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十三岁那年,成了嘉宁公主的替嫁公主。
嬷嬷在给我换上嫁衣时说:“姑娘到了那边可要好好伺候北潇王,这样才能换来我们南陵的河清海晏。”
我盯着铜镜——那张十三岁的脸,稚气未脱,如今却要换上嫁衣,成为嘉宁甚至整个南陵国的替死鬼。
2
祁渊掀开我的盖头时,他手上的老茧磨得我下巴疼。
“南陵竟然送了这么个货色过来?”
他眼底淬满寒冰,手顺着我的下巴往下滑,下一秒就撕开我的前襟。
冷风霎时钻进我身体中,祁渊却是不管不顾,大手摩挲着我的锁骨,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我锁骨处的胭脂痣上。
“谁准你点这颗痣的?!”
他暴怒,声音大得撼动我头上的珠钗。
可我还是在他震怒的目光中看见——他眼神闪过一丝慌张。
那夜祁渊甩袖离去。
宛娘进来收拾残局时,伏在我耳边告诉我,“陛下曾经有一心上人,胸前也是点了一颗像公主这样的胭脂痣。”
我的心徒然一抖。
原来暴君也有慌张的时刻。
3
那夜祁渊离开之后就没来过我房中。
暴君的性格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我也平安在北潇的皇宫中活了两年。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有人传信来,说我八岁的弟弟还活着——
那是我第一次产生想逃离这里的念头,秋阁苑的乐女们知道我的想法后,纷纷帮忙出谋划策。
只可惜,我逃离第一夜就被侍卫发现,其中一个姑娘为了掩护我,活生生被那群侍卫折腾死了。
我刚逃出宫门,迎面碰上一个玄色身影。
四处的火把突然亮起,照亮了祁渊的脸——阴鸷、可怕。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将我困在角落里,居高临下看着我,“宋胭脂,你想逃?”
我仰头直视他,“是!”
我要逃!因为我根本不是真正的南陵公主,我只是她的一个替死鬼。
祁渊笑了,双手一摊,“好啊,你要是想逃,朕让你逃。”
他突然一声令下,“来人,清场!”
霎时,四周一片火光,将整个皇城照亮,如临烈日。
祁渊给我让出一条路,指着前方的门道:“只要你能出这个门,朕就放过你。”
我望向那远处的门,它仿佛烈日下一个突然生出的黑洞,不断吸引着我进去。
我咬咬牙,正对着那个方向,用尽全力冲了过去。
忽然,我身后似有什么一扎,整个身体直接往雪地里滚。
“跑啊!”祁渊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传来,“宋胭脂,你不是很想逃吗?”
我挣扎着从雪地里爬出来,拔掉肩上的肩,双腿一迈,又是一摔。
“咳——”
雪地里突然开出一朵血花,我无暇顾及,抓着地上的冰锥爬起来。
“不自量力!”祁渊冷哼一声,随后,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我后肩传来。
他按住我的伤口,逼迫我转过头看他。
看见他眼神的那一刻,我好恨——恨当年爹爹为什么不一剑杀了他,恨他们为什么不斩草除根。
我们之间,隔着家国仇恨。
他抬起我的下颚,眼神晦暗不明,“这么想逃?”
我一口咬住他的虎口,“是!远离你这个暴君,逃离这个惨无人道的地方!”
他不怒反笑了,目光却是淬了毒一般,“暴君?惨无人道?”
他篡住我的手腕,将我往房中扯,“朕今日就让你看看,何为暴君!”
4
我在日头下已经跪了许久。
昨日我的婢女小满被诬陷偷了李姑娘的东西,祁渊指名道姓要我认罪。
他罚我在殿前跪着,直到我认罪为止。
我跪了三个时辰,膝盖处已是麻木一片,如同抽离了我的身体。
我感受不到任何触觉。
“李姑娘向陛下请旨,只要公主肯认个罪,此事李姑娘既往不咎。”
太监尖锐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我抬头,撞见一个紫色倩影走来。
那是祁渊的表妹,也是他最后一个亲人——李蓉儿。
李蓉儿款款而来,至我身前时,突然停下脚步,屏退了太监,问我:“我的好姐姐,你可知错了?”
我冷笑抬眸,“我既无错,何罪之有?”
李蓉儿俯身,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打量我,缓缓开口:“因为你打破了这皇宫的平衡,因为你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不过,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条件?”
李蓉儿起身,抬起涂满丹蔻的手指,盯着片刻,道:“条件很简单……”
她顿了一下,目光移向我,“那就是……你永远不要顶着这张脸出现在他面前。”
我的心徒然一沉。
5
李蓉儿说道做到。
这一次她确实安排了人马来接我。
我换上宫女服,随着放行的宫女一起离开。
这一路顺畅无比,险些让我忘了这些年的心惊胆战。
快要靠近城门时,一个声音传出——
“听闻昨夜乐坊死了好几个乐女,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她们私自放行一个小乐女离开,圣上龙颜大怒,她们就畏罪自尽了。”
……
我的内心犹如一块重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啪”的一声,我摔碎了自己一直珍视的玉佩,仰头无声落泪,“阿姐……这就是你曾经要守护的人?”
