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救上来以后,严瑛挂起帆,驾驶着画舫往岸边开。
湖面风大,冬日的寒风更是催人,潘棠躲进了画舫内部想避避风,但浑身湿透,还是忍不住打寒颤。
曼姝道:“等回府后奴婢给娘子熬一碗姜汤,暖暖身子,这天寒地冻的,若是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曼姝自己也冻得脸色发白,不停搓着手,往手心呵了口白气。
般若往潘棠和曼姝身边一坐,“娘子曼姝你们要是冷的话就挽着我,我一点都不怕冷。”说完她立马打个喷嚏。
“你啊,回去也给我喝姜汤,别老仗着自己长得壮实。”曼姝笑道。
三个人靠在一起取暖,面前被放下了盆暖融融的炭。阿酌不知从何处搜罗出盆炭来,还将炭点燃了。
潘棠抬头,见阿酌长身而立的模样完全不像落过水的样子,她疑惑:“阿酌你的衣裳为何是干的?”
“属下可以运功将衣服烘干。”
“哦,你们习武之人都这么厉害的吗?”她悟到什么,点点头,看来话本子上所言非虚,那些习武之人都有所谓真气护体,不是她这种普通人可以比的。
“那个...方才在湖中,谢谢你救我。”
潘棠注意着他的神情,抬眼看他,视线略过他浅淡的眸子,最后停留在他唇峰——分外利落好看的形状。
她潘棠向来目中无人,自小就被叫野丫头,何时如此小心翼翼与一个侍卫道谢?
但潘棠却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反常,只是被炭盆熏烤着久了,面颊无端发起烫来。
“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他敛目,看上去毕恭毕敬。
潘棠疑惑了,“都是分内之事,那你刚刚救我,每日保护我,为我打赵澄,担心我的安危,都是因为我是你主子吗?”
“是。”
“没有其他原因了吗?”她问。
“二娘子,属下去外面守着。”
“你回答我的问题。”她想要在他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上寻出一丝异样的痕迹。
“二娘子希望属下回答什么?”
“我......”
潘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什么,她只是想知道,他对她,是不是全然都只是侍卫对主子的服从。
难道他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那何故那样抱她,何故那样吻她?就算刚刚在水中是要救她的命,但那晚在菡萏宫中,为何要纵容她的所作所为,与她纠缠?
她盯着他看,亮澄澄的明目,像要是勘破一切伪装,横冲直撞地撞进他心里。
阿酌偏过头去,将自己的情绪敛进浅淡的眼眸。
潘棠左看右看,莫非是自己猜错了,自己自作多情?如果真是猜错了,那可真是丢死人了,她万不能让阿酌知道,自己误以为他喜欢她。
人家好好在她院子里做工,尽忠职守的,还要受人误会.....
“我就随口一问,你当我没说。”她笑笑,笑得分外没心没肺。
“是,属下告退。”
一旁,般若看了看阿酌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潘棠,“娘子,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听不懂。”难道是自己太冷了,被冻坏了脑子?自己本就不聪明,那可如何是好?
潘棠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她烤着火,有了这炭盆果然就没那么冷了。心里一直想着阿酌刚才的样子,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不行不行,乱我心者,她一定要这件事情问清楚。
她从不是那般黏黏糊糊的性子,怎么能任由自己在这里乱猜,她一定要将这根刺拔去。
而此时,一旁的曼姝看着潘棠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渐渐有了论断。
她本就要比二娘子大两岁,且聪慧细致,知道的事情比二娘子多,在曼姝心中,一直都是将二娘子和般若当做妹妹看待的。
潘棠的那些反常,般若完全看不出来,甚至连潘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但曼姝却能看出。
她轻轻叹一口气,若是大娘子在就好了,这样二娘子也不必事事都要靠着自己摸索。
毕竟是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平日里再有主意,再鬼灵精,面对情之一字,亦是懵懂得很。
——
至深夜,圆月高挂,灯火阑珊。
热闹了一个晚上的大街小巷,到了深夜也渐渐安静下来。
街道上武侯开始巡逻,就算没有宵禁也足够威慑人。
坊市外面的行人渐少,年纪小的被家中大人拉回家睡觉,年纪大的受不住狂欢也累得回了家,但坊市内部却热闹依旧。
严瑛将一行人带到了东市万福客栈。
严瑛道:“你们衣裳不干净,就这样回家难免要被人说闲话,咱们不如先在客栈收拾好了再归家,反正今夜无宵禁,一会我送你回去。”
来万福客栈就可以见到玉容娘子,潘棠当然一万个愿意。
东市不愧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地带,就算是深夜也依旧歌舞升平,万福客栈里满堂都是客人,乐声不绝。
但她们几个刚走到客栈门口却被小厮阻拦了,“几位客官留步,今日客房都住满了,大厅也没有席位,我们不迎客了。”
“都住满了。”严瑛看向潘棠,“不如我们换家店看看?”
“等等,我再去问一下。”潘棠上前,“可否劳烦进去通报一声,我们要见你们的掌柜玉容娘子。”
“几位莫非是掌柜的朋友?”
