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碧空万里,打从一早就能看出一整天都是好天气。到了金乌欲坠时,果然是晚霞满天,艳丽夺目,看来,晚上定能看见满天的繁星。
与好天气相伴的,还有今日的大节日元宵节。
自元宵节前两天起,碧红湖畔便开始张灯结彩,在各路人共同努力下,碧红湖畔前所未有的热闹。
今年元宵节的人格外多,听闻是因当天晚上能见到一样稀罕物,并且只有在湖面上看才效果最佳,所以吸引了许多人来看。
但至于是什么稀罕物,竟然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看来只有等今日晚上才能一窥究竟了。
至华灯初上,火树星桥,碧红湖畔人如潮涌。
潘棠一行人也渐渐朝着湖畔走去,远远就能听到湖面画舫里传来的丝竹管乐声,船头有白纱遮面的琵琶女横抱琵琶,一曲《霓裳羽衣曲》引得人拍手叫绝。
旁边的街头灯市里,许多杂耍艺人争相展示看家本领,叠罗伎艺人如一座小塔般高高垒起,在人头攒动中分外显眼。最底下的大力士怒目圆睁,肩膀上一路垒上去六个童子,最上面那童子卖力地发科打诨,路人连连发笑。
除了这些,舞龙舞狮自不必说,耍棍棒的,打铁花的也全都有,但最万众瞩目还属灯会上的灯。
在整个灯会的最中央,也是人流最多处,一座高达二十丈巨型龙灯赫然伫立,只待到酉正时分,匠人点燃当中的烛火,巍峨龙灯流光溢彩,如一条真实的龙霎那间风举云摇。
潘棠本是在湖畔看画舫上的演出,但人实在太挤。
一旁般若提醒道:“娘子,不如我们先去灯市看龙灯吧,一会再来这边,奴婢看天色差不多了,龙灯应该马上就要点亮了。”
湖畔这边,一会画舫上会有更精彩的表演,潘棠早就想看,于是早早提前过来占位置,但经过般若一提醒,龙灯她也非常想看。
思索片刻,潘棠对着身边阿酌道:“你留下来占着位置,我和曼姝般若先去看龙灯。”
阿酌自然没什么意见。
穿过团团包围着的人群,她终于走到灯市的大街上,抬头就能看见大街中央还没燃起的龙灯。
“现在什么时辰了?”
曼姝道:“看天色酉时了,奴婢看见龙灯边上燃起了火把,应当是快了。娘子还要往前走走吗?”
“行,我们再往前挤挤。”
潘棠盯着不远处高大的龙灯,精致得活像条真龙,正专心致志往前边挤,就感觉自己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般若什么事?现在人太多了,一会说。”
背后传来一声淡淡的笑,肩膀上又被轻轻拍了两下,沉稳的女声响起,“阿棠妹妹不回头看看吗?”
潘棠转过头去,脸上顿时笑开了。
是严瑛。
是了,这种盛大的节日,能碰到熟人的机会还是挺大的。
“瑛姐姐!”
“上次宫中一别,阿棠妹妹近来可好。”
“挺好的,挺好的,我整日在家呢。”
严瑛笑笑,将手中扇子展开,一身锦白色圆领袍风流倜傥,“阿棠看上去一点都不思念我,但我可想妹妹想得紧。”
“哪有哪有?”潘棠讪笑,她整日忙着酿酒,确实没想到严瑛这个久别重逢的儿时玩伴。
“不过也怪我,若是我能提前给你递个帖子,今日元宵灯会我们就能一块过来了,省的我在这胡乱找了许久。”
“没事,这样都能遇到,说明我们有缘分。”潘棠道。
“也是。真是缘分,我本来是在东市那里凑热闹的,却没想到今年东市没有往日那般繁华,听闻大家今年都来了碧红湖畔,我就也跟着来了。”
“对了,前几日进宫,贤妃娘娘让我转交给你样东西。”
说着,她从衣襟处取出一份封信。信被保管得很好,信封精致整齐,看得出写信之人的用心。
“是阿姐给我的信!”潘棠激动接过,没想到今日出来一遭,能见到严瑛,还能收到姐姐的信。
她将信妥帖地放入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布包里,又将绳结系紧,生怕这信会出什么闪失。
阿姐的信她要回家慢慢仔细看,不想现在就拆。
“多谢瑛姐姐。
“不用谢,小事情而已。走,我们到前面去看花灯可好?”
“嗯。”
潘棠拉着严瑛一路往前面穿行,可谓是见缝插针,动作灵敏得像一条水里的游鱼。严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穿来穿去,任由她拉着,果然不多时就走到了前排的位置。
龙灯高得快要一眼望不到头,活像条真龙一般,看得人心生激荡。
底下几位匠人整齐站成一排,手举着火把已经等候多时,随着几声铜锣声响起,有人高喊:
“吉时到,燃龙灯!”
几位匠人用火把同时点燃最底下的几盏灯,烛芯点燃了沾满桐油的布条,火势一路往上,将沿线的蜡烛层层点燃,不多时,一整条龙灯节节亮起,火光透过彩色灯罩,绽放出五彩的光来。
众人惊呼,被眼前这龙灯震撼得忘记了言语。
稍过了片刻,才开始有人惊呼,
“好美的灯!”
“此灯莫不是从天庭偷来的,竟如此壮观!”
