么轻飘飘的一滴泪,就让我构筑了许久的铁石心肠瞬间分崩离析。”
他本想亮出獠牙,给她些厉害瞧瞧,可他还没动作,眼瞅着她只是掉了两滴泪,他便乖乖收起爪牙,将自己脖子上的锁链递到了她手里,顺带将一柄随时可以伤他的利刃送到她面前。
谢燕昭深深在她身上吸了口气,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道,放软了声音,脆弱不堪地说:
“我都这样了,阿玉,你疼疼我吧。”
宋玉眼泪流得更凶,这两日的心疼和委屈尽数随着眼泪涌了出来。
理智早就抛诸脑后,此刻她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个少年郎,他是她仅存的炽热,世俗的一切都不能成为她靠近他的阻碍。
他的伤让她甘愿画地为牢,绑在他身边用此生来赎罪。
她轻轻抚上谢燕昭背上的红色,而后捧着他的脸,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冰凉的泪珠沿着两人同样冰凉的唇瓣滑落,可谢燕昭和宋玉,同时听到了窗外花开的声音。
宋玉的唇只在他的唇上停了一瞬便离开了。
“对不起,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眼皮上,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蜻蜓点水般短暂的吻,使她眼皮发颤,等到温热的吐息离得远了,才敢睁开眼看他。
然而下一瞬,他微凉的唇便又重新覆了上来,眼皮、鼻尖、唇角,最后终于小心翼翼落在了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
他的唇微微颤抖。
辗转流连,轻柔含吮,待她不再那么抗拒之后,吻才慢慢加深,之后便愈发不可收拾。
滚烫的呼吸在两人之间纠缠,剧烈的心跳冲击着鼓膜,分不清是谁的。
他不再克制,邀她沉沦。
宋玉被吻得头晕目眩,只能用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来勉强维持着姿势。
她的心和她的人一样,软成了一滩水,被他带着、勾着、描摹着,小心翼翼张开檀口试探着回应了他一下,之后便迎来他近乎贪婪的攫取。
“呜……”
她小声呜咽着,听在他耳中却变了味儿。
谢燕昭眼眸忽然变得幽深,额角青筋暴起,近乎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将她松开。
他抵着她的额,重重喘了几息,喉结滑滚,声音沙哑而克制:
“阿玉,你先出去一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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