黄昏时刻,我站在宫门口。
金黄的光落在人身上,显得一切那么不真实。
可笑吧,一个险些逃出宫的人又折身回来——仿佛要飞出笼子的鸟儿却被折断了双翼。
我回到秋阁苑时,宛娘扇了我一巴掌,可是她的手在抖。
我苦笑,伸手抚上火辣的脸,“宛娘,你也舍不得我走,对吗?”
她抓住我的手,泪珠似珍珠断线,“蠢货,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们明明拼了全力将你送出去,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也哭了,“我不要见弟弟了,我舍不得你们……我不想看着那个暴君把你一个个杀害……”
那一夜我扑在宛娘怀里,泣不成声,眼睛哭得红肿,嗓子也哭得疼痛。
次日,宛娘、小满和我把其余的乐女的遗物收存起来。
“清兰死于自尽,流玥死于大火,柠栀跳湖……”宛娘哽咽着,目光盯着我,“可是胭脂,她们死前最希望的,是你好好活着,替她们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我的目光落在一旁萌芽的棠树上,最终,缓缓开口:“宛娘,你说……他该死吗?”
6
我开始试着在袖中藏起毒簪。
十五月圆那一夜,我捅过他一次。
可他却笑着拔出簪子,“技法拙劣——”他把簪子塞进我手里,指着心口道:“这里,才是要害!”
簪子滑破衣领的那一瞬,我颤抖扔开簪子,却被他按住双手,扣在头顶上,他的声音响起,满是挑衅,“不敢?”
和他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宛娘那句话,
“他该死……可是比死更可怕的,是疯。”
他是个疯子!
那一夜,他按着我胸口的胭脂痣,一遍遍摩挲着,似一件爱怜的物件般。
我腹中一阵翻涌,恶心扭过头,却被他强行扭过头,“看着朕!”
他的肩头上的牙口,还泛着血珠。
那是刚才我咬上去的,可他似乎越来越起劲,力道更大。
我咬唇不出声,口中尝到血腥味也没有松口。
不知何时,我喉咙中突然化出呜咽声。
祁渊吻着我眼角的泪,轻笑:“瞧,你的身体比你诚实。”
事后,太监端来一碗汤药过来。
他穿好衣物,冷道:“喝了。”
我拉起锦被遮身,艰难从榻上爬起身,闻见那股腥臭,胃中一阵翻涌。
就在我迟疑片刻,祁渊上前按住我下巴,逼迫我仰头——
一股滚烫的汤药直滑进我腹中。
“咳……”我伏在榻边,伸手进喉咙中,不断抠着,可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若是你吐出来,朕就让你一点一点的舔回去。”
他高高在上,如同巨人俯视蝼蚁。
我愤恨的盯着他,挂在眼角的泪珠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7
北潇的春天来得很晚,暖得也慢。
我拿起曾经乐女拼命守护的琵琶,指尖轻轻过过琴弦,响起阵阵清脆声……
“我心悠悠,系之郎君;我心然然,系之家国……”
宛娘她们见我唱起《南相思》,也纷纷加入其中。
南相思,相思难,思南乡,难思乡……
南陵国才女宋娉婷所著的《南相思》,是每一个出门在外的南陵人所吟的,。
正唱到动情之处,我的左肩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弹奏的琵琶声也渐渐随风而去。
“谁允许你弹奏的?”
祁渊用剑刺入我的左肩,霎时,鲜血直淌淌流下,浸红我的衣裳。
我没有回话,泪眼婆婆对上他的明目。
他的神色阴沉如渊,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可笑吧,暴君也有紧张的时候。
我咬唇忍着肩膀上的疼痛,继续用指尖拨动琴弦。
“噔……噔……”
“砰”的一声,他砍断了我的琴弦,目光紧盯着我。
“宋胭脂……”
他抬脚踹倒我,提剑指着我下颌,冷声:“朕最后再问你一遍,是谁允许你弹奏的?”
宛娘下跪,声音颤抖,带着几分祈求:“陛下……这是南陵的思乡曲。”
“思乡曲?”
祁渊收起剑,俯身蹲在我面前,修长的手指抓住我的衣襟,硬生生拽起我。
“你知道这首曲子出自谁手?”他冷声问我。
我咬咬牙,指尖死死掐住拇指,目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宋娉——嘶——”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死死按住我左肩处的伤口。
“继续——”
他的目光一半冷厉,一半怒火。
“宋……娉……”
我疼得全身麻木,喘着大气。
他在我的伤口处死死按揉着。
“继续——”
“她也只是无心,请陛下饶了她吧。”宛娘打断了他。
此时,我的全身如同蚂蚁啃食,泪珠早已不知道滚落了多少。
“无心?”祁渊的眼神里恢复了几丝玩味,他戏谑问我:“你真的是无心弹奏,还是有意引起朕?”
我紧盯着他,似笑非笑,并没有回应他。
刹那,“砰”的一声,我被他一甩,整个人直直摔在青石板上,钻心的疼痛从我背后脊梁袭来。
“滚!”他厌恶地说了一声,随后收起剑。
我趴在地上,伸出手擦了擦自己嘴角上的血,眼神暗淡无光,抹过一丝淡淡的浅笑。
他离开秋阁苑时,突然下令:“即日起,宫内内不准传出任何声,违令者,斩——”
短篇短篇,乎子风格,发哪里都没有流量,只能在这里发了,最后一站,别让我失望好吗?小作者真的哭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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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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