“大虞千秋万代!天佑我大虞千秋万代!”
无怪乎百姓惊叹,此次这龙灯确实是头一遭,听闻是陛下在民间广寻人才,花费数月时间,才研究出了巨型龙灯的制作方法。
如此盛世繁华景,只有生逢盛世的幸运儿才能得见。
大虞立国百年,万国来朝,盛世气象,也确实有承担这份盛景的实力。
“这灯真好看,能看见这么美的花灯,此生也算无憾了。”严瑛道。
潘棠笑道:“瑛姐姐别这么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许多机会见美景,今日见的只能算其中之一。”
严瑛道:“确实。不过今日之景确实难得,听闻里面有赵家的手笔,怪不得看起来如此奢华绚丽。赵家作为长安商贾之首,富庶的程度难以想象啊。”
“赵家?”潘棠心里冒出个不妙的猜测,“瑛姐姐说的赵家,不会是八品司竹的赵家吧?”
“不错,就是他们家。”
“可是,赵家不是已经从官了吗?哪来这么多家财。”
严瑛洒然一笑,“阿棠妹妹想得简单了。八品司竹不过是个闲职,是陛下随便赏赐的,不过是看在赵家贡献的金银和西域经商人脉的份上,让赵老爷面子上好看。他们家,实际还是个商人。”
“怎么?阿棠认识赵家什么人吗?”
“没有。”潘棠矢口否认,她根本不想和赵家有牵扯。
严瑛点点头,不置可否。
“走吧瑛姐姐。”潘棠拉着严瑛,又提醒旁边还在惊叹中痴望的曼姝般若,“走咱们现在赶紧走,趁着人还在看龙灯,还没有反应过来往湖边走,我们先走一步,就不用这么挤了。”
她说的不无道理,这算是个小计策。说着就拉着严瑛继续穿过人潮,但奈何人太多,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身后的曼姝和般若。
“她们两人呢?”
“我刚刚见她们跟过来了,就没注意看。”
潘棠有些自责,“都怪我着急往前,忘记顾上她们了。”她急得原地转了一圈,踮起脚四处看,也没有见到两人。
严瑛道:“阿棠你先别急,你先去湖边等着,我替你去找她们。”
“我们一起去找。”
“不用,肯定只是被人群冲散了,一点小事别扰了你的兴致,你先去湖边等着,我一会就带着她们来找你。”严瑛安抚对她微笑。
潘棠点点头,虽然心中仍然有顾虑,但她同样也很相信严瑛。
“我走了。”
“瑛姐姐你当心。”
“嗯。”
告别严瑛,潘棠继续朝着湖边走去,没走几步路,眼前却被人拦住。
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像堵墙一样围在她面前,她浑身汗毛瞬间竖起,警觉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家丁走上前来,对潘棠鞠一躬,“潘二娘子莫怪,我家郎君请您过去。”
“我不认识你家郎君。”她狐疑地退后。
面前一排侍卫便往前迫近。
“这么多人在,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不妨说清楚,不然我喊一声,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那家丁笑道:“潘二娘子误会了,我家郎君没有恶意,只是想要邀请潘二娘子共游碧红湖。您的两个小丫鬟已经先行一步了,就在画舫上等您。”
“曼姝和般若是被你们带走了!”
“只是因为郎君曾经和您有些误会,怕您不依,于是我们略施了些小手段。不过您放心,那两个小丫鬟安然无恙,我们没动她们一根寒毛。”
潘棠冷笑一声,“口口声声说是请人,却没见过这样蛮横的请人方法。是不是赵澄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家丁道:“潘二娘子聪慧,正是我家郎君,请娘子跟小人来。”
“休想!你们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我要送你们见官!”
“娘子何苦抵抗,再过几个月,娘子和我家郎君喜结连理,那就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呢?”
“呸!谁要嫁给赵澄。”说着,潘棠一个闪身向后躲去,看见人潮的缝隙就往里钻。
她身板小,行动又灵活,在人群中穿行,如鱼得水,而身后几个家丁却不依不饶,紧紧跟着她追了好远一段路。
那家丁还在劝说,“今日小人们不将娘子带去,回赵府定是要被郎君打死,还请娘子体谅体谅小人们的不易吧。”
跑了好一段路,潘棠体力渐渐不济,一个失神,被那家丁抓住身上的布袋子,肩带断裂,布袋子落入他手中。
已经跑出去好一段路的潘棠转身,看着空空如也的腰间,心道一声“坏了”——阿姐给她的信还在那布袋子里。
“还给我!”
“还请娘子随我们来,等灯会结束,自会将此物归还。”
“赵澄他纨绔不堪,凶残险恶,那你们找他去啊,为什么要来为难我。”
“娘子见谅,是郎君指名道姓要找您,请您相信,随我们去您不会失望的。”他看向手中的布袋子,“看来,此物对您非常重要,既然如此,我们会替您好好保管。”
说着,潘棠见他将布袋子交给了身侧的一个家丁。
“潘二娘子请。”
潘棠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她生平最恨受人强迫.......可,阿姐的信还在他们手上。
她忍了,“行,我去,但你们一定要将我的袋子保管好,还有,若是我在那没见到曼姝和般若,我会即刻报官。她们都是潘府的家奴,奴籍属于潘府,赵家没有任何权利处置。”
“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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