潘棠笑道:“正是,我和玉容娘子很是熟识。”
“行,那我帮客官进去通报一声。”
“多谢。”
严瑛有些疑惑,“阿棠何时和这里的掌柜有交集了?”
“瑛姐姐且等等,你等见到她人你就知道了。”
严瑛若有所思点点头。
等了不多时,便见到玉容从大堂里走出来,一身艳丽的芙蓉诃子裙,满头珠翠叮铃作响,发鬓间一朵艳红的牡丹花开得正艳。
她慵慵懒懒走出来,打了个哈欠,“究竟是谁大半夜来找老娘?”
但当走进一看,见到潘棠时她的眼睛顿时又亮起来,看上去困意全无了。
“哎呀,阿棠怎么来找我玩了,今日元宵节快忙死姐姐了,我本来也盼着你能来玩,后来见夜深了,以为你不来了呢。”
潘棠笑道:“我们大半夜变成落汤鸡,只好来叨扰姐姐了。”
此时玉容才注意到,潘棠浑身上下都是湿的,“怎么弄成这样,大冷天的,生病了怎么办?赶快进屋。”
玉容将潘棠一行人迎进去,总觉得有道视线在看着她,她转头看去,见到那个男装打扮的女子。
严瑛此时也是疑惑万分,阿棠说她认识掌柜,她自己也觉得掌柜眼熟,但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玉容见她一副呆愣的模样,心底起了捉弄她的意思,一个旋身就往严瑛的方向倒去。
“多谢郎君。”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严瑛本能将她接住,随后又想推开却推不开了。
玉容道:“小郎君长得好生面善,不知在哪见过?”
“掌柜.....你误会了,我是女子,并非郎君。”
“长这么俊俏,怎么不是郎君了?”
潘棠见了赶紧过来给严瑛解围,笑道:“玉容姐姐别再戏弄人了,赶紧告诉瑛姐姐你是谁吧。”
玉容大笑几声,“好了好了,戏弄人是我的不是。”她凑近严瑛,“严娘子当真不认识奴家了?”
严瑛这才认出来,“你是宫里面阿棠身边的婢女!”
“正是奴家。”
潘棠赶紧对严瑛比了个嘘的手势,“还请瑛姐姐替我们保密了。”
严瑛小声道:“保密可以,但你胆子也太大了。”
潘棠一笑,“不敢当不敢当。”
玉容将潘棠一行人带去了万福客栈的后院,也就是玉容自己的家,她吩咐家中婢女给潘棠忙前忙后收拾,还在自己衣柜里精心挑选了一件适合小姑娘穿的浅粉色襦裙。
她手又巧,搭的衣服也好看,见潘棠头发未干,便仔细地为潘棠擦着湿发。
“一会等头发干了我便给你绾个好看的发髻,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不必劳烦了,曼姝手也很巧的,让曼姝来吧。”
“不,不要,我就要给你绾发。”
潘棠失笑,“行,都依姐姐的。我不喜欢太繁琐的样式,双鬟髻就可以了。”
玉容这才满意,“好,我一会就给你绾,这个我最拿手了。”
“当年我就经常给我家囡囡绾这个发式,小姑娘都喜欢。”她好似陷入回忆。
“嗯?姐姐说的囡囡是谁?为何从未听提起过。”潘棠问。
玉容道:“芙蓉花没有和你提起过我的往事吧,难怪你不知道。”
她笑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年少时欠下的一些风流债,被男人给骗了,骗了钱还骗了身子,后来我就带着我家囡囡逃跑,就逃到了长安。但是当时我没钱,囡囡就生了一场病.....”
潘棠有些震惊,众人只知道玉容是东市最有手段的女掌柜,却不知道她还有过这么落魄的时候。
“玉容姐姐别伤心,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玉容笑笑,为潘棠拢了拢发,“多谢你安慰,你们姐妹两个都是有趣的人,能懂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当年落魄时,在东市里什么没干过,不要脸不要皮的,那些老板都认识我,我玉容嘛就是东市远近闻名的泼辣寡妇。虽然那些老板都看不起我,但都挣得没我多,你说气不气人。”
她似有所叹,“这日子啊,还是要自己过得舒心才行,别人的眼光算个屁。阿棠你可千万别学你姐姐,把自己搞进皇宫里去了。”
“我不会的。”潘棠转过头,对这玉容狡黠的笑笑,“我这个人最自私了,我不喜欢的就都不要。”
“哦?阿棠如此坦率吗?”玉容笑得意味深长,她拿起把梳子给潘棠梳头,“那能不能和姐姐讲讲,你和你家的那个小侍卫究竟是怎么回事?”
潘棠瞪大眼睛,顿时紧张起来,玉容姐姐为什么突然问起他来?
“我和他有什么事吗?”
“你还装傻?那小侍卫看你的眼神都那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要说你们没点什么我可不相信。”
“他看我什么眼神?”潘棠踟蹰了,无意识地将自己一缕发丝绕啊绕。
玉容一看潘棠的反应,就觉得自己料对了,“你先别管他,你先和姐姐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可有对他动心?”
潘棠转过身子,认真问她:“姐姐,动心是什么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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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不知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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