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王仲平家就在流水巷,离他摆摊的地方不远。

前两年相依为命的王母病逝后,他便一直孤身一人,日子过得清苦,也冷清惯了。

难得今日家里有人做客,还是他心心念念之人,他高兴之余,也不忘克制压抑内心的情绪,生怕唐突了佳人。

是以到了家里后,他奉上茶水,又端了些零嘴小食,都是方才回来路上,特意带回来的果子,瓜子那些,看上去不起眼,也算他难得的小心意。

说了两句话,王仲平便去了灶房。

慧哥儿人小鬼大,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他自小在殷实之家长大,还从未见过贫苦人家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看到屋里的红杉树,破空而出,他黑溜溜的眼珠子,瞪得圆滚滚,快要掉出来了。

他指着那红杉树问沈姝:“四姐姐你看,这树好生奇怪,怎么会从屋子里长上去?顶上破了个大洞,下雨天不漏水吗?”

“水进了屋子里,还不如把树砍了,补上屋顶那个大洞,不就好了。”

“四姐姐你说呢?慧哥儿说得对不对?”

沈姝一时怔然,虽童言无忌,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可到底是来王秀才家做客,这样说也太过失礼。

“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慧哥儿不服气,撅着嘴巴:“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快七岁了,马上上私塾了,四姐姐可别小瞧我。”

姐弟二人正逗着嘴,王仲平便拧着杀好的鱼,从灶房走了出来。

外面院子里有水,他舀水洗鱼,就连肚内的黑膜也用刀刮掉了,又在鱼背上每面划三刀,抹了把粗盐到手心,均匀抹在鱼背和肚内。

沈姝从未见过男子做这样的事,他手法相当娴熟,三两下将鱼处理得很干净。

就连慧哥儿也看得眼睛不眨一下:“四姐姐,这个哥哥好厉害。”

翠红忍不住逗他道:“慧哥儿,是大哥儿厉害?还是王秀才厉害?”

想到大哥哥冷冰冰的脸,慧哥儿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舌头:“当然是我大哥哥厉害,大哥哥会经营,家里营生全是他操持,爹爹说要我往后大些了,多和大哥哥学学。”

这个小鬼头,装起正经来一板一眼。

翠红听了噗嗤一笑,也不逗他玩儿了,于是便拉着他去水缸里看鱼。

王仲平洗好了鱼,一抬头正看到了院子里的姑娘,白裙素衫,目若秋水,如天上月,皎洁不可攀,岂是他能肖想的?

可他一颗心仍旧砰砰乱跳。

那一刻,只想着这一生,为她生,为她死了也值得。

他脸不自然红了下,避开沈姝看过来的眸光,轻咳了声道:“寒舍做客没什么好招待沈姑娘,全都是一些家乡小菜,就怕沈姑娘吃不惯,若姑娘有什么喜好的口味,王某也可照着姑娘口味做些。”

沈姝昨夜里被阿娘一番话伤着,一大早起来只用了白粥,原本没多少食欲。

可眼下瞧着这烟火气十足的小院,被王仲平这么一问,肚子倒是真有些饿了。

“王公子吃辣吗?”沈姝问。

“口味重一点,最好能多放点胡椒,没有茱萸也可,芥子那些,还有最好出锅淋上醋汁,酸辣可口,吃在嘴里口齿麻香,很是回味。”

沈家一向饮食清淡,她特别想吃点辛辣口味,犹记得小的时候在江宁,阿娘带着她吃过辣,起初只觉得舌尖发麻,脸颊发热,就连眼泪也要呛出来了。

可过后又忍不住想吃,又辣又麻的口感,想想都让她食指大动。

王仲平一向不重口腹之欲,家里有什么,便吃什么。

正好前两日隔壁婶子送胡椒来,便是感激他教导虎子功课,听沈姝如此说。

王仲平连忙道:“王某这便去做,劳烦沈姑娘等会,很快便可上菜。”

不过半个时辰,饭菜便端上桌,慧哥儿出来了许久,早已是饥肠辘辘,沈姝还怕他吃不惯,平日里山珍海味,吃挑了嘴,嬷嬷还跟在屁股后面喂,他都连连摆手。

可今日个见他居然抱着碗,肉嘟嘟的小手捏着筷子,胡乱往口里扒拉,吃得小嘴上满是米粒。

翠红赶紧拿出帕子,为他细心擦拭。

“慧哥儿,又没人和你抢,慢点吃,别噎着了。”

“好吃嘛,哥哥做的菜好吃。”

听他含糊不清说着,那护食的模样,小脸红扑扑的,让众人见了忍俊不禁,俱是笑出了声。

一餐饭吃下来,欢声笑语不断,比在沈家压抑的日子,倒是舒心不少。

--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就连雨伞也撑不住了。

好在她们是坐马车来的,王仲平撑着伞将沈姝送到了车上,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沈姝目色一滞,知晓他是为她遮雨,故意将伞偏向她多一点,才会将自个淋成落汤鸡,心下不由一阵感动。

雨势那样大,车内却闷得像蒸笼,热气只往上冒。

沈姝脸上一热,也不知是被车内热气闷的?还是羞的?

