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晌过后,杨惜才从方才萧鸿雪那美得惊心动魄的笑容和那番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指掌间似乎还残留着萧鸿雪脖颈肌肤那柔腻温热的触感,杨惜将自己发颤的手掌合拢,望着眼前已被紧紧关上的雕花窗扇,有些哽咽。
别人或许不懂萧鸿雪亲口承诺的“生不如死”的含金量,可杨惜作为《燕武本纪》的真爱读者,却是懂得不能再懂了。
萧鸿雪这人睚眦必报到他的仇人就算是死了也要被他掘出来鞭尸啊鞭尸。
谢韫那具被萧鸿雪曝于城墙上十三年,几乎给生生风干成了一挂熏肉的尸首就是最好的例证——杨惜甚至觉得这谢韫其实还挺好命的,在萧鸿雪挥兵复位之前就被他派去的刺客给毒死了,走得很安详,没有落到萧鸿雪手里。
要知道原主萧成亭单是给萧鸿雪下药未遂这一条,就受了宫刑和膑刑,整个下半身都被废掉。
而自己不仅在刚穿书时对萧鸿雪行凶未遂,今日又意外伤了萧鸿雪的脸,简直是雪上加霜,死上加死……
杨惜从身后贺萦怀的怀抱中轻轻挣出,忧愁地叹了口气。
若日后自己真的落到萧鸿雪手中,只怕下场要比原主的宫刑和膑刑还惨得多,以萧鸿雪的行事作风,他就是直接把自己给削成人彘用来观赏取乐都是意料之中啊!
杨惜发觉自己把舔萧鸿雪刷他好感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任他这些日子以来对萧鸿雪如何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人家根本就不为所动。
而且,好感度不见涨也就罢了,该说这萧鸿雪不愧是要当皇帝的人,有着帝王标配的疑心病——自己对他毫无缘由的关心和照顾,反倒让他越来越厌恶自己,怀疑自己对他别有用心了。
杨惜承认,“用心”确实是有的,但也不过是单纯希望萧鸿雪日后登基了能对自己手下留情,放自己平淡过一生的“用心”而已,绝对不是想连哄带骗地把萧鸿雪变成自己男宠的那种“用心”啊!
虽然萧鸿雪那张脸真的生得很美,但远观瞻仰一下就可以了,这可是未来的燕武帝啊,武帝是个阴鸷残暴、心狠手辣的暗黑系君王,杨惜是真的没有走近亵玩的想法和胆量,他只想把小命好好苟着。
只是,杨惜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他想逐渐卸下萧鸿雪的心防,刷刷他的好感就这么困难呢?
都怪《燕武本纪》实在是太大部头了,又是无cp,书中对萧鸿雪感情心理的描写非常模糊,加上杨惜自己看小说时本身也不在乎这些,他看的是朝堂权谋,看的是热血战役,看的是“任脚下的众神为主角铺成一条英雄路,他只有战斗,战斗……”
而且这数百万字下来,杨惜其实早就将小说前面的剧情给忘得差不多了,只大致记得萧鸿雪是如何运用自己惊人的智谋,一路杀杀杀砍砍砍,最后成就霸业的。
可真要他来和少年时期的萧鸿雪培养感情,杨惜确实有些束手无策。
如果萧鸿雪是男同倒还好说,可这偏偏是篇无cp文,别说男人了,女人他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啊……不对,什么叫如果萧鸿雪是男同倒还好说啊,我又不是男同。
杨惜摇了摇头。
总之,萧鸿雪在被原主萧成亭下药后很显然是留下阴影了,所以无论自己做什么,哪怕真的只是关心他,在萧鸿雪眼里都像是在欲盖弥彰,心怀不轨。
萧鸿雪每次一见自己,满脸都写着两个词:一个是“烦死了”,另一个是“恐同”。
杨惜觉得,若早知如此,他在发现自己穿成已经亲过抱过萧鸿雪的萧成亭时,就应该当场引剑自刎,总比日后落到萧鸿雪手里“生不如死”的好。
杀又杀不得,舔又舔不动,一个不小心就又把萧鸿雪的黑化值提上去了,他这太子真是当得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啊……
“殿下,抱歉……臣方才冲动了。”
贺萦怀的眸光自杨惜纤长流畅的腰线缓缓上移,他见杨惜一直蹙着眉,满面愁容,意识到萧鸿雪在他心里的份量应该不低,有些歉疚地说道。
“不怪你,你也只是想护着本宫罢了。”杨惜闻言转过身,摆了摆手。
“你呢,方才可有受伤?”
“谢殿下关心,臣不曾受伤。不过,那位公子的剑法当真卓绝,当年臣跟在师傅身边学剑时,也见识过不少有名的剑客侠士,但少有此等水平,臣方才招架起来很是吃力。”
贺萦怀由衷地赞赏了一句。
杨惜听了这句话,更绝望了。
谢,谢谢啊……我知道萧鸿雪以后把我削成人彘的剑法会很好了,毕竟连有“姑苏一剑”之称的贺萦怀都对他的剑法赞不绝口。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打死他都不会来碧梧院惹萧鸿雪这一下的。
不过,奇怪的是,杨惜觉得今日萧鸿雪看见贺萦怀后,似乎有种无名的火气。
这两个人之间本来无仇无怨的,但听萧鸿雪的意思,他好像理解成了自己特意带着“相好”来消遣他,所以他才拔剑威胁自己,就算动不了自己,也会报复自己在意的人?