她手指攥紧帕子,连忙催促王仲平道:“王公子请回罢,不必送了。”

又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裳:“雨太大了,你赶紧换身衣裳,受凉伤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王仲平却不肯离去,坚持要看她走远,才肯转身离去。

沈姝拗不过他,只得叹了声,慢慢放下车帘,命车夫赶紧回去。

不然他们这样没完没了,都说不清谁送谁了。

厚重帘布落下,将二人很快隔开,车内慧哥儿还没醒,睡得鼾是鼾,屁是屁,雷打不动,那睡颜煞是可爱。

沈姝慢慢收回视线,忍不住捏了捏他脸,叹了口气:“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好生让我羡慕。”

“姑娘您也不必忧心。”

翠红搁下手里的帘子,回身说道:“左右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姨娘那头只是说说,也未必会成事,倒是姑娘您对王秀才…

说着顿了顿,又压低声问:“您当真是对他有意?还是想着若王秀才日后高中,姑娘您日子也有了盼头?可奴婢实在有些担忧…”

“恕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贫贱夫妻百事哀,就算王秀才有才情,可这里头变数太多,始终玄着,像沈家这样的商贾之家,放眼金陵也有不少,姑娘您生得好,何不想想看?”

“年轻富贵公子哥,托付终身…”

这话说一半,却被沈姝皱眉打断:“你这丫头在沈家待久了,倒是学着越发市侩,是我平日里太宠着你,没大没小,究竟谁是主?谁是婢?”

“若你胆敢再乱出馊主意,休怪我不讲情面,往后你也不必跟着我了,打发出去得了!”

翠红伺候沈姝多年,何时见她发这样大的火。

尤其后面那句话,说得极为重,翠红眼圈一红,又是难过,又是委屈。

“姑娘你…你也知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她又急忙解释:“奴婢不过是不想苦了姑娘,一时糊涂…”

“姑娘应当知晓奴婢的心,一直是向着姑娘的啊…”说到末了翠红都要哭了。

沈姝见了到底不忍,也眼眶红红,连忙将翠红揽入怀里,说道:“傻丫头,我哪恼你了,不过是气不过,说气话罢了,我又能如何?摊上这样的阿娘,不像几个姐姐,更恨我不是男儿身,不像少珩哥哥,更不像慧哥儿,我注定命苦,无人所依,我还能如何?”

“姑娘,您可别这么说,奴婢晓得的,奴婢全都晓得…”

说到最后二人哽咽,主仆二人抱头痛哭,慧哥儿被吵醒了。

迷迷糊糊问:“四姐姐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辱你了?”

沈姝顿觉失态,连忙松开翠红,用帕子拭泪。

幸好车内昏暗,才没让她出糗,她含糊应了声:“没…没哭呢,不过是眼睛进了沙子,快到家里了。”

“姨娘那头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别告诉她我今日去向,可记住了?”说着,她摸了摸慧哥儿圆滚滚的小肚子,又叫他扯了个慌。

“若有人问起来,你便说四姐姐带你去买糖葫芦,中午去福临酒楼吃饭。”

慧哥儿眨了眨眼,乖顺点了点头。

门口伺候慧哥儿的嬷嬷,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看到她们回来,连忙牵过慧哥儿的手,说今日个劳烦四姑娘,让她受累了。

沈姝点了点头,又蹲下身对慧哥儿说:“乖乖听嬷嬷的话,可不许再调皮了。”

末了又对嬷嬷说:“照顾好慧哥儿,嬷嬷去吧。”

慧哥儿依依不舍,这才和沈姝挥手告别。

--

回廊上车夫疾步匆匆,拐个弯便到了书房。

“大哥儿,小的回了,四姑娘也才回。”车夫步到了案前,对里头人汇报。

“如大哥儿所料,四姑娘她…她…”

车夫欲言又止,被眼前人一瞥,顿感压力山大。

而后听到冷沉的声音,虽并未带催促,却字字敲打在他心尖上。

只听迎面人道:“你一五一十说便是。”

车夫只得硬着头皮,慌忙垂下眼,将沈姝行踪一字不漏,全倒豆子说与沈少珩听了。

说到了末了,他背脊阵阵发凉,只因车夫听到一声冷笑。

随即“啪”一声断裂声,听着毛骨悚然。

车夫瞪圆了眼睛,一脸骇然看到大哥儿,折断了手里的狼毫笔。

话说沈姝这头,刚回房里坐了会,屁股还没坐热,怀安便过来传话,说是哥哥让她立刻去书房一趟。

沈姝听罢愣了下,最近也不知哥哥哪根筋不对?

前两日才找过一回,眼下又让她去,说实在的,她今日出去了一趟,实在累乏得很,没有心思应付哥哥。

可不去的话,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更何况她从小到大,一向对哥哥讨好卖乖,从未拒绝过哥哥要求。

“哥哥可有说什么?”沈姝掩下心里慌乱,想要试图从怀安嘴里问出来点什么?

哥哥哪根筋不对呢?总之哥哥的心思你别猜,猜到了吓死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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