杨惜毫不怀疑若以后萧鸿雪得势,在自己被萧鸿雪削成人彘后,第一个被连坐的就是自己的“相好”贺萦怀。
不过想想也是,旁人又不知晓自己和贺萦怀之间的渊源,在他们眼里,只怕是贺萦怀在宫中对自己“惊鸿一瞥”之后,便对自己死心塌地,宁可推拒州牧这等要职也要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出入相携,形影不离……听起来好像确实挺给的哈,怨不得旁人误会。
杨惜看向贺萦怀,目光柔和。
小贺哥,你跟了我,不但要被误会成我的“相好”,还要和我一同担负萧鸿雪的厌恨。你放心,我就是日后准备跑路,也一定会把你也捎上的。
“……殿下?”
贺萦怀被杨惜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想到方才萧鸿雪误会自己是殿下的“相好”,面颊发烫,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咳了一声。
*
钟粹宫。
杜莺娘站在姜兮的寝殿外许久,待将一身雪气散尽后,才走进殿内。她一边将沾雪的外氅递给一旁的宫娥,一边柔声询问道:
“你家娘娘……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杜莺娘乌发如瀑,仅以一根素钗轻轻挽起,额前几缕碎发随风飘动。她眉目秀媚,唇色丰润,举手投足间尽是高雅温婉的气质,仿佛自古画中走出的,袖口飘出芳香的仕女。
小宫娥怀抱杜莺娘的外氅,偷眼望她,一时望得有些发痴了,有些羞赧地答道:
“回杜嫔娘娘,我家昭仪娘娘气色较往日好些了,但还是终日神思倦怠,茶饭难进。”
“唉……你们千万要将阿衡的衣物、金锁一类的物什收起来,别让她再睹物伤情了。”
“还有,天气越发冷了,阿兮手上的冻疮一入冬就总是反复发作,你们可要仔细照顾着,多用暖水为她濯洗,冻疮膏和手炉也要时刻备好。”
杜莺娘唇边抿着温柔的弧度,嗓音极其悦耳动听,犹如乐曲。
小宫娥点头称是,心道这位杜嫔娘娘不愧是江南人氏,与人交谈时这腔调柔美的吴侬软语听得人骨头都发酥。
“饺饵一事……柳贵卿可交待了?是不是他所为?”杜莺娘有意放低了音量。
“这……”宫娥咬了咬唇,似是在思考要不要说。
但她看着眼前杜莺娘温柔的笑颜,还是开了口:
“娘娘,您与我家娘娘一向最要好,奴婢不妨偷偷告诉您,我家娘娘昨日去了趟慎刑司,回来后便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说‘不是他’……”
“虽然奴婢不知我家娘娘在慎刑司与柳贵卿谈了些什么,但自娘娘从慎刑司回来以后,就笃信饺饵一事并非柳贵卿所为。”
“不是他?可那饺饵分明就是从他宫里送出来的,不是么?”
“如若不是他,还会是谁呢,阿兮素来与世无争,在这后宫之内根本不曾与谁交恶啊。”
杜莺娘蹙着秀眉,很是疑惑。
小宫娥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娘娘待人亲和温柔,到底是何人,竟能做出如此灭绝人性之事……”
“不过,陛下将此案交给太子殿下查办了,殿下今早才来问询过我家娘娘。唉,真希望此案早日查明,将那可恨之人绳之以法。”
“哦?太子殿下?”
杜莺娘眯起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正是。”
“……嗯,但愿殿下能早日查出真凶,对阿衡那可怜的孩子做出这种事,简直是丧心病狂。”
杜莺娘回忆起那碗酸苦的饺饵,面色有些发白,她朝小宫娥微微颔首后,向寝殿内走去。
小宫娥望着杜莺娘缓步走进内室,被她那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的身段所吸引,难以移开目光。
杜嫔娘娘,当真是美人中的美人啊……
小宫娥在心中感叹道。
杜莺娘抬手撩起珠帘,见姜兮正不言不语地站在窗前,眺望远处那株白梅树。
“你来了。”
姜兮听见了脚步声,没有转过身去看来者是谁,只是轻声开口。
“嗯,我来了。”
杜莺娘望着窗前那个清瘦的身影,柔柔一笑。
*
午膳过后,杨惜正坐在书案前精心雕琢一件物什,忽听得有人叩门。
“进。”
称心捧着那只花钿盒子,推门而入。
“殿下,您托奴婢去寻的这花钿盒子的来历有眉目了。”
“手下人打听到,这花钿盒是平康里醉红楼中那些花娘所用的式样。这醉红楼每月都会向脂粉铺定制一些包装式样统一的胭脂水粉,分发给花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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